第5章
第5章
看著兒子的同窗學友,慈寧王倒是對這個臨危不亂,隨機行事的少年郎君很是刮目相看。
如今他在朝中急需新血,而成家四郎也要參加科考步入仕途,只有網羅人才,自己的千秋大業才會穩成,於是慈寧王溫言獎勵一番,又細細交代他看緊了接下來的事宜。
成天復趁此機會,也順嘴提了提當初表妹盛香橋能背著家裡的家人和教養嬤嬤跟人私通的蹊蹺,並道出表妹幾次外出都是受了田家嫡女田佩蓉的邀約,田家有脫不開的干係。
田家乃是皇后的娘家,在朝野里權勢甚大,就算慈寧王爺也得避讓三分。而皇后當年還是妃嬪時,因為爭寵對慈寧王的母親不甚待見,幾次相害,如今更看不得慈寧王頂替了自己羸弱多病的兒子,成為九五之尊。
慈寧王身在皇家,可謂心思玲瓏一點就透,聽成天復含蓄的說辭,心裡就明白九分了。
也難怪皇后急著召見盛香橋,這是要將他的王府一朝打落泥潭,再也爬不起來啊!
成天復給田家上了一本后,便告辭出了行館。
田佩蓉其心可誅,差點害得他母親被休,雖然盛桂娘不知父親的勾當,可是他卻不會輕饒了那女人,更是要斷了父親的綺念!
走到行館門口時,世子爺金廉元正迎風而立,面上似有惆悵。
看見成天復走過來,他被突然伸手朝著成天復的肚子狠狠襲去,卻被成天復一個四兩撥千斤,輕鬆化解。
成天復順勢倒退了幾步,拱手道:「世子爺身手愈加矯健,在下實在是難以招架……」
金世子朝一旁唾了一口道:「老四,別在那裝模作樣了,京城裡誰不知道你在皇宮裡曾將我和另外兩府世子打得落水的偉業?若不是我皇爺爺開明,你小子六歲的時候就該掉腦袋掛城池了……那盛家也太過分了!你那表妹雖然被尋回來,卻鐵定失貞……如此殘花敗柳,我他媽以後能睡得下去嗎?」
世子爺名義上跟著同窗修學,私下裡被成天復牽線,新拜了幾個江湖武師學習拳腳,嘴裡的江湖俚語也學得十足,在打小的伴讀玩伴前,罵人罵得肆無忌憚。
他並不知此番回來的盛香橋乃是贗品,只是篤定了這女人水性楊花,不是什麼好貨,奈何父王一意要討好皇爺爺,他只能被迫娶了破鞋以娛聖上歡心。
世子爺向來對親事不怎麼上心,除了小時見過盛香橋幾面后,以後便沒怎麼再見過她。
對於十七歲的世子爺來說,只記得盛家小姐刁蠻十足的德行。如今再添私奔的醜事,世子爺從知道盛香橋回來開始,就氣不打一處來。
成天復瞟了一眼站在遠處的小廝隨從們,不咸不淡地安慰著世子道:「成大事者,當不拘小節,古有佛祖捨身飼虎,今有世子爺舍貞成佛。如今一門姻緣干係盛、成和王府三家興衰命脈,在下先謝過世子爺的捨身成全了……」
這番一本正經的混賬話,倒是逗樂了世子爺:「我的貞操早他娘給了通事宮女了!離成佛還遠著呢!不過你放心,我知道輕重,她的醜事若是傳揚出去,我也是臉上沒光,權當是被窩裡拉屎,捂嚴實就是了!」
成天復半垂下眼眸,倒是理解王爺交代他不讓世子爺知道盛香橋是假冒的用意了。世子爺性情外露,若是知道自己要娶的更加不堪,乃是個鄉野村姑,傻子的童養媳,只怕要鬧翻天了。
成天復原本是想與大舅舅商議下,讓那個小村姑幫忙,在人前晃一晃,若是實在找尋不到香橋,就在湮滅了私奔的風聲后,再就對外宣布香橋病逝。
到時候給了那小丫頭些錢,就此了事了。
可是如今王爺知道了這一關節,竟然動起了讓世子爺娶了假香橋的心思……此番去接那小丫頭的,俱是王府派去的人,想來也快到京城了吧……
遠在建城的童養媳丫頭,自然不知自己的命運,已經被貴人們早早安排妥當了。
只是王巧去幫傭的第四天里,管事突然叫她過來,只說老宅里還缺個粗使的丫頭,聽聞她家還有個童養媳,若是無事不妨叫來幫傭,月錢比照著王巧的工錢給付。
王巧一聽,眼睛都亮了!這就是說,每個月要有二兩銀子入賬了。這樣的好事自然不能放過,當下連連答應。
第二日她便帶著那丫頭一起來了成家老宅。
那管事的便吩咐她入內宅做事去了。
過了半天後,突然傳來噩耗,那小丫頭在給內府老宅的煉丹大爐填煤時,一時不慎,跌落入了爐底,被人發現時已經成了焦炭一般。
那王巧聽了頓時嚎啕大哭直嚷嚷要成家賠人賠命。
因為是王府派來的人秘密行事,那管事的其實也不知這丫頭死了的蹊蹺,只覺得成府鬧出人命來,他也是難辭其咎!為了免得成家清譽受損,所以先墊付錢銀,陪給了王巧足有五十兩的銀子,後來據說是少爺飛鴿傳書發了話,又給了他家一百兩。
這麼多的銀子,若是買了田地宅子給兒子娶十個兒媳婦都有了!
可王巧還是不依足,見管事這麼好說好,決心再哭鬧一場,多要些銀子才好。
只是她領著男人和傻兒子,守著擔架焦屍在成府門前打滾的時候,正好一輛馬車停下,從車上下來幾個臉生的大漢,冷冷看著那滿地打滾的王巧,入了成府問管事的是怎麼回事。
管事的見是慈寧王府派來的人,只能苦笑道:「是苦主的婆家……」
來者冷哼一聲,吩咐道:「王爺有命,此間的事情不需要你們成府多管,各自做事去吧!」
那王巧哭鬧了一頓后,見成家不再出來人,便也只能悻悻地領了焦黑的屍體回去,只用葦席捲了,扔到了亂墳崗里了事了。
可惜她家驟然得了銀子的消息不脛而走,也沒過幾天的功夫,夜裡便招賊了。
周圍的鄰人其實都聽見動靜了。
換了別家,近鄰們一定是敲鑼打鼓扛了斧鎬前去幫襯相助,擊退賊人。
可惜那王巧平日毒舌得罪遍了近鄰,這賺了兒媳婦的捨命銀子又引得眾人眼紅妒羨,臨到禍事降臨時,鄉人們都是各自看護好自家的房門,站著石頭隔著牆院看熱鬧。
據說十幾個蒙面大漢將薛勝一家屠戮乾淨,最後點火燒了宅子揚長而去。
這案子到了縣裡,也不過是派了幾個人來走走過場,便不了了之了。
至此之後,鄉人們唏噓了一番薛家的慘案,便也漸漸淡忘了,至於那個無名無姓的小童養媳,更是拋在了腦後。
他們更想不到,那個原本應該燒得焦黑的丫頭,此時已經在通往京城的馬車上了。
丫頭當初在成家祖祠的時候,原本也是揣著自己的算盤,想要趁機逃跑的。
她入院子的時候,就看準了外院的側門總有工匠出入,若是尋了機會,就能摸上外面運送木材的馬車。
這些日子來,她挖野菜時,還順便挖了些草藥,爹生前曾經教過她醫書,所以她對於那些到處可見的草藥認得很准,挖出的草藥在村頭的草藥鋪子里換了十幾文錢,收草藥的大娘好心,說了不會跟王巧提。
這些錢雖然不多,但也夠她應急的了。到時候她扮作小乞丐,一路想法子找尋嶺南的外婆家……
前路渺茫,對於她這麼大的女孩子來說,似乎看不到一絲黎明曙光,但她卻並沒有感到怯手。
在經歷了父親被害,她又被奸人私賣的坎坷后,再苦再難,也不過臟衣服上的虱子,渾不嫌多少了。
就在她一邊劈柴,一邊想著自己的心事時,只覺得有個濕巾帕子捂住了口鼻,頭一歪,便失去了知覺……
等到再次醒來時,她已經在一輛顛簸的馬車上了。車廂裱糊的是青色的綢緞,雖然談不上名貴,可一般人家也不會用它來裱糊馬車廂。
而她也換了一身乾淨的月色長裙,一個緊繃著臉的婆子帶著個低眉順眼的小丫鬟正靠坐在車廂的另一邊。
見丫頭醒了,那婆子也不廢話,拉著臉兒道:「恭喜姑娘,您的大福氣到了。只因為您的長相跟我府上的一位小姐肖似,不巧我家小姐命薄不幸過世,偏偏家裡的老太太疼愛她,若是知道她的噩耗,必定要折損了壽數。家裡人都不忍心,所以想了個法子,請姑娘您出面,充作我家小姐,瞞過老人家,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這婆子乃是王府世子的教娘趙嬤嬤,得了慈寧王的吩咐,以後便守在這假千金的身邊,以免出了什麼紕漏。
當然,王府與盛家做的這番局,背後的深意自不必跟個鄉野小丫頭多言,只簡單說她是拿來討盛家老太太歡心的就是了。
丫頭聽了微微蹙起細眉,遲疑道:「京城盛家?盛家哪個女孩?」
趙嬤嬤覺得她問得有些發蠢,就好像她認識盛家的女孩一般,但也硬邦邦回答道:「乃是盛家的嫡女盛香橋。」
丫頭眨著眼睛,沉默了一會,又問:「這……我婆家可答應了?」
趙嬤嬤微微冷笑:「這個自然,你且安心隨我們走便是了。」
想到那貪心不足的薛家,趙嬤嬤心內自是冷笑。虧得王爺思慮周全,怕成家四小子年紀小,辦事太心慈,所以又派了王府的心腹前往。
那薛家不是省油的燈,為了免除後患,王府里的人已經斬草除根,現在就看這小姑娘聽不聽話了,若是也不識時務,少不得狠狠敲打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