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可又是聽他們閑話了？

民國南和五月間，平陽城內，正逢酣暢的小雨季

天空泛著魚白，有好大一處都是烏蒙蒙的，小雨好似準備著一滴一滴的落下。

青磚白瓦，疊檐飛翹，黑色的珊欄，圍住了這白色肅穆的府邸。

這是藍家司令的私人宅院，只可惜那藍家頂天立地的司令大人前兩天逝世了，聽說喪葬都是舊屬幫忙操辦的。

因為這藍家啊，只剩三個半大點的孩子了。

聽說最大的也才十六歲，最小的才六歲。

而恰好十六歲便是一個小姑娘正適訂婚的年歲。

可惜，這家裡沒有一個主事的。

現在大街上啊，都在紛紛議論這三個孩子，今後的生活會是怎樣的呢？

正在街上買菜的藍若莞，聽著這些閑言碎語，捏緊了菜籃。

自打父親過世以後，這些人，便把他們姐弟三當成了閑料

事事帶上，句句挖苦

而家裡沒有了生活來源，耗費不起下人們的經費，便都裁了。

所以她日日上街，總能聽到些。

她頗有些疲憊不堪的往家走。

藍若莞身著白色繡花旗袍，勾勒著青澀嫵媚的身姿，長長的黑色捲髮披肩，額頭處的頭髮弄至波浪弧度，露出下面那俏麗冷清的小臉，珍珠簪子別住後方，耳朵上戴著黑色長墜，手上帶著白玉翡翠鐲子，高雅簡潔，散發著異樣純粹的魅力

她提著裝好菜的籃子，邁入府邸的廚房。

這府邸現在就只剩三個下人了，說是下人也是家人

一個是廚房的胡媽，一個是照顧他們起居的秀姨，另一個是父親的得力副將楊叔。

接過菜籃的胡媽忍不住開口

「小姐今日怎麼慢了半刻鐘？可又是聽他們閑話了？」

藍若莞搖搖頭，淡然的小臉上，有說不出的清冷

「可是耽誤了做飯的時辰？」

「不耽誤的，若婷小姐和若楓少爺還有一個鐘頭下學」

「那便好」

藍若莞走了出去，看著這將要下雨的陰天

蔥翠如遠山黛的秀眉皺起，杏眼的黑色眸里，溢著擔心，紅唇冷抿

這要是下雨，若婷和若楓回來，可不得濕了鞋襪，染了學衣？

她輕步邁過中庭，踩在白色磚塊鋪成的地面上，越過台階，踏上紅色雕琢鏤空的迴廊，轉向自己的房間而去。

紅檀木的軟床，拉上碧色流蘇掛墜的帘子，黑色回型的木窗，棕色厚重的梳妝台，黑色的圓木桌椅，大大的紅色壁櫥，無不展現著主人的奢華貴重、端莊大氣

藍若莞關上紅色的木門，將自己身上買菜找的銅錢取下，細細精打細算著

又到床邊處，取出自己的紫檀木盒子，數著裡面僅剩的銀票和大洋。

剖開每日的細長開支，還要繳納弟弟妹妹的學費，以及每人的吃穿用度。

這些，怕也就夠撐個兩年的

不行，她還是要儘快找到活計才可以

否則再過兩年這樣下去，他們要吃什麼呢？

她雙手啟十，看向這烏雲密布的天空，完美的唇瓣上下開合，虔誠又恭敬，「父親，女兒一定會照顧好弟弟妹妹的，請您保佑女兒可以順遂」

外面，接藍若婷和藍若楓下學的秀姨喊道：「大小姐？二小姐和小少爺回來了」

「好，我馬上出去」

藍若莞將銅板放進去，整理好銀票，蓋上盒子，將它細心的放回原位。

隨後邁步走了出去

「姐姐」

她剛走出去，若楓就跑了過來，後面跟著秀姨

「慢些跑，別摔著了，怎麼樣？今日在學堂學了什麼？」

藍若楓衝過來抱住藍若莞，六歲的藍若楓已經算是一個小男子漢了，他的身高到藍若莞的腹部處。

他嘟起嘴來，「大姐，你怎麼每次都是問這個問題？」

藍若莞輕柔的點著他光潔的額頭

「可是又沒學到什麼？」

「我這次在學堂，夫子可誇我了」

「是嗎？他誇你什麼了？」

「他誇我字好看」

說完，他便淘氣的跑開

藍若莞莞爾一笑，「你怕也就這個優點了」

秀姨走上前來，「大小姐，午飯已經備好了，可以移步去廳堂了」

「好，若婷呢？」

秀姨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二小姐說……說中午沒有她最喜歡的醬子雞，她便不吃了」

「我去看看她吧，你和若楓先去吃飯」

「哎，好」

藍若莞穿過走廊，去往後庭的另一處宅落房間。

同樣的紅色木門，緊閉著，似乎是被人從裡面鎖了起來

她上前，輕輕的敲門

「若婷，是姐姐，你先把門打開」

「我不開，你才不是我姐姐，我要吃醬子雞，否則我不吃飯」

「你先把門打開，父親便是這樣教導你隔著門與長輩說話的嗎？」

「你才不是我長輩，更不是我姐姐，你快點走開，別一副姐姐的口吻來教訓我」

「你是父親的女兒，我便是你的姐姐」

房門裡面的藍若婷，有些煩躁的把門拉開

「我再說一遍，你不是我姐姐，還有，父親不是給了你好多大洋嗎？拿來，我要去買醬子雞吃」

藍若婷上身是白色的旗袍制，胸口往右下側有一排紐子，下身是黑色的棉質裙子，這是他們的學裝。

她只比藍若莞小兩歲，這是讀學的最後一年，身量也只比藍若莞矮一點點，眉宇間和她也是像了三分，但她的眼睛有些細長，沒有姐姐的杏眼好看。

藍若莞語氣有些嚴肅，「那是每個人生活的錢，我不可能給你的」

「什麼每個人生活的錢？怕不是給你私吞了吧？然後自己用了？」

藍若婷酸酸道，她的姐姐戴著的珠寶首飾，翡翠玉墜的，都是她沒有的

「你怎會這樣想我？我並沒有私自動用過那筆錢」

「那你身上這些首飾哪來的？不是父親的錢難道都是太太留給你的？」

藍若莞有些不舒服的皺眉，冷冷的紅唇緊抿著，語氣也不發的加重起來，「藍若婷，你要稱呼母親，這麼多年的禮儀都沒有教會你嗎？」

藍若婷發脾氣般的將木門「嘭」的一聲關了起來

大聲喊道：「我就不叫，姨娘才是我的母親，太太是你的母親，我永遠都不會叫的」

藍若婷是藍司令和他后娶的小妾生的孩子

藍若莞和藍若楓一母同胞，是藍司令正房太太所出

藍若婷就是無比討厭藍若莞每次以長姐的身份教訓她，就好像她是一個什麼都不懂事的孩子一樣

更討厭她那一直寵辱不驚、淡然又優雅的模樣

因為，那是她怎麼學，都學不來的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