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參夢法(下)
是從未有過的感覺,如置身夢寐與清醒之間,分不清是睡著還是醒著。甚至於我很好奇,此時到底是以怎樣一種狀態在思維一切。或者說,所謂的「心」在何處?
念頭在當下升起?即在當下滅去,了無所住。
混沌之間,忽然身上出現癢感,先是從左腳大拇指處。逐漸到腳掌,再到我的小腿,然後右腳也開始了。隨著癢感出現,漸漸還開始依次出現痛覺,再到冷、暖、周身滯澀,乾枯腐朽。
就好像溪水清流,遇到一塊大石頭,動彈不得,被壓得非常難受,阻滯難通。
忽有一日,水泄而去,石散山開,順滑暢快,周身十分爽利。可剛順暢沒多久,又覺著身體變得很重,彷彿又變成一塊大石頭,抑或是千斤重的大胖子,渾身沉痛,無論是四肢的哪個部分,都抬不起來,身子不停向下墜去。
幾乎我就要叫出聲來之時,一切皆逝,我的身體又清晰起來,變得很輕,比用了御氣術的時候還輕,比羽毛還輕上許多,意念一動,便能漂浮而起,四周之氣皆可倚仗,而我比這些氣還要輕盈。
念頭越發清楚,從剛剛亦夢亦醒的夾縫間,我的心逐漸清明。不光念頭清明,覺知也變得清楚起來,我彷彿看見我的每一點心念,是不是我卻變得不是很清楚,但我以一種俯瞰的姿態,似乎於掌上觀著山河大地一般。
剎那間,有一個奇絕的念頭閃現。有人在看著我,就以我這種看萬物的方式一般看著我。心裡一陣顫畏,這是何等偉力?我向上看去,隱約可見,有一雙巨大的眼眸正看著我。與那雙眼眸對視的瞬間,我再無其他紛紜雜念,只有純粹的寧靜祥和。
在寧靜祥和中,似乎已經過去了億萬年歲月。我的心念又活絡起來,剛剛的雙眸已經消失不見,我的眼前是一個熟悉的村落,而我就站在村口處,正是趙村。
大概,我現在才真正的進入趙良的夢境之中,而剛剛看到的一切,都是什麼?難道是我自己的夢境?
「呦呵,早啊,今天不下地?」我的思索被村口一位村民的話打斷,知道現在已經是趙良夢境之中,還是著眼當下之事比較重要,剛剛奇幻的經歷,還是等清醒過來再細想吧。
說話的人是一個身穿蓑衣的老農,我這才注意到,趙村外,正下著綿綿小雨,土地上泥濘潮濕,人們都穿著草鞋站在泥地上,只是也無人太關心落下的細雨,畢竟農忙時節,有太多農活要做。
我的身旁,有一個顯得白凈的中年漢子,牽著一個小娃。笑著回道:「村長讓我去祠堂準備祭儀,說是幫我找了人干農活,就匆匆趕回來啦。」
「讀書人就是不一樣,嘿嘿,我們這些生來就是勞碌命。」村民呵呵一笑,與中年漢子打了個招呼便匆匆下地去了。
他們對話之時,白凈中年漢子牽著的小娃與我對視了一眼。我頓時看出那雙純凈無暇的雙眸,正是趙良。果然這是趙良的夢境之中,如果我沒有猜錯,這中年漢子就是趙良的父親,也是傳說中被他剋死的父母。
彼時他還年幼,許多事情都不清楚。不過他父親顯然也不是一個尋常老農,村長讓他看守祠堂,他又會識字,怕是在祠堂中找尋到了一些祖先的奧秘。
如果師父和我的猜測沒有錯,他們夫妻的死,未必便是被剋死的。他們實際上是被妖童子害死的,目的就是要掩人耳目,遮蔽自己身份。可為什麼又偏偏選中趙良的父母親呢?看起來應該也是有緣由的,或許便是因為他們知曉了什麼不該知曉的秘密。
「嗚嗚嗚……」
趙良在看到我之後,突然開始哭起來,伸出雙手朝自己爹的身上撲去。中年漢子抱起他來,和善的笑著,拍趙良的背,安撫道:「良良不哭,爹帶你去祠堂完。」
他的安慰沒有止住趙良的啼哭,我大概能知道發生了什麼,趙良和我都是入夢之人。我是觀者,所以夢境中的人並不能察覺到我的存在。可這夢境原本的構建者就是趙良,所以他其實是知曉外面已經發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