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風起呼倫貝爾3
佟勝眼看著漫山遍野的騎兵洶湧而來,追逐著自家老大那支小小的馬隊,以泰山壓頂之勢朝小小的海拉爾城猛衝過來,一時間全都懵了。
不光是他,所有守在城牆上的清軍士兵全都懵了。
這幾年沙俄對呼倫貝爾地區的滲透越來越厲害,不少部落越來越不安份,海拉爾城時不時要遭受幾次襲擊,他們早就習慣了,但是……這鋪天蓋地的涌過來的騎兵,少說也有千餘騎了吧?我的老天爺,安頡這是捅了哪個大馬蜂窩啊,怎麼一下子捅出了這麼多天煞星!
而且這幫傢伙怎麼看著那麼像俄國佬?
他不敢多想了,下令:「開炮!打退他們!」
炮手手忙腳亂的給安裝在城牆上的火炮裝彈、開火。
他們所裝備的是架退式火炮,老掉牙的玩意兒了,即便是這樣的火炮,海拉爾城守軍手中也沒幾門,當真是寒磣得很。
不過老歸老,這些架退式火炮威力還是不錯的,幾門同時開火,炮彈準確地打在哥薩克騎兵中間,轟然炸開,煙焰沖騰而起,爆炸衝擊波裹著彈片四散飛濺,好些戰馬被擊中,哀號著轟然倒地。但哥薩克忍受傷亡的能力是出了名的強,根本就不把這點傷亡放在眼裡,他們亡命嚎叫著繼續衝刺,同時雙腳踩鐙,在馬背上立起,舉起莫辛納甘騎槍朝逃竄的清軍馬隊射擊。一個排槍過去,馬上就有好幾名清軍騎兵中彈,從馬背上滾落。
清軍炮兵立即還以顏色,以最快的速度裝好炮彈,然後又是一個齊射。由於距離拉近,這次打得更准了,每一發炮彈都準確地打在哥薩克騎兵最密集的地方,爆炸衝擊波將數名哥薩克騎兵連人帶馬拋起幾米高,血肉腸肚灑得到處都是,彈片掃過,哥薩克騎兵倒下一大片。
可即便是這樣也無法讓這些亡命之徒止步!
想來也是,哥薩克歷來與「亡命之徒」掛勾。沙俄往遠東這片蠻荒之地開拓的時候,哥薩克一直充當主力,廣袤而荒涼到令人絕望的西伯利亞處處充滿了危險,生活在荒原和叢林里的蠻族,吃人不吐骨頭的沼澤,兇猛的西伯利亞虎和棕熊……還有那從北極呼嘯而來的、能把鋼鐵都給凍得跟瓦片一樣脆的寒風,無時無刻不在吞噬著生命,一路東進,一路屍骨,當他們終於望見鄂霍茨克海的時候,身後已經不知道倒下了多少波探險隊了,怕死的根本無法完成這等壯舉。而在沙俄對外的歷次戰爭中,哥薩克騎兵總是沖得最猛,死傷得最慘重的那一撥,幾百年下來,他們的神經早就被磨練得比鋼筋還粗了,壓根就不把人命當一回事,不管是別人的,還是自己的。那幾門架退炮的射擊確實給他們造成了不少傷亡,但是離讓他們恐懼還差得遠。
好在此前,安頡所率領的馬隊前鋒已經接近城門了,只要再努力一把,就要以衝進城裡了。但由此也帶來一個大問題:
那些哥薩克騎兵緊咬著他們不放,他們跑進城裡,那些哥薩克騎兵肯定也會衝進城裡的。想避免這種情況,最好的辦法就是趕緊關閉城門!
只是這樣一來,這支馬隊起碼有一半人會在城下被他們用馬刀剁成肉醬。
好在,他們還有馬克沁重機槍。
眼看那些哥薩克騎兵咬得這麼緊,甚至有憑藉戰馬速度上的優勢超越安頡搶先衝進海拉爾城的勢頭,佟勝情急之下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果斷下令:「重機槍開火!把這幫狗雜種給我打回去!」
機槍手有些遲疑:「他們是羅剎鬼子,打了他們,他們肯定要報復的……」
佟勝暴怒:「這是你應該考慮的問題嗎?給我開火,否則我要你的腦袋!!!」
機槍手瑟縮了一下,不敢多說,操縱著重機槍向哥薩克騎兵瞄準,然後扣動板機。
吭吭吭吭吭————
馬克沁重機槍射擊時特有的銅音密集的響起,震顫著人的心弦,兩挺重機槍同時開火,子彈匯成兩把鐵掃把,居高臨下掃向那些哥薩克騎兵。彈雨落下,正在高速衝刺的哥薩克騎兵彷彿被無形的絆馬索絆到,連人帶馬滾作一團,人喊馬嘶之聲響徹雲宵。
馬克沁重機槍火力全開,沉重的槍身固然不利於它轉移,但也帶來極佳的穩定性,讓它打得又准又狠。那子彈潑水似的掃出去,看似勢不可當的哥薩克騎兵在這可怕的火力面前顯得異常的脆弱,人和戰馬的身上不斷爆開團團血花,三騎一叢五騎一堆的栽倒,而一旦倒下,就再也爬不起來了。
哥薩克騎兵眼看前面的成叢成叢地栽倒,終於本能的感覺到了畏懼,下意識地勒住了戰馬。安頡趁機指揮他的馬隊退入城中,然後以最快速度關閉城門,並且用沙袋、石條將其堵死。厚木製成外包一層鐵葉子的城門在冷兵器時代自然是非常堅固的,但是時代變了,現在大炮多如狗,隨便拉門炮過來瞄準它開上兩炮就能將它炸個稀巴爛,所以單純關閉城門是一點用都沒有,最好的辦法就是把甬道堵住,就算他們炸倒城門也沖不進來。
哥薩克騎兵眼見城門關閉,便知道沒有機會了,指著城牆就是一陣咒罵,把最惡毒的話都傾泄了過去,可惜離得有點遠,城牆上的清軍壓根就聽不到,罵了也白罵。
安頡剛下馬,佟勝便迎了過來,這位已經有三十二歲了的老軍人神情驚悸,壓低聲音問:「這幫傢伙……是什麼來頭?是真的羅剎鬼子嗎?」
安頡說:「貨真價實。雖然他們沒有軍旗,也盡量穿得跟蒙古牧民一樣,但是他們的馬匹,他們的馬刀,還有他們的槍械,都暴露了他們的身份。」
佟勝面色又陰沉了幾分:「這幫傢伙……吃錯藥了嗎?我們跟他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他們突然出動大軍跑到海拉爾來,到底想幹什麼?」
安頡冷笑:「還能幹什麼?趁火打劫唄!他們垂涎海拉爾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只是一直都沒有機會下手,才隱忍不發而已。現在大清亡了,他們以為機會來了,當然想趁機撈一把!」
佟勝往地面狠狠的唾了一口:「真是夠卑鄙的!」
安頡說:「這幫傢伙什麼時候不卑鄙了……行了,別抱怨了,打起十分精神了,我們怕是要面臨一場苦戰了。」
佟勝瞪大眼睛:「你準備在海拉爾跟他們死聽到底?」
安頡苦笑:「還有別的選擇嗎?」
佟勝一時啞口無言。
沒別的選擇了。沙俄既然已經撕破了臉皮出動哥薩克騎兵向海拉爾發起進攻,就意味著他們對海拉爾志在必得。安頡自然不想得罪這頭狂暴的北極熊,但是……
如果雙方還沒見血的話倒還好說,這段時間安頡也沒少聽說在內蒙的官員和駐軍被禮送出境,也就是說,只要別抵抗,老老實實的把城池堡壘讓出來,他們還是有機會活著離開,返回塞內的。可問題是剛才那一場惡戰,上百名哥薩克騎兵死傷,雙方已經見了血了,還想毫髮無損的離開?那是做夢!哥薩克的報復心理是出了名的強,一旦見血了,那必定就得有一方把血流干,不是哥薩克就是哥薩克的對手!天知道到底有多少哥薩克騎兵越過邊境進入了呼倫貝爾,這些來去如風的哥薩克騎兵再加上被他們拉攏的蒙古部落,足以控制呼倫貝爾大半地區,也就是說,海拉爾守軍現在已經是四面受敵了,一旦離開了海拉爾城,敵軍騎兵必將蜂擁而來,他們這1000來號人再怎麼能打也招架不住,很快就會被砍殺殆盡,變成草原上的野狼的美味!
除了死守海拉爾,他們沒別的選擇了。
佟勝舌頭直發苦:「話雖如此,但我們也就1000來人,孤立無援,而羅剎鬼子……只要他們願意,隨時可以沿著鐵路增兵,無窮無盡的湧來,我們哪裡抵擋得住?」
安頡說:「擋不住也要擋,放棄抵抗我們會死的更快!」從一名隨從手中接過水壺,往喉嚨里咕咕咕一口氣灌了好幾口,然後狠狠的喘了一口氣。本來他渾身冒汗,頭腦發熱,幾口冷水下肚,整個人頓時就清醒多了。他問:「電台還能用嗎?」
海拉爾城有一部電台,不過由於質量不佳,經常罷工,搞得安頡一點脾氣都沒有,想給誰發封電報都得先問他還能不能用。
佟勝說:「故障已經修好了,能用……暫時能用。」提起那部很有個性的電台,他也是一臉的無語。
安頡說:「能用就好。立刻給內地發報,就說羅剎鬼子入侵呼倫貝爾了,請速派援軍增援!」
佟勝點頭記下了,然後有些遲疑的問:「會有援軍嗎?」
安頡沉默了。
會有援軍嗎?
對於新政權而言,他們這撥人是不折不扣的前朝餘孽,屬於應該消滅的對象,如果能借羅剎鬼子的手把他們給消滅掉,不費一槍一彈就可以去除一個隱患,那再好不過了!在這種背景下,就算他們一刻不停地向內地發報,發到電台冒煙,只怕發出去的電報也是石沉大海,連個泡都不會冒起……
他抿著嘴唇說:「有吧……應該會有的吧?」
聲音低覺,一點底氣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