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破驚天
歐陽凌沒有說話,胸中猛然間如壓了一塊重石,逼得他喘不過氣來。再一想,他心中不由一陣苦澀。
他怎會不明白她的用意?她本喜白色,可是如今胸口染血,那白色只怕會襯得愈加明顯,如今穿了紅,只道是為了作掩飾,為免他擔心。
想到這,他不由又想起了那日她胸前那一大片鮮紅到駭人的血跡。
「師兄定是有事要問瑩瑩?」不是疑問句,而是十分肯定。
歐陽凌微微怔住,有些不自然的轉開頭,避讓那雙寒涼的眼。
他兀自走到桌邊倒了一杯熱茶,走過去遞給了她,而後立於她身側,一言不發,目光始終望著窗外。
「瑩瑩希望過什麼樣的生活?」兩人沉默了好一陣后,他忽然開聲道。
說話間,目光沒有移動半分,始終聚焦在那一片爛漫的黃粉之間。
「平淡是福。」幽然嘆了口氣,她回頭意味深長地望了他一眼。
之後,又是沉默……
「在穆國,瑩瑩可與其他王爺有來往?」歐陽凌的眸此時似變得更加深邃,沒有一絲色彩的濃艷,聲音很輕,仿若漫不經心。
微微一怔,駱玉華這才轉過身,雙目直視那雙漆黑無波的眸,良久后,笑了笑道:「過眼雲煙而已。」
心中卻暗忖這歐陽凌怕是遇到了什麼難題?
「為兄的明白了。瑩瑩好生養病,七日後師兄帶你進宮拜見皇上王妃,他們……可是迫不及待想見你!」諱莫如深地對上了身邊一雙滿是不解的眼睛,他笑了笑,笑得雲淡風輕。
駱玉華怔忡地瞅了他許久,最後也漸漸抿起了嘴,心中的積鬱似乎瞬間被他的笑散開……
接下來的四日,歐陽凌沒有出現,每日都只是派人來送些葯與一些補品。
倒是那日後的第二天莫名來個幾個身穿朝服的太醫,一個個態度十分恭敬甚至是討好性地詢問了她一些關於日常進食的情況,而後隔了兩日,便又有人送了一大堆十分名貴的補品來。
這一切她只當是歐陽凌的意思,便也不多說話,只一問一答地回復了那些太醫們。
直到過了第四日,她不由有些發急了,眼看自己已好了大半,差不多能正常走些路,可卻遲遲不見歐陽凌前來看她,這期間也曾派了鳳兒過去問了幾次,可每次回來都道公子不在府中或者公子已經歇下了……
「鳳兒,你再去看看公子在不在?」這日初十,她出乎意料起得特別早,剛到寅時就坐起身,一直等到卯時過了大半,期間不時叫鳳兒過去看看歐陽凌是否上朝去了。
鳳兒應了一聲,便將手中剛端上來的葯碗遞在她面前,看著她喝完后這才又往歐陽凌的院子里跑去。
不出一柱香工夫,她轉過身,正欲將葯碗拿出去,餘光不禁瞥到一名身穿黑色朝服的男子正緩緩從院子外走入,心中頓時有些激動,駱玉華忙站起身,走近了幾步定睛一看,只見那人眉如遠山,目似朗星,俊美剛毅,玉樹臨風,氣宇軒昂,那不是歐陽凌,是誰?
「師兄來了?」掩飾不住滿心的欣喜,她忙走出去,主動將門打開了,一臉笑意地盯著走上前來的人。
那歐陽凌見她如此興奮不覺好笑地搖了搖頭,大步邁進來先是認真地打量了她好一陣,再看見她雙頰微微染了些血色后,這才放心下來。
「傷口好些了?」他皺眉掃了眼她身上單薄的衣裳,負在身後的手立即攬過她,將她扶進了裡屋中。
駱玉華點了點頭,見他坐下,忙拿了杯子,主動倒了杯茶放進他手中,臉上依舊掛著笑容。
那歐陽凌見她這般討好自己,便索性也不著急,一邊慢條斯理執起那杯倒好的溫茶,放於鼻間,深吸了一口香氣,方才慢慢飲下。
這邊駱玉華憋了一肚子的話,本想等他先開口,卻不想見他如此悠哉,左等右等倒是不像要話要說,不禁急上眉頭,索性先出了聲試探道:「師兄沒有忘記答應瑩瑩的事吧?」
歐陽凌聽后,心中暗自發笑,這才正了正神色,將杯子緩緩放下來。
「原來瑩瑩是等急了。」說完,眼中含了些柔光望向駱玉華,嘴角露出寵溺的笑容。
駱玉華忙點點頭,滿臉期盼地回望著他。
這些日子她幾乎是掐著手指算過來的,自從昏迷以來直到現在都差不多過了四個月,細細想來,銳兒如今也快一歲了,這俗話說母子連心,她沒有一日不想著那孩子,總是擔心受怕著那唐香兒對他不利。
「時間已經定了,今晚酉時在城郊見面,只不過為兄的倒是擔心你這身子是否經得住一個時辰的車程顛簸?」說完,擔憂地瞅了她一眼,左手從右邊袖子里取了兩粒飯粒大小的丸子遞給她,交代道:「這是止痛凝香丸,本不可多食,但今夜情況特殊,你且服下一丸,以免到時候出什麼差錯。另外,皇上召今夜我進宮商量朝廷中事,恐怕到時不能陪你去,但是我會派鳳兒和另一個丫頭送你過去,她們會一路上保護你的。」
說完,右手突地伸上前,三指把住她的脈搏,停頓了一下,而後慢慢放開,臉上也明顯鬆了口氣。
「記得不要激動。還有,再過五日就是情毒發作的日子,你心裡要有個數,那種痛苦也許不是你能承受得了的。」望了眼那雙閃出光芒的清眸,他心頭湧上一股十分複雜的情緒,說不上是喜還是悲。
如今的瑩瑩雖已斷了對穆子墨的情意,可是這樣巨大的犧牲,卻又是否值得?
也許,誰也給不了答案!
於是,這一日駱玉華再也沒見過歐陽凌。
用完晚膳后,果然鳳兒給她準備好了一身比較厚實的衣裳,匆匆準備好一切出府,門外果然停著一輛黑色的馬車,另一個叫朵兒的丫頭早已候在馬車邊,見她出來,急忙迎上來攙扶著她坐進了馬車內。
「小姐身子還成?」鳳兒坐到了她身邊,有些擔心地望了駱玉華一眼。
這雖說剛入秋,但日夜溫差卻是極大,尤其是郊外,人煙本稀少,也不知這小姐的身子骨是否受得了!
「別擔心,我沒事。」興許是看出了身邊人的擔憂,駱玉華握了握她的手,臉色如常。
她深知歐陽凌定是再三囑咐了這兩丫頭要確保自己沒事,因此,不時對兩人笑笑讓她們安心。
此時,青煙般的月光已傾瀉而下,大道兩旁林木、建築的陰影被月光襯得格外黑、格外濃、格外陰森。
耳邊的喧嘩聲隨著馬車的疾弛越來越小,她靜靜地閉著眼,心中暗自計算著路程。
車外鬼火如漆驚暗鴉,山風似斧裂竹垞,一陣陣吹打著馬車的烏蓬。
「小姐,到了。」這時身旁的鳳兒一撩車簾,事先跳下去,將手遞給了駱玉華。
心下立即會意,她忙握住那雙瘦小的手,慢慢下了馬車,身後的朵兒也跟著跳了下來,走在兩人之前,一臉戒備。
眼前是一棟十分古老的屋子,四周一片稀稀朗朗的亮光,在黑夜的映襯下越發顯得可怖。
屋內一點昏黃的燭光搖曳,周遭是死一般的寂靜,只不時傳來幾陣烏鴉的叫聲。
鳳兒一邊小心翼翼地扶著駱玉華,不時轉過頭望了望她的臉色,一臉不放心。
「我自己進去就好,你們在屋外候著就好,有什麼事我會出聲的。」駱玉華一面掃了有些陰森的四周一眼,一顆心忐忑不安走進了陰暗的屋子裡。
那兩丫頭起初不肯,但見她執意堅持,便只得雙雙守在了屋子外。
木門推開,但見一片燭火打下的陰影中,一身全黑的唐香兒背對著她,直到關上了門,這才緩緩轉過身來。
「好久不見。」駱玉華快步走上前,在屋內唯一的一張凳子上坐下。
縱然胸口的傷處沒有發作,可是她的體力卻是非常差,一路上顛簸來,已感到有些透支。
這些動作並沒有逃過唐香兒的眼睛,她挑眉仔細地打量了那張蒼白的臉好一陣,但再見她氣喘不已,頓時心中已有些瞭然。
「看來你過得不好,幾個月不見,你這已然風燭殘年的模樣。」鳳目睇了她一眼,語氣中充滿了譏諷。
聞言,駱玉華也不怒,只拉了拉嘴叫,右手從袖中取出帕子擦去了額上的汗,緩了緩神。
那唐香兒見她病成這樣,怕是也成不了什麼大氣,便也放鬆下來,臉上的冷意悄然退去了不少。
「我約你來的目的只有一個:要回我兒子。」抬眼望向那張許久不見依然精緻如玉的臉,她清咳了一聲,語氣十分堅決。
許是料到了她的來意,唐香兒笑了笑,臉上並無任何驚訝之色。
一雙璀璨的美眸驕傲地斜視著她,聲音始終帶了幾分輕蔑道:「拿什麼交換?」
聞聲,駱玉華朝她一笑,心中暗自嘆道:也只能是這個女人成為她的對手!
只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
「我帶來的你一定會滿意。只不過我必須先知道你有沒有這份能力。」燭光下,一張蒼白的臉笑得分外耀眼,眸中亦染了些光亮,襯得那雙眼極其有神。
話畢,唐香兒立即冷笑了一聲,媚眼不屑地掃過她,似乎在懷疑她是否有這個本事!
「若是夠分量,我自然會將你兒子交還給你。並且你若不信我有這能力,你也無須費這麼大勁把我叫來。不過醜話我可說前頭,若是你實在沒有什麼價值的交換品,那就休怪我不客氣,畢竟從風始到鳳玉可足足花了我兩日時間,你必須付出代價。」眸中頓時投射出兩道寒光,唐香兒不緊不慢地道。
話畢,駱玉華並沒有立即說話,兩人均望著對方,一言不發。
末了,駱玉華又笑了笑,緩緩從袖中取出一個青綠色的瓶子遞給她,聲音不帶一絲情緒道:「我知道你一直想解他的情毒,這裡是解藥,五日之後也就是初十五讓他喝下,兩至三日後,定會痊癒。從此,無此病無此痛。」
說話時,她的臉始終一片沉靜,聲音極其沉穩,沒有任何起伏。
無嘆,無愛,一臉無情。
心下驀地一驚,唐香兒立即接過她手中的瓷瓶,一臉難以置信地望著她,瞅了半晌,鼻間溢出一聲冷哼道:「你當我不知這情毒無葯可解?」
說完,嫌惡地望了眼手中的瓷瓶,就要捏碎。
「這世界有因必有果。情毒並非無葯可解,只不過這種方法很特殊而已。」說到這兒,她長嘆了口氣,心中不由一陣感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