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絲縷縷

絲絲縷縷

直到如今,她尚難以想象當年駱瑩瑩下此葯時是懷著怎樣複雜的心情?為了成全愛,她如飛蛾撲火不惜接受這樣一種懲罰?

聞言,唐香兒忙放鬆力道,秀眉蹙起,望向她。

「其實也不過需要下藥人心口旁那塊肉用作藥引而已。中毒之人用下后,他身上的毒素立即可散去。」輕描淡寫地說出那個驚心動魄的過程,她的臉色始終淡淡的,就如那痛……不在她身上。

話畢,兩人又是一陣駭人的靜謐。

唐香兒疑惑地望著她,目光漸漸轉為不可思議和震驚,最後又化作嘲諷。

「我曾問過這天下的醫聖,他告訴我,情毒不可解,只可轉移,並且這病痛將終生伴著轉移之人,甚至會更痛苦。」嘲弄地掃了坐著的人一眼,她冷冷地道出事實。

單為這情毒一事,可沒讓她少費心思。當年為了能解穆子墨的毒,她不惜花五十萬兩黃金請到傳說中的醫聖,怎奈最後卻只得這麼一句話。

「不錯,被轉移之人除了承受情毒之苦外,並將再無心也無情。」駱玉華冷笑了一聲,聲音冰冷無比。

聞言,唐香兒心中大震,一時間怔忡地望著她,竟有種虛無縹緲的沉重感。

無心也無情?

她獃獃地看著眼前這張相識卻又不識的臉,剎那間,心中湧上一股道不清的酸澀。

「只是為了孩子么?」興許是體內唯一一點屬於女人的軟弱被觸動了,她的語氣柔下來,目光也不再那麼銳利無比。

淡然掃過她,同時無視於她的震撼,駱玉華抿了抿唇,露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容。

「我給你十日,十日後不管你用什麼方法,我要見到我的孩子。」霍地站起身,她深吸了一口氣,目光與那雙依舊閃著不解的鳳目平視,頓了一下,隨即意味深長地補了一句:「祝你們幸福。」

說完便朝外喊了聲「鳳兒「,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屋內,蠟燭靜靜地立在蠟台上,不時向屋頂噴起氤氳而紆旋的青煙。火苗隨著女人的呼吸而扭擺著身體,燭淚一滴一滴地滑落。燭光所不能染到的角落裡,似乎划走了一聲嘆息,微如絲髮墜地。

而後又顛簸了一個多時辰,方才到國師府。

經過一晚上折騰,駱玉華早已身心具疲,一路上,全身的重心都靠在鳳兒身上,神志也迷糊不清,似已入夢,卻又非夢。

直到進了自己院子,聞到熟悉的草藥味,她才略略清醒了一些,右腳一踏進屋內,便見一個白色身影立於窗前,此時聽到聲音,那人已轉過身,目光炯炯地望向她。

「瑩瑩談得可順利?」本是一句帶些戲弄的話,再見到來人精神恍惚,面色蒼白時,歐陽凌立即斂了眉,忙一個箭步向前,將她抱起,放在了床上。

眼前的人影似乎越來越模糊,駱玉華幾次欲看清,卻終抵不過周身的疲憊,最後只伸出右手朝他擺了擺,口中輕嘆道:「我累了,要睡一會兒,希望一醒來后就能見到銳兒。」

說罷,那雙迷霧不清的眼睛已安然閉上。

歐陽凌疼惜地望了眼床上已陷入昏迷的人,坐在一旁又守了一會兒,最後留下一聲長嘆離去。

誰也沒料到,駱玉華這一睡竟是睡了足足兩日,直到初十二晚上,她才幽幽轉醒。

「今日初幾了?」一睜開眼,她忙出聲問道。

這時,守在一邊一日的鳳兒聽到,忙直起身走過來,一臉無奈地回道:「十二了。」

最近這小姐似乎養成了性子,每次一醒第一句話必是問今日初幾。

這話她曾告訴過公子多次,但每每總是惹來公子的一聲長嘆,隨之落下滿眼的傷感。

「公子有沒有來過?」臉上略微有些失望,駱玉華接過她端來的草藥,皺著眉頭飲盡,一邊詢問著。

鳳兒點了點頭,一面從屏風旁的柜子里取了件厚衣裳給她披上,一面笑道:「公子知小姐醒來后必會問他,只讓奴婢告訴小姐他現在有些事處理,晚些時候便會過來。」

聞聲,駱玉華這才放心地點了點頭,便也沒有再多問。

兩人而後又嘮叨了一些瑣事,一陣工夫下來,戌時也過了一半,這邊駱玉華見等不到歐陽凌,便猜想他定是被什麼事情纏著了,於是忙叫了鳳兒過去報一聲說她已歇下了。

話才剛囑咐完,不想門外已響起一陣腳步聲,歐陽凌竟已走了進來。

「瑩瑩果然還沒睡。師兄正琢磨著有話要叮囑你幾句。」一踏進裡屋,歐陽凌便朝鳳兒使了個眼色,大步跨到桌邊坐下,臉色有些急。

駱玉華見他這個樣子,心中不禁有些疑惑,暗忖這倒是何事將歐陽凌也給難住了?

「你可記得那日我說之事?明日你必須進宮去拜見皇上與王妃。這原本我是不想讓你接觸這些人,可三番五次下來,能推的我都盡量推拒了,可這一次為兄著實無能為力了。」目光沉沉地望向駱玉華,他的表情十分嚴肅。

這幾日他想了很多法子試探了皇上,可這一次那新帝倒是鐵了心非讓瑩瑩進宮不可。

至於這其中的蹊蹺,他雖能猜出幾分,但是卻又不敢相信。

「哦?師兄一直為這傷神?若只是行拜見之禮,並無何不可。」見他濃眉深鎖,駱玉華不由輕聲寬慰道。

她甚至有些不明白,僅僅是個規矩而已,師兄奈何擔憂成這樣?

歐陽凌見她如此,心中一時萬般不是滋味,張了張嘴,最後只得無奈地道:「你也知我並不想你踏入宮廷是非中,這一趟進宮誰也說不準會帶些什麼後果。但是如今你且須記住:這皇宮是進不得的,因此明日你務必小心謹慎。」

意味深長地說完一番話,歐陽凌又複雜地望了她許久,最後留下一句早些休息,便邁著沉重的步子走了出去,只留駱玉華獃獃地坐著愣了好一會兒。

心中隱約感到有些不安,她轉頭望了眼窗外漸漸消失的白影,一臉茫然。

次日一整天她都沒有見過歐陽凌,直到傍晚用完晚膳后,一個小廝進來傳話歐陽凌的轎子在外停著,讓她趕緊進宮去。

那鳳兒為了讓她看起來精神些,也刻意把她那些素凈的衣裳收起來,給她換上一件玫瑰紫緞子水紅長裙,綉了繁密的花紋,衣襟上皆鑲真珠翠領,外罩粉邊琵琶紗衣,腰間系一條粉霞錦綬長帶,整個人襯得憑空多了些活力,連蒼白的臉色也不再那般鮮明。

出府後,果然見一頂看起來十分寬敞氣派的轎子停在門外,一旁立著身穿翠紫色錦緞袍子的歐陽凌,見她出來,歐陽凌忙急步上前,扶著她進了轎子。

一路上,出乎意料,歐陽凌一言不發,眉頭一直攏在中央,未曾散開過。

見他如此,駱玉華只當是朝中事情棘手,便也索性保持沉默,悶不吭聲。

靜謐的氣氛一直持續到轎子到了皇宮外,而後兩人落了轎,歐陽凌這才神情十分沉重地轉向她,輕聲道:「瑩瑩,等會不論你見到誰,就算是你熟悉的面孔,也要保持鎮定,另外,你一定要記住,師兄實在是迫不得已讓你進宮的,不要怪師兄,還有,若是有人威脅你什麼事情不要害怕,一切都有我在,我定會護瑩瑩周全的。」

茫然地聽完他的一襲話,駱玉華心中雖有很多疑問,但見歐陽凌臉色很難看,目光緊緊地盯著自己,眼中充滿了無奈和擔憂,便也不好多問,只怕惹他更擔心。

她怔怔地望了他一會兒,眼睛眨了眨,最後笑道:「師兄也只需記得,不論任何事,瑩瑩都不會怪你。」

經過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縱然表面上她未對他有多親密,但是心中卻在不知不覺中早已把歐陽凌當作了親人,兄長般尊敬。

她知他護她極深,若不是情非得已,想必是不會這麼做。

「皇上要單獨見你。我會在殿外等你,記住凡事都有我。」將她領到了御書房的殿外,歐陽凌握了握她的手,俊臉極為艱難地露出一抹笑容。

他不知這一步究竟會帶來什麼後果,可是因為不能逃避,他們能選擇的只有面對。

感受到他眼中的鼓勵,駱玉華回以一笑,重重點了點頭,右手用力回握了他一下,這才跟著早已候在門面的公公進去了……

走過外殿,便有一個身著深藍色宮服的公公候在書房外,兩人而後又停了下來,這時領著她的公公忙上前輕聲說了幾句話,那公公聽罷立即點了點頭,忙伸手將門打開,示意駱玉華可以進去了……

心中一陣疑惑,駱玉華猶豫了一下,方才跨過門檻,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

只見四周一片刺眼的金色,她皺了皺眉頭,執意忽略那些象徵著皇權的裝飾物,將目光緩緩轉到了立於最前方的那個人影身上。

目光微眯,那人背著光,除卻一身刺得眼痛的金黃色長袍,她根本就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因此只得又走近了幾步,按照歐陽凌曾教的規矩朝前面的人行了個拜見之禮,嘴中念道:「駱瑩瑩見過皇上,皇上萬歲萬萬歲。」

話畢,身子仍屈著,眼前的身影明顯顫動了一下,卻不見回頭。

而後偌大的御書房內一陣死一般的寂靜。

她依舊單腿彎曲,雙手交疊懸在空中,此時不覺有些麻木。

「起來吧。」半晌后,一個低沉溫和的聲音響起,打破了維持在兩人間的尷尬沉默。

話剛落,原本欲站直身子的人驀地一震,頃刻間,她猛地抬起頭,雙眼震驚而不確定地望向那個背對著自己的身影。

幾乎是同時,男子回頭,兩人目光一觸。駱玉華瞬間呆若木雞,雙眼瞪大瞭望向那張熟悉的臉,但見穆子祥立在燈光下,眼睛流光溢彩,頭髮上蒙了層淡淡的光暈,臉龐格外溫柔,一室的光華全籠在他身上。

時間從兩人對視間滑過,慢得像貼在彼此臉上一寸寸的爬,可又似乎快得不過是眨了下眼的工夫。

瞬間,天色大變,南風不止,舊情舊事觸動。

「病好些了么?」不等她開口,穆子祥就發了話,聲音依舊柔柔的。

時間慢慢流逝,駱玉華震驚地望著他,胸口突然有點悶悶的鈍痛起來,一絲一絲,一縷一縷地繞在心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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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堂妃不愁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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