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無垠

此心無垠

他面對著她,背後是即將落下的夕陽,餘暉將他修長的身形勾勒出一層金色的輪廓,微風吹散了他鬢邊的幾縷髮絲。

心中一震,腳下再也挪不開,她張了張唇,最後卻發現自己已是無言相對。

他的情,是真是假,註定了她都沒有能力再回應!

天邊,最後一絲夕陽退去,夜空瀰漫的剎那,星辰升上了雲端,駱玉華怔怔地站在一片餘暉中,看見自己的發與他的發一同被吹揚在風中,時而糾結在一起,時而又飄向不同的角落。

四目對視,他從她的瞳孔里看見了自己的眼睛,那一剎那,好多畫面火光電石般自腦海里劃過,還未來得及弄明白那是什麼,就已消失無蹤。

「明明知道不可能,又何必再強求?」終於她嘆了口氣,眼中的防備與冰冷不知不覺中退去,只留下苦澀的無奈。

穆子祥不語,然而他來到近前,卻嘎然止步,收了笑容,鳳目隱著激動,然後轉瞬消失,如古井幽潭,深不見底,然後在那裡微微側著頭,凝視著她。

剎那間,她微微怔住,有些不自然的轉開頭,避讓那雙孤寂寒涼的眼。以前和他互瞪時,他的眼裡有挑釁、有譏諷、有輕蔑、有高傲、有冷漠……有無數讓她想叛逆想反對的東西,但現下同樣是那雙眼,卻只讓她想逃避,似乎只要多看一眼,就會看到些恐怖的東西。那東西會像天花一樣傳染,直到徹底摧毀她。

「瑩瑩,再等等吧,過了這一陣,我定會讓你看見一個全新的我,那時候我再也不會放開你。」沉默了許久后,他軟下聲音,眼中閃爍出無比的堅定。

秀眉習慣性地挑高了一邊,目光無不疑惑地掃向他,她愣了愣,隨後心下一片瞭然,只當他一句傷心話而已,卻不知因為這句話,後來他們改變了許多許多。

穆子祥久久沒有說話,只是這樣看著我,眼裡卻漸漸聚起了悲傷,那是一種沒有辦法用語言來形容的悲涼和惆悵,這也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動人心魄。

「我走了。」簡短三個字低低地吟出,駱玉華扯了扯唇角,收回目光,立即轉身而去。

黑暗在四周浸潤得越來越深,月光下的樹影把這份夜幕裝點得有些森然和恐怖,颯颯的冷風咆哮聲,索索的葉片摩擦聲,還有那些稀奇古怪的鳥啼蟲鳴……萬籟俱寂中突兀的聲響讓人的每個毛孔都異乎尋常地敏感,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胸口的心臟那一顫一顫的跳動。

坐在顛簸震動的馬車中,她不時撩起車簾望向外邊,心頭忐忑不安。

穆子祥悲戚卻十分堅定的目光不斷地縈繞在她腦子裡,隱隱有些陌生與茫然。

時間可以沖淡一切!也許他會忘了她的!思及這些,她不由又想到了她與穆子墨,他們又當怎麼辦?

唐香兒始終會是兩人中間的一堵牆,她恍然記起了她們之間的賭約,可是冥冥中,她卻不知自己早已失了一顆心。

未來,多麼迷茫字眼?她卻想也不敢想。只怨如今的她已不再是一個為自己謀出路的母親,卻也只是個為情所困的普通女子罷了!

一個半時辰后,馬車就在白日她走出的院子外停下,心中略微有些悵然和緊張,她朝里望了眼,突地發現屋子裡有了些光亮。

看來,穆子墨已經回來了!渾身頓時湧上一股無力感,她整了整衣裳,將臉上的表情調到最佳狀態,這才緩緩走了進去。

「你回來了?用了飯沒有?」出乎意料地,院子外連個丫頭也看不見,她故意放輕腳步,幽幽地問道。

只見穆子墨立在窗檯前,身穿一襲月白色長衫,筆直俊挺地站在月光打下的陰影中,看起來清冷無比,似乎無法靠近。

「你用過了?」渾厚嘶啞的聲音緩緩傳入耳中,他慢慢轉身,臉上有種說不出的疲憊。

心中微微一動,她走近了幾步,目光漸漸溫柔下來。

「恩。」違心地點了點頭,她近距離打量著他,一顆七上八下地跳動著。

視線一動不動地停留在那張冷峻的臉上,她隱隱發覺今夜的穆子墨似乎有些不對勁!

他定定的望著她,似乎一眼就把她的偽裝全部看穿,和這樣一雙能看透人心的眼對視,駱玉華幾乎要招架不住,只得不斷在心裡掙扎著鼓勵自己去面對他。

屋子內的氣氛突然間變得異常詭異起來,他深深地凝視著她,面容悄然浮現出一種令人心慌地失意。

她緊張地回望著他,心弦無意中緊緊地綳在一起,藏在袖中的手悄然握緊了……

如此地他,既熟悉卻又十分陌生!

「她應該出城了吧?」就在她快被這種尷尬的氣氛弄得窒息的時候,他忽然道。

話剛落,立時她如遭重擊,胸中一震,剎那間瞪大了眼睛,非常震驚地望向他。

很顯然,他是指柳湘雲!

原來他都知道?面色一怔,她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又覺得自己很傻,知她若他,她那點小伎倆他又怎會看不透呢?

只是……她突然又想起了什麼,面色非但不心虛,反而有些慍怒地反問道:「這麼說,你早就知道了我的計劃?而這些日子你故意裝作不知道?還有今日……其實你根本就沒有什麼急事,對不對?」

心中莫名竄起一把火,頃刻間她有種被人玩弄的羞惱!

穆子墨不語,他似乎想說些什麼,張了張嘴,卻終究沒有吐出一個字。陰霾的臉上閃過一絲她從來沒有見過的表情,深邃的眸色卻依舊肆意的張揚。

半晌后,他彷彿尋著了自己的聲音,語氣中絲毫不掩諷刺道:「你以為這一切真如你所想那麼簡單?」

說完面無表情地掃了她一眼,僅僅是一眼,卻生生包含了無可抑制地傷痛和悲哀,就如被自己的親人不信任一般。

胸中一痛,緊握住的手不覺抬起,莫名有種衝動想要撫去他眼中的失落,不過最後她還是忍住了,張了張嘴,本想感激幾句,話到嘴邊卻又幾乎慣性地變成了揶揄:「我真是個笨蛋,這一切都在你掌握之中,我卻還自以為做得有多高明!」

話畢,她敏銳地發現那雙幽如深譚黑瞳,看似古井無波,卻頃刻間滿是驚濤駭浪,又如翻天的怒火,洶湧地欲噴勃而出,間又夾雜著她看不懂的巨大痛楚和絕望。

他一動不動,亦不再說話,只是緊緊地抿著唇,墨瞳絞視著她,似乎並不想去解釋什麼。

心突然像狠狠地被人剜了一刀,她難以相信地看著他,心中滿是自責和後悔。

連她自己也沒有料到,明明一腔感動,到最後卻變成了一如繼往的奚落和傷害。

她咬緊了牙,胸中酸澀難忍,以前她從未仔細地想過他們之間的種種,可是不經意間,她漸漸明白很多時間他都默默地為自己安排好一切。

「你……可曾有一日把我當過你的夫君?」最後兩個字幾乎是無力地吐出,輕飄飄地,可是卻十分有力地傳進了她耳中。

雙眼恍然間升起一層水氣,聽到那兩個字時,她渾身一顫,平生第一次感到害怕。

心如被千百根針細細密密地扎著,她疼地捂住了胸口,滿眼茫然地望向他。

她,究竟把他當何人?一次又一次地逃離、甚至心安理得的聯合她最厭惡的人陷害他,也許只有兩個字可以解釋這些:那就是敵人。

許久以來她已經習慣了將他作為自己可憐的鬥爭對象,他對她做得所有一切,不論對錯,看在她眼裡,統統都變成了別有用心地逼迫和趕盡殺絕。

「去用膳吧,丫頭們在廳里等著你。」就在她陷入一片混沌中時,穆子墨突然嘆了口氣,聲音無奈地緩了下來。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分明看見他眸心突然閃現的痛楚,淡淡流連在他的目光中,那是為她而流的痛楚么?她苦笑,垂著眸,依舊一動不動。

剎那間,重鎚擊落心坎。

穆子墨徐徐轉過身去,將眼中無盡的苦痛徹底掩蓋進無邊的夜色中,他直直地站著,背對著她,渾身散發出一種令人心碎的凄然。

他是如此驕傲的一個人,身在皇室,人心難測,一切最脆弱的地方,卻又被她烙上新傷。駱玉華再也說不出話,一時間手足冰涼,遍體都似冰刀在割,痛入骨髓,卻流不出一滴血。

她扯了扯嘴唇,立了不知有多久后,忽然轉身,輕飄飄地朝門外轉去,渾身如灌了千斤重的鉛,麻木僵硬地走著……

直到手抓住門栓,她才猛地回過神,驀然回頭,眼中只剩下一個寂寞地背影。

牙關下意識地咬緊,她失落地收回視線,雙腳踏出的那一瞬間,心弦重重綳斷,她清楚的聽見胸中最後的悲鳴,絕望而凄婉,彷彿這一跨將徹底斷絕過去種種。

後世的她獨立剛強,自問瀟洒,然而面對著不斷的背叛,變故,尚且混亂不堪,狼狽收場,一如她的歸宿,那對於這個時代,天生敏感,柔弱無助的女子,那渴望愛情的忠貞,是否更是一種奢望?

心頓時糾結成一團,她重重地閉上眼,深呼吸一口氣后忽然睜開眼,目目光熠熠璀璨,沒有片刻猶豫地她重新將步子收了回去,聲音清晰無比:「還想聽我的答案嗎?」

空遠的一句話,片刻間使他那顆絕然的人再一次收緊。

她笑了笑,轉過身,深深地凝視著他的背影,緩緩道:「妾為君生,君莫負。」

這一次,聲音出奇地平緩,就連氣息也順暢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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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堂妃不愁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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