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玉無驚的結局
元昌帝神色並無嚴厲之感,玉無驚垂首立在一旁並不馬上言語,但原先淡漠的眸中,卻多了一些別樣的情緒。
元昌帝見他垂首立在一旁,不作聲,不由得沉了聲音,「說話。」
玉無驚忽然往前一步,在元昌帝的面前跪下,以首俯地,「兒臣乃戴罪之身,懇請父皇收回兵權。」
他說得剛毅有力,語氣中透著一股心意已決的沉著與堅定。
這一句說完之後,玉無驚便一直跪在地上,額頭貼著地面,久久不起來。
元昌帝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愣了一瞬,這時候,見到玉無驚這般堅定的神色,原先的驚愣,早已消失,他面上神色複雜,變幻了又變幻。
最後閉了閉眼,將眸中的所有情緒在掩藏在一雙早已看透了這皇室爭亂的眸子里。
沒有再問玉無驚任何問題,也不對他這個突然的請求說什麼,元昌帝站起來,「既然如此,朕准了。」
說罷,他已經從主位上站起來,往外走去,掠過玉無驚的身邊。
元昌帝離開了,才進入寢殿一會兒,甚至不過一盞茶的時間,他從宮殿中出來,卻沒有回正陽宮,而是往御書房的方向而去。
安成跟在元昌帝的身後,這時候卻也不敢說什麼。
進來御書房之後,元昌帝便直接給玉無驚下了一道聖旨,而後,宣朝中六部尚書、院閣理事以及幾位大學士進宮見駕。
午後,聖旨便進入了玉無驚暫居的宮殿之中,聖旨只收回了玉無驚的兵權,勒令玉無驚於楚王府中修養,無詔不得自行出入。而他楚王的封號未變,原先享受的親王俸祿也無有變化,對於玉無驚而言,最大的變化,便是徹底遠離了朝堂,也遠離了戰場。
第二日一早,玉無驚便被人帶出宮回府。
如今的楚王府,雖然玉無驚不在,但是,卻沒有被封起來。
自從那一夜宮變,玉無驚突然從床上醒過來,並且一言不發匆匆離開之後,林晚便一直在擔心,而不等第二日,在當夜的時候,林晚便已經知道了當夜齊妃逼宮的事情,而第二日,永嘉城中出了這麼大的變化,關於逼宮,關於突雲營造反,關於齊妃與高車族之間的事情,她也已經完全知道。
可是,在她的眼中,玉無驚在這個過程之中一直都是昏迷的,一直都是局外人。
即便她對這件事真震驚不已,但是,不論那個主導了宮變的人是齊妃,還是肅王,或者是別的什麼人,她的眼中所看到的只有玉無驚始終與這件事無關,可是自從那一夜宮變之後,玉無驚便再也沒有回府過。
突雲營九名大將被當場斬首,肅王和懷王被押入死牢,朱雀門內血流成河,她是知道的,甚至第二日前往朱雀門的時候,也看到宮人在清掃朱雀門的時候將一具具屍體從裡邊運出來,形容恐怖,看這便讓她噁心了許久。
她知道,玉無驚被帶走了。
只是,她不知道玉無驚將會如何。
她去晉王府求見阮弗,但卻得到不論是阮弗還是玉無玦皆是不見客的消息。
她去神武將軍府見晉安,雖然曾經與晉安是好友,但是,晉安卻告訴他,對於玉無驚,不論是誰,或許都沒有辦法做什麼,一切都只能看陛下的決定。
她寫了一封書信著人傳去給遠在邊關的父親,剩下的也只能在府中等待,這一等,便是好幾日的時間,慌得她越來越害怕玉無驚就此會在宮中出事,再也回不來了。
紫鳶看著林晚已經一個人在窗前坐了一個早上,早膳也只是吃了兩口便再也吃不下了,楚王不在府中的這兩日,王妃的日子,便是這麼過來的,當下看了,也不由得心焦不已,卻又不能做些什麼。
她走上前去一步,輕輕喚了一聲,「王妃……」
林晚抬頭看向紫鳶,紫鳶趕忙道,「王妃放心,王爺與當日的事情無關,何況王爺軍功赫赫,是辰國的大將,為社稷立下汗馬功勞,必定不會有事的,何況還在將軍在……」
林晚聞言,只是苦笑了一聲,微微搖了搖頭,並不多說什麼。
紫鳶見此,本想再勸幾句的,但話還沒有開口,外邊便傳來嬤嬤的聲音,「王妃,王妃,王,王爺回來了……」
嬤嬤許是疾步過來告知林晚這個消息的,聲音還有些喘,可她話還沒有說完,林晚便猛地站起來,不待嬤嬤再說下去,她便快速往前門而去。
她腳步匆匆,眼中既是驚喜又是擔憂,還有一絲千般等待之後,希望快要變成絕望,卻又在決出獲得新生的激動。
她到達前邊的時候,玉無驚正從府門外走回來,才剛剛進了二門,林晚剛剛出現在月亮門門口,便見到了玉無驚從外邊走進來。
玉無驚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異樣,甚至比當日躺在床上的時候,看起來臉色還有正常一些,沒有了那種病態之感,只是,也只是一眼,林晚便覺察到了玉無驚眸中,某些已經改變了的東西。
跟著玉無驚回來的,是宮中的兩位太監。
林晚愣愣地站在門口,看著玉無驚往自己所在的方向走過來。
玉無驚抬頭,便見到了林晚站在前邊。
只稍一眼,他便抿了抿唇,也停住了腳步,看著林晚,眸中情緒卻因為眼眸微垂而讓人看不出來,不知在想著什麼。
林晚唇角彎起一抹笑意,慢慢朝著玉無驚走過去,「王爺回來了。」
跟著來的兩個小太監趕忙與林晚行禮,「見過楚王妃。」
林晚點了點頭,玉無驚喉中發出一個輕嗯的聲音,小太監見此,道,「既然王爺已經回來,奴才便先行告退,回宮與陛下復命了。」
玉無驚沒有應聲,兩個小太監似乎也不需要他應聲,福了福身子,便告退了。
玉無驚不再說什麼,直接往內院而去,林晚見此,吩咐旁邊的人送走了兩位公公之後,便跟著玉無驚往後院而去了。
沒有立刻問玉無驚這些日子的事情,林晚在回院子的路上,已經吩咐人為玉無驚準備了沐浴的熱水,順帶也吩咐了廚房替玉無驚做一些吃的東西。
玉無驚一回府,她便一改原先的頹靡不振之感。
只是,很快的,林晚的內心的興奮還維持不了多久,這份興奮,很快就消失了。
因為,楚王府外邊,出現了一些原本並不是楚王府的人將整楚王府看守了起來。
聖令下達,楚王無詔不得自行出入府門。
得到這個消息,楚王府上下的人,都有些人心不安。
但是,林晚心中的愉悅被沖淡,很快便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也不再打算問玉無驚這些日子宮中發生了什麼事情,著令出王府的管事安定人心,勒令府中除了自由出入之外,一切照舊,不得在王爺跟前抱怨,更不能說一句閑言碎語之後,便回了主院。
林晚自加入楚王府之後,一直帶人溫和,像如今這般雷厲風行之色,還是管事第一次看到,很快應下了林晚的話,著人卻處理府中因為突然的變化而生起的某些躁動。
林晚回到主院的時候,玉無驚已經沐浴完畢,桌上的膳食為動,他正站在窗前,不知在想著什麼。
一頭黑髮,還帶著沐浴之後的濕氣,散在身後。
無人敢靠近他,便是守著飯菜的嬤嬤都不敢上前去規勸。
林晚卻拿過一旁乾淨柔軟的巾帕,朝著玉無驚走過去,唇邊含笑道,「王爺頭髮未乾,妾身替王爺擦擦頭髮,雖是夏日的天兒,但天氣未曾辱暑,還是容易著涼。」
玉無驚沒有出聲,甚至動也不動。
林晚見此,並沒有停下,而是走上前去,站在玉無驚的身後,拿著柔軟的帕子為他慢慢擦拭頭髮,兩人就這麼不聲不響。
玉無驚只是在林晚碰上他的頭髮的時候,急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身子,而後,便再也不會有什麼變化了。
待頭髮擦乾了之後,林晚才道,「王爺,膳食已經備好了,不若先去用一些?」
玉無驚沒有往桌邊而去,終於轉過頭,看了看站在自己身邊的林晚,這還是他第一次如此認真的看著林晚,只見女子眉目之間,是淡淡的溫和,此時正認真看著他,眉目之中,溫和之外,透著一些令人難以覺察的堅毅。
若是仔細看的話,玉無驚才發現,這眸溫和與堅毅並生的雙眸,與那人,竟有兩三分相似之處。
玉無驚淡淡將視線轉開,開口與林晚說了回府之後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句話,「府中的情況你可知曉了?」
林晚先是愣了一下,而後點頭,輕聲道,「知道。」
玉無驚似乎是自嘲了一聲,「從今以後,這府中便是一座牢籠,你若是想要……」
不等玉無驚說完,林晚便已經開口打斷玉無驚的話,「王爺不必為我做任何考慮,我既然已經嫁給王爺,便是王爺的人,是楚王府的人,即便不能做到生死與共,但必定與王爺榮辱與共,不論楚王府日後是就此下去,還是仍會有變數的一日,我都不會離棄。」
在玉無驚的印象之中,與林晚的交流實在是太少,而唯有的交流,大多數時候,林晚都是對他帶著一些敬意,甚至畏懼,甚至不知如何做的陌生之感。
這麼多日子以來,兩人仍舊是養不出夫妻的情意,唯有的一次不受他控制的失控,也是當初他從北方賑災回來不久之後,首次去見齊妃被無聲下藥的那一次了……
而此後,兩人便未曾再有夫妻之間的交流,而林晚看起來,也始終也逆來順受,未曾有一句怨言,今日,林晚說出這麼一番話,足足讓他愣了好一會兒。
林晚卻似乎不在意玉無驚的反應似的,微微低頭,雖是輕聲,但足以讓玉無驚聽得見,「不論外人如何看到王爺,也不論王爺身上背負了什麼東西,對於我而言,王爺只是我的丈夫,世人千千萬萬,百年流光,歷史演變,史書難言,王爺在我心中,始終都是那個勇猛的將軍,是值得林晚欽佩和愛慕的男子。」
她大約是從來不曾說過這樣的話,更何況,面對的還是自己的丈夫,說到後邊,連耳朵都變紅了。
玉無驚見此,雖是沒有看到她的神色,但卻因為她這番話而心中升起了某種不知如何形容的波瀾,最後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罷了,去用膳吧。」
玉無驚回府之後,接下來,元昌帝便又下了聖旨,分別對了此次逼宮的人進行了最後的處決。
玉無央與玉無鏡被賜予兩倍毒酒。
突雲營二十多萬士兵,除卻蒙征因為在宮變發生的時候及時懸崖勒馬而沒有與其餘九將一起被就地處決之外,中郎將以上的軍官全被被革職。
突雲營兵馬全部被瓦解,二十多萬兵馬分散進入辰國各地的兵馬之中,全部打散,突雲營不復存在,聖旨下達之後,蒙征自請離京城,前往北方苦寒之地鎮守,元昌帝恩准了蒙征的請求。
而被抓住的高車族七大長老,全部賜死,處以凌遲之刑罰。
曾經,玉無驚身邊的軍師冷崖處以腰斬之刑。
自聖旨宣布之日起來,立即行刑。
死牢的位置在地面之下,聖旨已經傳達至玉無央和玉無鏡兩兄弟,在天牢中呆了太久的兩兄弟,已經不知外邊日月幾何了。
這漫長的幾日,因為未知而變得更加漫長。
小太監拿著一個端盤,端盤裡邊放了兩杯酒給兩人,聖旨已經宣布完畢了。
玉無央沉默地接旨了,從被押進死牢的那一日起,他就知道這一日終究會到來。
他很平靜,只是,玉無鏡卻並不平靜,聽完了聖旨之後,他有些激動,「楚王呢,楚王呢?」
小太監很是好心地告訴他,「楚王殿下以血救了陛下,如今已經回府。」
玉無鏡聽完,臉上神色如喪考妣,直直愣坐在了地上,不死心地確認一遍,「你是說,楚王什麼事情也沒有,沒有被押入牢中,也沒有得到父皇的處置,而是安然無恙地回了府中?」
小太監有些不耐煩,怠於理會玉無鏡的話,「懷王殿下,啊,小的錯了,是八皇子,聖旨已到,還請八皇子遵從旨意,喝了這杯酒。」
玉無鏡卻如同入了瘋魔一般,道,「七哥,你聽見了么,啊,我們兄弟兩人辛辛苦苦為了誰,如今落得了什麼樣的下場,而最應該的人卻仍舊完好無損。」
「夠了,老八!」玉無央沉聲道。
「夠了?怎麼夠?」玉無鏡很是激動,「如今難道你還不知道,齊妃那個老妖婆安的什麼心么,從她將我們帶進雍和宮的那一日起,就是為了利用我們兩兄弟,給二哥做靶子,哥,這口氣,你咽得下?」
玉無央閉了閉眼睛,再開口的時候聲音多了一些疲累,「就算咽不下,你又能如何,老八,別忘了你如今在什麼地方,從我們決定這麼做的那一天開始,就該想到會有這麼一日,如今,我們是不是二哥的墊腳石,已經不重要,一切已經結束了。」
玉無鏡聞言,不可置信地看著玉無央,「哥,你……」
玉無央伸手拿過端盤上的兩個酒杯,將其中的一杯遞給玉無鏡,「老八,已經結束了,怪只怪,我沒有將你護好,讓你跟著我陷入了這些朝堂的泥淖之中,將來若是見到了母妃,我是無顏相見了。」
說罷,他深深看了一眼玉無鏡,將左手酒杯中的酒一口灌入了自己的喉中。
玉無鏡睜大了眼睛,想要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哥——」
玉無央笑了笑,臉上的神色漸漸破碎,轉為痛苦之色,右手拿著的那隻酒杯,也在這一陣痛苦之中掉在了地上,玉無鏡奔上前,「哥,哥,你怎麼樣?」
他聲音帶了一些哭腔,看著玉無央痛苦的樣子,不知所錯。
玉無央卻再也說不出話來,在玉無鏡的懷中痛苦掙扎了一會兒之後,便閉上了眼睛,玉無鏡抱著玉無央,垂頭嘶喊,「哥——」
一旁的太監淡淡看著眼前的這一切,似乎輕嘆了一聲,轉身朝著身後的人道,「再去倒一杯酒來。」
而這一次,玉無鏡卻再也沒有出聲了,只抱著玉無央無聲痛哭。
晉王府中,玉無玦聽到人彙報天牢之中的情況之後,沒有說什麼,便揮揮手讓人退下了。
阮弗聽罷,不禁嘆了一口氣,「其實說起來,肅王和懷王,也的確是可憐之人,齊妃盡心培養他們,也只是為了今日的作用罷了。」
玉無驚不欲她再多想這些事兒,道,「這世上,何來許多可憐之人,既然選擇了這一條路,便是你死我活的過程,餘事別多想。」
阮弗自是明白,當即也不再多言。
玉無玦這才道,「已經發現了藥王谷主的蹤跡。」
阮弗抬頭看向玉無玦。
玉無玦語氣里有些無奈,若非是情況特別,他並不願意阮弗此時去見藥王谷主,藥王谷主此人行為古怪,他本想請他入府,但每一個去見的他的人他都不見,便是他自己去,也見不到人,只道若是想要見他還需本人親自去才行。
而非是想要儘快知道阮弗身體是否真的不受血液的影響,他實在不想讓阮弗此時出去見他,但卻也知道此事拖不得。
阮弗聽到玉無玦這麼說,心中便有了幾分猜測,「你著人去見過葯谷主了?」
玉無玦不瞞她,有些無奈地點了點頭。
阮弗笑道,「葯谷主性情特別,我們還得去親自去見見他,順便,看看公羊先生在他手中如何了才行。」
玉無玦抿了抿唇,阮弗伸手握了握玉無玦的手,「我們明日出城吧,此番葯谷主親自來永嘉,我已經是承了一分大情,若我不親自去見他,卻是不合理了。」
玉無玦輕嘆了一口氣,撫了撫阮弗的頭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