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戰起
雖是知曉南華和北燕要在八月十五的時候出兵,但是,辰國並不打算坐以待斃,端午之後,逸王和逸王妃已經當先離開永嘉,往北方而去,而北燕和南華若想要八月十五齣兵,則辰國必定不會等到對方出手,要在對方還沒有出手的時候,掌握主動權。
而六月底七月初的時候,玉無玦和阮弗也要離開永嘉出征了。
自得到孟謙的消息之後,玉無玦和阮弗便變得忙碌了起來,陪伴兩個孩子的時間更是變少了許多,等到要離開兩個孩子的時候,才反應過來還沒有與兩個孩子說他們要離開一段時間這件事情,但是,即便阮弗和玉無玦沒有說,兩個孩子似乎也能感受到父母忙碌的背後是即將離開的現實。
用過晚膳之後,兩個孩子就一直跟在阮弗的身後,也特別粘著阮弗,快要離開了,阮弗自然也不捨得兩個孩子,而離開之前要準備的事情也都準備好了,因此,阮弗便也放下手邊並不太著急的事情,專門陪著兩個孩子。
玉楚琪顯得很高興,兩兄妹坐軟榻上,與阮弗鬧作一團,玉無玦還沒有進入房間,便聽到夏日的夜晚之中,房中傳來了歡快的笑聲。
他的腳步頓了頓,唇角微微揚起,便也進入了房中,見到玉無玦進來,兩個孩子停下打鬧的動作,紛紛轉向門口,脆聲聲叫著父王。
玉無玦走過去,將暖兒抱在懷中,笑道,「在說什麼,這麼開心?」
暖兒抱著玉無玦的脖子,嘻嘻笑道,「我們在說哥哥。」
玉無玦挑眉看向兒子,「在說哥哥?哥哥怎麼了?」
「哥哥長大了要幫父王和母妃打走壞人。」暖兒雙眸亮晶晶道。
「壞人,哪裡來的壞人?」玉無玦看向兒子。
玉楚琪有些傲嬌地把臉瞥向另一邊,就是不回答玉無玦的話,但是雖是如此,眼角的餘光卻悄悄地轉向玉無玦,想要看看玉無玦的反應。
阮弗在一旁坐著,唇角帶著對兒女寬容而溫柔的笑意,與玉無玦對視一眼,微微搖了搖頭。
玉無玦便瞬間明白了兒子在彆扭著什麼,將暖兒放下來之後,扭過兒子的肩膀道,「說話。」
玉楚琪非常不情願地轉過頭來,神色有些不高興,但還是道,「父王和母妃是不是要出去打仗了?」
玉無玦挑了挑眉,「誰告訴你的?」
玉楚琪依舊傲嬌著一張臉,癟嘴道,「琪兒聽到父王和母妃說話了,琪兒就是知道。」
「所以呢?」玉無玦好整以暇地看著兒子。
玉楚琪低下頭,聲音帶了一些委屈,「琪兒長大之後,要讓天下太平,四方安樂,才不要母妃出去打仗。」
玉無玦見著兒子執拗的神色,笑了笑,「小子知道什麼是天下太平么?」
玉楚琪臉上的傲嬌神色一下子就收斂了,小小的孩子,一臉稚氣,卻認真地道,「琪兒知道,父王說過,天下太平,萬物安寧,乃大治之世,處處平安無事,百姓安居樂業,四海昇平,沒有戰爭。」
玉無玦讚賞地看了一眼兒子,「記性倒是不錯,那你可知道,如何才能做到太平盛世?」
這個問題太過深奧,玉楚琪看著玉無玦,卻是回答不出來,想了許久,也不知道怎麼開口,不由得懊惱地低下了頭,玉無玦也不苛責兒子,雖然這小子很多時候會與他作對,但實際上卻是聰明伶俐得很,只是摸了摸他的腦袋,聲音是少有的平和與語重心長,「若想要盛世,便需要明君,除此之外,還要有能臣,國家富強,百姓才能安居樂業,而百姓安居樂業了,才能實現你說的四海昇平,明白么?」
玉楚琪眨了眨眼睛,對於這兩個互相矛盾的說法,似乎不能一下子就理解過來,玉無玦卻不與他多做解釋,但是,玉楚琪卻睜著一雙疑惑的眼睛看玉無玦,「要做到像父王這樣么?」
他的眼中還有崇拜之色,雖然玉楚琪小朋友經常因為母妃的關係而與自己的父王作對,但是,心中對於父王的崇敬卻從來都是不少的,並且暗暗將父王當成了一定要超越的對象,在這個即將分別的夜晚,父子兩人竟然討論起了如此高深的問題,阮弗在一旁看著,眼中有些笑意,卻也並不阻止,而暖兒也是饒有興趣,認真地在一旁聽著。
「我?」玉無玦挑眉。
玉楚琪誠懇地點頭,「皇爺爺說,父王一直心繫中原大業,為百姓造福,將來會是個明君,母妃也說,琪兒要向父王學習。」
玉無玦笑了笑,「小小年紀,倒是知道得多。」
玉楚琪卻還在誠懇地求答案,「琪兒說得對么?」
玉無玦摸了摸兒子的頭,「等你長大了,自己去判斷。」
又是等到長大,很多問題都要等到他長大才能知道答案,玉楚琪癟了癟嘴,顯然是對這個答案一點也不滿意,等到長大的時候,是什麼時候呀。
玉無玦卻笑了笑,「所謂明君呢,沒有一定的定論,給你看的史書看了么?」
玉楚琪點頭。
玉無玦繼續道,「你看看,歷史上記載,有很多明君,也有很多昏君,有的被稱作昏君的帝王,並非不心繫百姓,不想成就一番大事業,但是,最後卻什麼也沒有做成,國家在他治理之下依舊是民生凋零,而有的國君,也並不一定被稱為明君,可能在他的一生之中,引發過戰爭,殺過許多人,甚至被紅顏所禍,或許在位也不過是十年甚至幾年的時間,做的許多事情,被後世的人詬病不已,但他仍舊創造了讓百姓安居樂業的時代,你說,這是昏君還是明君?」
這話就有點為難玉楚琪了,皺著眉頭想了好久之後,他才有些不太確定地道,「所以,明君和昏君是很難劃分的么,就算這個皇帝做了很多錯事,可是只要他讓天下安寧,就是好的,而就算這個皇帝的品行很好,但是,他要是沒有做到讓百姓愛戴,就不是一個好皇帝?」
玉無玦並沒有給兒子任何答案,玉楚琪得不到答案,也不糾纏著父親了,卻好像陷入了另一種思考一般。
而此時此刻的玉無玦和阮弗都不會想到,幼小的孩童,就是在這樣一個平常的夜晚,將如何做一個好的君王這個想法,悄悄的埋在了心中,而未來,大統的天下,兩代帝王,持續了將近百年的盛世之景,就是在每一個尋常或者不尋常的日子裡,父子兩人的這般對話中,開始萌芽並且茁壯成長的。
阮弗終於發話,對兒子道,「好了,先不要想了。」說罷她有有些嗔怪地看玉無玦,「琪兒還小,你儘是丟一些難題給他。」
玉無玦笑道,「阮兒,當年你像他這般年紀的時候,在做什麼?」
阮弗一噎,當年她四歲的時候,也早就啟蒙了。
玉楚琪卻堅定地道,「琪兒不小了,琪兒已經長大了。」
阮弗笑道,「好好好,琪兒長大了,長大了就不能捨不得母妃和父王了。」
聽到這樣對話,玉楚琪癟了癟嘴,這次卻是看向玉無玦,「父王和母妃要去打仗多久啊?」
玉無玦道,「怎麼,你也想去?」
玉楚琪剛想要任性說是,但是見著玉無玦挑眉看著自己,只好低頭不語,良久之後,才抬頭看向玉無玦,鄭重地道,「父王要保護好母妃。」
玉無玦好笑,「自然!」
玉楚琪彆扭了一會兒之後,又叮囑道,「父王也要保護好自己。」
玉無玦終於雙手放在玉楚琪的腋下,將兒子抱起來,與自己平視,道,「在家保護好妹妹,能做到么?」
玉楚琪第一次被自己的父王委以重任,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點頭,「能!」
玉無玦讚賞地看著自己的兒子,「本宮相信你,等你看完十四朝史,我和你母妃就回來了。」
玉楚琪眼前一亮,十四朝史他已經開始看了,雖然是很厚很厚的書卷,加起來有幾十本,但是,他相信,只要他認真,一定會很快就看完了,哪知玉無玦繼續道,「看完之後,還要寫一本心得,等我回來檢查,能做到么?」
玉楚琪這次一點也不排斥父王安排的任務,認真地點頭,「能!」
玉無玦放下兒子,捏了捏他胖乎乎的臉蛋,「乖兒子。」
第一次被自己的父王稱讚為乖兒子,玉楚琪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阮弗,阮弗抱著暖兒,柔柔笑著看他。
玉楚琪對著玉無玦保證道,「父王放心,琪兒不但會保護好妹妹,也會保護好皇爺爺,好好等著父王和母后回來,等琪兒長大了,就不用父王和母后出去打仗了。」
玉無玦笑著颳了刮兒子的鼻子,也不打擊他的信心,「行,本宮就等著你長大的那一天!」
玉楚琪原先得知母妃何父王要離開的鬱悶也隨著心中志向的升起而消失乾淨,但想起剛剛和父王的對話,又埋入了阮弗的脖子,阮弗抱著兒子,又是抱著女兒,心中柔軟不已,卻也升起了更多的不舍。
玉無玦看著妻子和一雙兒子,靠過去,將三人一道拉入了懷中,一家四口,安享此時的靜謐時光。一時之間,房中的這一處,溫馨異常,任是誰看了,都不會忍心打擾。
七月初,阮弗與玉無玦雙雙往北方而去,調兵遣將之事,在一個月的時間之內已經完成了大半。
而北燕和南華既然兩國聯軍,自然是時刻關注辰國的動向,辰國調兵遣將的事情,不論再怎麼秘密,也不可能不鬧出一點動靜,然而等到他們確定並且開始警惕的時候,為時已晚。
八月初,北燕和南華的兩國聯軍尚未出手,辰國便首先發動了進攻。
八月初一那一日,在辰國和北燕以及南華的交界處,一隻運送大量貨物的商隊從南向北邊往西而去,然而,在離開辰國的地界,進入北燕地界之後,商隊竟被洗劫一空,為此雙方引發了爭執,最後事情愈演愈烈,竟然出動了軍隊,軍隊一旦出動便如同洪水猛獸一般,一發不可收拾,三國混戰,就此爆發。
在後世的史書之中,雖然沒有任何詳細記載此次導致三國混戰的商隊被劫事件,但是,後世之人卻將這件事公認為三國混戰的導火索。
三國混戰沒有在北燕和南華預計的時間之內發生,並且讓辰國搶佔了主動權,北燕和南華對此自然非常窩火,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他們沒有迴旋和反悔的餘地,只能就此拉開戰線。
北燕和南華兩國聯軍,首先聯合出動的兵馬便有一百五十萬,百萬兵馬分三線作戰,在辰國與南華與北燕的邊境線上拉開漫長的戰線,東部的戰線,以楚江為界,南華和辰國雙方兵馬在楚江上已經開展如火如荼的戰爭,而此地有當初因為楚州而訓練出來的一直水軍,一時之間,雙方誰也不見得佔了多少優勢。中部戰線在辰國、北燕和南華的交界地帶,這裡多是城戰和山地戰事,而因為是雙方交界地帶,所以,這裡的戰事,也是三方兵馬都有參與,其中,南華的第一主將趙瑾及其所帶領的趙家軍就是在此地出沒,而北方的戰線,則是在北燕與辰國的邊界地帶,這裡只有辰國與北燕雙方的兵馬,但是,辰國在此處戰事主導,卻是對此非常熟悉的逸王和逸王妃。
阮弗與玉無玦所在,則是在中部戰場。
中部戰場因著是三方兵馬所在之地,加上城戰、野戰各類戰事都存在,因而形勢更為複雜,北燕和南華雖然是形成了同盟,但是,卻也存在這一些利益關係,誰也不想讓對方將全部戰功都獨佔在手,更為了不在混戰的時候讓對方地兵馬越界,因此還有暗自的爭鬥。
因此,自打八月份雙方開戰以來,因為北燕和南華一時半刻並不能做到完全同心,南華和北燕的兩國聯軍,戰線已經後退三十里,三十里看起來雖是一個小數目,卻也已經是一個城鎮的大小距離,而此時,雙方正在萬利關膠著著。
八月已經過了大半,雙方在萬利關膠著卻已經有十日之久。
萬利關原本就在北燕境內,是天下十大名關之一,易守難攻,哪怕是處於人數之弱勢的兵力,也能依仗良好的補給、堅固的關口死守一兩個月以上。
而此時此刻,萬利關莫說是兵馬不夠,根本既是兵馬足夠,若是真的要在這個關口僵持的話,完全可以僵持上半年甚至一年也沒有問題。
然而,即便現下有足夠充裕的時間,阮弗和玉無玦卻都不想在哪怕是十大名關之一的萬利關上與對方僵持,若是這般僵持下去的話,等萬利關內的援軍到來了,只怕辰國這邊的戰鬥力也會隨之下降了,而南華那邊,攻勢也會更加猛烈。
時已入秋日,北方的秋意顯得更為濃烈了幾分。
雙方兵馬在萬利關前僵持,小戰事不斷,但是,大戰卻幾乎已經停下來了。
阮弗和玉無玦登上高山,在高處遠遠的望過去,便能看到那一座宏偉的萬利關,高大的關口矗立在兩座山峰之間,山峰的兩旁,是連綿起伏的山脈,但在關口所在地卻是峭立的陡壁,在這一處的山口看過去,便知其中兇險,若非是真正對山中地勢非常清楚的人,只怕也不敢貿然翻山越嶺。
阮弗站在玉無玦的身邊,見此嘆了一口氣道,「曾聽人提及,萬利關的兇險,並非只是萬利關本身已有的堅固,更多的還是依仗兩旁的山脈,這山脈廣博和深厚,山中常年雲霧繚繞,若是想要翻過去,即便是熟稔也未必有這個膽量,因為一旦進入山中,濃陰遮蔽天日,便難以分辨方向了。」
如今他們站在這邊山頭的高處,隱隱約約便能看到萬利關兩邊的山脈,有著一些朦朧的薄霧在繚繞,阮弗道,「看來確實是如此了。」
玉無玦勾了勾唇道,「萬利關存在已經是幾百年的歷史,每一次改朝換代,這個關口都是兵家必爭之地,只要擁有了萬利關,就相當於是守住了關內的大片領土,這一次,北燕兵馬這般輕易後退三十里,也並不是沒有原因的,想要依仗萬利關與我們耗著,消磨士氣罷了,呵,這個主意倒是不錯。」
阮弗聞言笑了一聲,可不是不錯么,戰事才剛剛開始不久,即便辰國因為反過來掌握了主動權,但是,卻在一開始掌握了主動權之後反而遇上了萬利關這種久攻不下的關口,可不影響士氣么。
阮弗念及此,幽幽開口道,「難道真的只能這般耗著乾等下去,等到萬利關的援軍到了,然後展開混戰?」
玉無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輕嘆了一口氣道,「昨日接到消息,北燕老將鄔世和滄鴻已經到了萬利關。」
「鄔世和滄鴻?」阮弗抿唇,「這兩位將軍是上一代北燕國君留下來的,曾與北燕國君南征北戰過,據我所知,這兩個人一生都在效忠北燕國君,上一代北燕國君過世之後,兩人便效忠於燕璟,而這幾年,一直都在北燕中部城鎮領兵,作戰經歷可謂是如今的北燕大將中資歷最深的了,只怕是連燕璟都要忌憚三分,怎麼如今竟然被派來萬利關了么?」
玉無玦笑,「阮兒記憶力果然是無人能及。」
阮弗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
玉無玦卻望著遠方,微微眯眼,「這兩人,或許是因為你我才來的萬利關也未必。」
阮弗不稍細想,只眨眼之間便明白了,不由得輕嘆了一口氣,「如此說來,這兩人到來之後,這幾日,怕是要準備一場惡戰了。」
玉無玦無聲點頭。
阮弗道,「既然如此,我倒也想會一會這兩人究竟如何。」
玉無玦轉頭,看著阮弗面上自信的笑容,只是笑了笑,並沒有再說話。
事情果然如阮弗和玉無玦所想的那般,兩日之後,當辰國的士兵再次挑戰萬利關的時候,萬利關的兵馬卻不像前幾次那般不痛不癢地阻止,只是把辰國的兵馬阻止在萬利關之外了,而是準備了幾萬將士來迎接辰國士兵的攻擊。
關門打開,北燕兵馬如洪水泄出,湧向辰國的兵馬,雙方的兵馬在萬利關前打得難捨難分。
阮弗和玉無玦以及幾位辰國的將領騎馬站在辰國士兵的後邊,隔著激烈的戰場與萬利關關口上站著的幾人遙遙相望。
她本身並無武藝,目力並不比別人好,目之所及,關口上的一切景象,只是一個模模糊糊的大概,不過,玉無玦和一眾站在她身旁的將士,卻能夠清楚地看見關口上站著的那兩個頭髮花白,身穿鎧甲的老將。
而此時此刻的萬利關關口之上,滄鴻和鄔世也同樣在看著阮弗和玉無玦。
滄鴻伸手指向玉無玦和阮弗所在的方向,雖是花甲之年,卻依舊聲如洪鐘,「那位就是辰國的太子和太子妃,玉無玦和阮弗?」
他詢問的是旁邊一直守著萬利關的將領孫將軍。
孫將軍聞言,語氣有些慎重,「就是他們。」
鄔世聽著孫將軍有些慎重,可謂是忌憚地語氣,笑道,「萬利關是天下雄關之一,多少年來,這個關口幾乎從未被人從外邊攻破過,孫將軍這般語氣,難道是這幾日,萬利關已經在玉無玦的手中吃過虧了?」
孫將軍面上有些尷尬,但也不難發現那一抹不喜之意,萬利關一直都是他鎮守的地盤,如今,國君竟然將這兩位老將調來萬利關,還要他和萬利關的兵馬聽從這兩位老將的吩咐,即便這兩位老將是朝中資歷頗深的大將,但是對於任何一個將領來說,都不會樂意將自己的兵馬交到別人的手中,何況,若是沒有這兩名老將,他就是拖著玉無玦的兵馬在此,等到援軍過來,直接以武力碾壓也不為過。
因此聽著鄔世的話,他神色有些生硬,「老將軍多慮了,萬利關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辰國兵馬豈能佔到便宜?」
鄔世淡笑一聲,「老夫自是知道,只是看著孫將軍過於忌憚玉無玦罷了。」
孫將軍壓下心中怒氣,心中也知曉這位老將的性子,只認真道,「辰國的太子殿下,當年被稱為智絕天下的晉王殿下,老將軍總不會知道吧,晉王是什麼樣的人,雖是手中未握一併一卒,卻千軍聽令,曾經用了多少絕計創造了多少大戰的勝事,不是末將忌憚他,任是誰,面對這麼一個人,大概都不能真正放鬆。」
鄔世看了他一眼,道,「老夫雖是早已聽說,卻未曾與玉無玦正面交鋒過,這一次,國君將老夫派來萬利關,老夫倒要看看,玉無玦究竟有多少智力,來攻破這萬利關。」
旁邊的滄鴻提醒道,「鄔兄,可別忘記了,還有那位太子妃,那可是當年名震一時的孟長清。」
未來的時候,兩人就已經一道說過玉無玦和阮弗,但是,鄔世雖是對玉無玦有極大的興趣,對阮弗卻顯得不屑一顧,但是,他卻並不如此認為,只是老友的脾氣若此,也是無奈。
確然,比起對玉無玦的興趣,鄔世對阮弗存在的興趣並不大,皺眉道,「滄兄,行軍打仗倚靠的是軍隊,是武力,是行軍布陣的能力,這位孟長清,身份未曾曝光的時候,倚靠的是擺弄陰謀詭計的手段,那些手段,用在朝堂之中或許收效不錯,但是,放在戰場之上,卻是不夠看了。」
顯然,鄔世是一個比較固執的人,滄鴻道,「鄔兄此言未必盡實,孟長清在朝堂之中的能力不俗,但是,在行軍布陣上的能力在我看來,也是不可小覷,可還記得,六七年前,北燕與南華曾在元陽城有過一戰,那時候,孟長清便在其中使了不少作用。」
六七年前……鄔世皺了皺眉,儼然是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印象了。
兩人還在城樓上說著,滄鴻正想要給老友解釋一番當年的事情的時候,旁邊的將領卻忽然大叫,「將軍!」
站在關口上的幾人,猛地往戰場的中央看過去,卻發現,原本打得難捨難分的雙方兵馬,不知何時竟然在戰場的中間拉開了一條無形的線。
萬利關雖是堅固無比,兩旁也是陡峭的山脈,但是,關口前方大片卻是開闊的土地,而此時此刻,辰國的兵馬,騎兵與步兵分開,而步兵不知何時卻在雙方混戰之中漸漸展開,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弧形,橫穿整個戰場,將萬利關前的北燕的士兵一個個阻擋在關口與他們之間,而巨大的弧形之外,是辰國騎兵以及弓箭隊,而此時此刻,辰國的士兵,一面維持著這樣的隊形,一面攻擊他們,騎兵更是在這樣的隊形之下保護之下,能夠輕易地從兩側嵌入他們的中心,造成更大的擊殺,而外圍的弓箭手,弩車手,分別向裡邊的北燕兵馬和關口上的士兵發動攻擊。
鄔世當即皺眉,沉聲道,「撤!」
孫將軍聞言,正要下令打開城門,不料,那邊,就在鄔世下命令的時候,辰國兵馬的指揮令旗忽而大動,戰場中的辰國士兵,隨著令旗改變以及軍令哨聲的變化而改變陣型,半弧漸漸收緊,竟然有一種將北燕士兵圍剿在期間的吞噬之力。
鄔世見此,大聲道,「弓箭手掩護,全部撤回關內!」
命令一下,萬利關上萬箭齊發,在此境況之下,辰國士兵不得不解散陣型,往後退去,眼睜睜看著萬利關的兵馬全部撤退入了關內。
阮弗始終冷靜地看著今日的戰況,辰國的兵馬,並沒有打算追趕上前,很是乾淨的撤退,但是,這般乾淨撤退的背後,卻讓萬利關內的幾名將領,尤其是剛剛到來不久的鄔世和滄鴻震驚不已。
若不是在萬利關前,若是在一處更為開闊的地方作戰,今日交出去的萬利關的兵馬,只怕真的是有去無回了。
辰國的兵馬很快就撤退回來了,阮弗勾唇笑了笑,從袖中拿出一封尚未封口的信封,交給身後的無琴道,「本妃早就聽聞鄔世老將軍和滄鴻老將軍的大名,此番首次交手,總要問候問候兩位老將軍。」
她含笑說著這句話,看起來非常溫和,無琴也平靜的接過阮弗遞過來的信件,無聲的離開,以輕功飛掠而去,將信件送到了萬利關下。
阮弗隔著遙遠的距離看著,也並不等無琴真的把信件交給了鄔世才離開,無琴離開之後,玉無玦便揮手,辰國收兵的號角便響了起來,辰國兵馬也已經撤退回去。
關口之上,鄔世看著辰國撤退回去的兵馬,但見大軍之中的兩個不凡身影,即便是千軍萬馬之中,卻仍舊是讓人當先一眼便能看見。再看看手下之人送到他手中的信封,信封上邊,是鐵畫銀鉤書就的幾個字——鄔世將軍親啟。單單是從筆畫之中便能看得出來,寫字之人的心性必行是堅忍之人,那鐵畫銀鉤的字體,帶著一股女子的柔美,但柔美之中更見剛毅。
手下之人說,這是辰國太子妃給的信件,他皺了皺眉,便打開來看,信封之中只有一張紙,紙上寥寥數筆,只寫了幾句話,但是,鄔世看完之後,卻猛地瞪大了雙眼,手中薄薄的信紙,隨風飄落在了地上。
誰也不知阮弗給鄔世的信中寫了什麼東西,或許,對於如今在萬利關前的士兵們來說,太子妃的這一舉動,也並不能太引起他們的關注,他們更多關注的,還是雙方的作戰,但是,自這一次萬利關前的一場混戰之後,雙方又重新回到了僵持的局面,無論是鄔世還是滄鴻,都沒有進步一再安排其餘的兵馬再做打算。
又是這般不痛不癢地交戰著,辰國的議事大帳之中,幾名將領看著這幾日的戰況,似乎終於反應過來了什麼一番,會議結束之後,其中一名將領道,「可是那一日太子妃與鄔世說了什麼,不然這幾日,鄔世怎會如此平靜?」
眾人聞言也紛紛看向阮弗和玉無玦。
阮弗面上依舊帶笑,卻並沒有馬上回答的打算。
這下子,卻是將眾人的好奇心都挑了起來了,阮弗見著眾人的視線都放在自己的身上,終於還是開口解惑道,「沒什麼,我只是在心中設想了一番那一日的戰況以及接下來兩位將軍可能會想到的戰局,在戰鬥結束的時候給鄔世將軍看看,想讓鄔世將軍解答一番,本妃的推測,是否與他心中所想一致。」
眾人聞言,有些驚愣地看著阮弗,設想……在戰鬥還沒有開始的時候設想別人的作戰計劃,還在戰後將這個想法告知對方,實在也是有些讓人背後生寒。
阮弗幽幽笑道,「可惜,本妃等了這好些日子,也未曾等到鄔世將軍的回信,看來,這個問題是得不到答案了。
眾人心中默然,還能如何回復呢,如今鄔世和滄鴻來了之後,除卻那一日的混戰,後邊這些日子都不過是小打小鬧而已,並沒有進一步的打算,顯然,太子妃那一日的舉動已經讓初來的鄔世和滄鴻生了警惕之心了。
阮弗卻是搖了搖頭道,「兩位老將軍大約是懷疑咱們有什麼陰謀詭計吧,不過如今咱們確然是一籌莫展啊,不過,此事也不難猜出,萬利關前情況大約就是如此,關口、山地、空地,能想出的作戰計劃大概也就是那幾種,兩位老將軍初來乍到,想要立威,能選擇的作戰方式也並不多。」
眾人聽著阮弗這一番話,紛紛咋舌,玉無玦在一旁含笑看著阮弗說話,這會兒終於開口道,「好了,接下來幾日,應該不會有什麼激烈的戰鬥,大家還是想想,如何在萬利關的援軍到來之前拿下萬利關吧,不然,一直耗在這兒,不僅給南華那邊行了便宜之事,長時間耗在萬利關,更不是辦法。」
眾將領聞言,紛紛抿唇,認真道,「是!」
會議之後,阮弗和玉無玦便攜手出了軍營,玉無玦道,「鄔世此人有些心急的毛病,年輕的時候便是個過於耿直之人,這脾氣直到年老了也不見改變多少,那一日被你刺激了,日後明白過來了,想來是要討回去的。」
阮弗笑一聲,「日後倘若真的有對上的時候,我自是不會留著機會給他了,我確是欽佩對方是資歷頗深的老將,但以鄔世對北燕的忠心耿耿,如此一人,結局要麼是馬革裹屍,要麼便是立於不敗之地。」
玉無玦聽罷了,並不說什麼,只是唇角彎起一抹極淺的笑意。
離開了軍營一會兒之後,阮弗才有些疑惑地道,「這是要去哪兒?」
玉無玦笑意有些神秘,「軍中缺了大夫,想為軍中請一位大夫。」
「大夫?」阮弗有些疑惑,「這等時候,去哪裡找大夫?」
玉無玦道,「阮兒有所不知,這兩年,邊境之地時常有一位大夫出現,在不少百姓的心中都有傳言。」
阮弗有些疑惑地看著玉無玦,不過見他笑意神秘,顯然是不想馬上告訴她了,便也不多問了,只心存疑惑地跟著玉無玦離開了軍營,走了不久之後,玉無玦一聲哨響,一匹馬兒便從林子中跑到了他們跟前,玉無玦將阮弗抱上馬之後,便翻身上馬,坐在了阮弗的身後,駕呵一聲,馬兒便撒開蹄子往山林中而去。
馬兒跑了小半個時辰之後,便在一處山間的茅屋前邊停了下來,阮弗坐在馬上看著房后升起的裊裊炊煙。
他們雖還沒有下馬,大約是裡邊的人聽到外邊的聲音,便匆匆出來看了。
這一出來,阮弗看到那中年婦人,方才恍然大悟,有些震驚,失聲道,「沈大娘。」
來人正是七年前阮弗和玉無玦掉落山崖的時候,在蕭玉山深處遇見的那對沈家夫婦。
沈家夫婦顯然還記得阮弗,即便阮弗已經換上了一身婦人的髮髻,見到阮弗的時候,幾乎是不用回憶,便能立刻叫出阮弗,「這位是……阮姑娘和阮公子!」
玉無玦翻身下馬,也將阮弗扶了下來,沈大娘已經迎著上來了,「哎呀,真的是阮姑娘,貴客呀!」說罷又回頭朝著屋裡邊叫道,「老頭兒,快來看看,是誰來了!」
裡邊的人顯然也是聽到聲音了,阮弗抬眼看過去,便見屋中也走出了人,見到阮弗的時候,果然也滿滿都是驚訝。
沈家夫婦仍舊如以前那般熱情,很快就將兩人迎進了屋內,煮茶招待,因著當年的救命和收留之恩,阮弗對兩人一直都是心存感激的。
沈大娘將兩人迎了進來之後,再看阮弗和玉無玦通身的裝扮,以及玉無玦原先牽著的阮弗的手,便笑道,「多年前你們來的時候,還是以兄妹相稱,那時候大娘就看出你們並非是兄妹,瞧瞧這通身氣度,可是已經成親了?」
阮弗抿唇笑了笑,看了一眼玉無玦才道,「大娘好眼力。」
沈大娘笑得開心,「大娘是過來人,豈會看不出你們年輕人的那點事情?」
說罷,又看了看兩人,很是滿意地點了點頭,不過卻又皺眉道,「如今外邊正是打仗的時候呢,你們怎麼跑到這邊境之地來了,現下可比以前危險多了。」
說起這件事,阮弗與玉無玦對視了一眼,此時此刻,他也明白了玉無玦所說的找大夫便是找對夫婦。阮弗有些歉意地道,「還望大娘不要見怪,當年雖是承了兩位的救命之恩,不過,因著一些特殊的原因,我們卻未曾將真實姓名告知,此番前來,卻是有事相求。」
沈大娘見此,與老伴兒對視一眼,再看向阮弗和玉無玦的時候,眸中多了一些疑惑和凝肅。
阮弗和善一笑,玉無玦見此,攤開手掌,手中卻多了一塊明黃的令牌,上邊雕龍刻鳳,期間刻著「東宮」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