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說訓
魏一問道,接著,她輕輕笑著。
「大家都是讀書人,讀一樣的書,你覺得一群人在不知道真相之前對嫌疑犯進行迫害行為,實在是有辱讀書人的斯文,與市井宵小無二。難道其他讀書人會不知道嗎?」
「你覺得在事情沒有真相大白之前不要妄下定論,難道其他讀書的人不懂這個道理嗎?」
這麼幾句話,鏗鏘的落在空氣中,莫名讓袁晚晚忽的呆住。
她感覺好像什麼東西清明了,卻發現自己又彷彿陷入了迷霧中,怎麼伸手都抓不到剛清明的東西。
那清明的東西此刻與她若即若離。
魏一無奈的把脖子往後仰,靠在椅背。
「大家其實什麼都懂,大家欺負袁紫霜也不是因為我這件事。」
「他們欺負袁紫霜純粹就是想欺負她,跟我沒有關係。」
「他們迫害袁紫霜可以是因為純粹看不起她,也可以是因為欺負她沒有代價,因為她沒有家世背景靠山。」
「也就是他們欺負袁紫霜純粹就是因為想欺負她,所以欺負她。」
靠著椅背,她視線落到袁晚晚身上,嘴角夾著譏諷。
「不管你能不能懂這個意思,反正這話我撂這了。」
「不要覺得別人去欺負袁紫霜,是因為看不爽她給我下毒,想給我伸張正義?」
「人性沒有你想的那麼正直!」
她點到為止,不想說多也說得夠多了。當初她參透這一點,花了二十多年的時間,才明白有的人天生就是惡毒的;天生就只把自己當人,把其他人都當成畜生!
就像袁紫霜那種人,天生的邪惡變態,容不下別人跟自己有一點相似;又天生的白眼狼,只會理所應當的索取!
任由袁晚晚迷茫無措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好久,魏一才肯重新看向她。此刻心中原先的不滿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自然就是冷淡了。
「另外一點。」
「你讓我痊癒之後去跟大家說真相,去跟大家說不是她袁紫霜下毒的。你講這句話你都沒有考慮過我會怎麼樣?」
「我自己都不知道誰給我下毒的;我也從來沒有說過是她袁紫霜給我下毒的!」
「按你剛說講的所要求的,我就往外面這麼一站,告訴所有人!」
「我不知道誰給我下毒,反正也不是袁紫霜給我下毒。你知道我要面臨什麼嗎?」
她沒有很氣憤的擲地有聲,可是每個字跳出來,袁晚晚聽在耳中聽進心中,心臟都莫名有些隨之一起響動。
「我都不知道誰給我下毒了,還能獨獨知道她袁紫霜沒有給我下毒?」
「我都不知道誰給我下毒了,剛剛痊癒之時不想著怎麼查明誰給我下毒的,卻獨獨顧忌到了她袁紫霜?」
「我把自己的命看得比她袁紫霜的名譽清白還重要?」
「自相矛盾!別人怎麼看我?明著袒護她?」
「倘若這些欺負袁紫霜的人裡頭,真有為我打抱不平者。我這般說辭一出,置這些人於何地?」
「他日這些真心為我打抱不平者,遭真小人譏諷挖苦時,他們又何其無辜?你替袁紫霜想了,怎麼不順道替他們想想?」
「明著暗著欺負袁紫霜的這些人,私底下又會開始議論著,真相是怎麼?他們說著說著就會圍繞著內宅糾紛開展。」
「以內宅糾紛開展來思考這件事,到那時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是誰?」
「我呀!」
「就成了我呀!」
魏一情緒難忍的激動幾分,就差拍自己的胸口表示。
「袁紫霜因為這件事被欺負了好幾天,而我被同情了好幾天!」
「所以這件事的受益者就變成了我。」
「他們就會猜測是不是我自己給自己下毒,為了給袁紫霜下套,讓她陷於一個不仁不義的境地,兇手的境地!所以故意自導自演?」
「那麼接下來被罵街、被欺負、被眾人針對、被冷嘲熱諷的、成為眾矢之的就是我了!」
「可是……」
袁晚晚忽的想到了剛才魏一說過的某些可能,正要開口說出來,她卻募的猶豫了。
甚至是需要回想一下才能想起剛說的某些可能是什麼。
魏一的手抬在半空中,緩緩的說道。
「他們不會想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另有其人。比如我從球場離開之後順利贏得比賽的人。」
「因為他們不能這麼想啊!」
「那是皇子,皇帝的孩子!你敢嗎?」
「不敢呀,大家下意識都是趨利避害的。」
魏一自問自答,拇指輕輕放到了茶杯的杯沿,當自己的皮膚感受到了杯沿傳遞來的熱感,她才算找到了一個當下能令她感到舒服的存在。
「我生氣什麼呢?」
「生氣你跟我講的那些話。」
「如果說剛才面對著你的不是現在的我,而是以前的我。」
「我很小的時候也有過像你這樣的心情,不想看到無辜者受累,天真的認為所有的誤會,只要你足夠誠懇都可以解決。」
「也如你剛才的心情,不願看到同樣是讀書之人行那倚大欺小、宵小之輩的舉止。」
魏一聲音抑揚頓挫著,從隨手丟了書本后,臉上便沒了一點悅色。
她指著營帳的門,示意外面。
「你現在走到那些欺負袁紫霜的人面前,指著他們說。」
「你們這群讀書人對袁紫霜做這樣的事情,跟小人有什麼區別?跟潑婦罵街有什麼區別!你們簡直有辱讀書人!有辱斯文!我們讀書不是為了學那小人行徑,是要知理懂理,讓天下多一個曉禮行禮之人。」
曉理行理。
聞言及此,袁紫霜臉上露出幾分淡然,顯然是認可了魏一此刻所言。
魏一卻手臂一收,臉色淡漠了。
「你知道他們會怎麼對你嗎?」
「當你真的對他們說了這些后,有準備好接受他們可能會對你做的一切嗎?」
臨江羨摸著熱乎乎的茶杯,餘光瞥見袁晚晚果真如自己猜想的那般,滿臉不以為然的懵懂。
他望向自己的妹妹,正旁若無人的「蠶食」著路上所買的糕點。望著她,臨江羨在心中一遍遍的勸著自己,一遍遍的忍下想代替魏一說訓勸誡的念頭。
畢竟眼前這個才是自己的妹妹,彼與其有瓜葛,當得說訓。
而旁側那人,彼與其無瓜葛。萬事無關。
「他們會生氣。」
望著袁晚晚,魏一向她一字一句道。
袁晚晚愣了,她完全不能理解這。
「他們會生氣,會很不爽,是對你不爽。」
「他們會沖你叫囂,就你有讀書人的氣派;就你高尚;要你多管閑事?你們家了不起啊?你裝什麼裝?」
「你一個姑娘家,不好好在家繡花,出來拋頭露面的,給自己招攬生意嗎?想男人想瘋了嗎!」
她攤開手,目光直視前方,勸了自己兩句,便把餘下更多侮辱不堪的詞給收起。
「你以為的。」
「你說了以後,你以為的那些人沉默,自殘羞愧,你以為的,沒有。都不會有。」
話落,魏一也雲淡風輕的捏起一塊糕點,緩緩送到面前。
正塞滿了嘴巴的某人忽的見到一塊香噴噴的糕點從自己面前「騰空飛起」,正欲離開自己,登時睜圓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
待糕點來到魏一身前,瞧見那衣服的顏色,臨靈這才恢復視線,渾身的緊繃散去。
魏一看著面前的糕點,手指輕輕挑起上面的芝麻。
「他們啊,以後都會記住這件事,耿耿於懷的記住。時不時的瞧見你,便會想起這件事,然後刺你一句『裝呢』,袁家嫡女!」
袁晚晚不適應的左右瞥了瞥,雙手並在身前,微微起身又坐下,調整了下坐姿。
面色有些訕訕,沉默小心著一言不發。眼睛盯向自己面前的桌面,不知想了什麼,嘴唇時不時的嘟起。
這魏一剛說完的那些人會生氣的話,這袁晚晚,應該是沒聽進去。
她不以為然,心裡覺得不會如此。
不去想她若真的說了,那些人會怎麼樣;也不去想,若真如魏一說那樣,自己要怎麼辦?
大概是因為沒有遇到過,所以覺得不可能會如此;又潛意識認為,這種事自己沒遇到過,便一點可能性都不會有。
既沒有可能性,還設想他做甚。
「我曾經也有你這樣的心情,這樣的想法。」
「如果今天你說的這些話,對著的是以前那個,什麼都不懂的我。我會傻傻的聽你的話,慚愧難過的跟你有一樣的想法。然後想著天啊,怎麼能讓袁紫霜受到這麼大的罪呢?想著要怎麼彌補?」
「不用明天,半個時辰后,我就會站到所有人面前,照你要求我的,跟他們坦白。」
「其中的利害關係,我之前已經跟你講過了。」
「你以為那些欺負袁紫霜的人,是為了要代替我伸張正義嗎?」
「他們是為了他們自己。」
「真相是什麼並不重要。他們也是讀書人,會不知道在沒有真相之前對有嫌疑的姑娘做宵小之舉不好嗎?他們做這一切,只是為了滿足他們自己。」
那顆狹隘自私,為非作歹的卑鄙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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