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想念
我上了公交車，並沒有去學校，而是先去了醫院看媽媽。
已經兩天沒有過來，我擔心媽媽聽不到我的聲音，會感到孤獨。亦如我看不到她一樣。
下車的時候我去醫院旁的花店買了一束百合，這是母親一直喜歡的花。店主對我很熟悉，所以多送了我幾朵。我對她感激一笑，推開門，風鈴伴著微風拂動輕悅響起，我捧著百合走了出去。
同往常一樣，媽媽躺在床上安靜地像是睡著了，若不是她的臉色蒼白，若不是她的雙唇毫無血色，我真的相信下一秒她就會醒過來，像過去那樣在每個上學前的清晨掀開我的被子，把書包丟在我的身上，將賴在床上的我拽起來。
有時我實在起不來，她就會用一些極端手段，比如去廚房灌上一壺冷冷的水，然後灑在我的臉上，使我被迫起來。卻也令我怒火中燒，試問這世界哪裡會有這種方式將女兒叫起的母親，於是我和媽媽的清晨時光常常是在一片爭吵中度過的。
很多時候，我都覺得自己不像媽媽的女兒。反而像是一對姐妹，一對在這塵世間共悲喜、同哭笑的姐妹。
只是，那些曾經讓我最煩擾的時光已經再無法回來了。
我把花瓶里已經枯掉的百合拿出，將新的插、進去。然後走到窗前把窗帘拉起，大片的陽光像是一股腦被傾倒進來，讓房間瞬間變得溫暖起來。
我走回床邊，輕輕握起媽媽的手，她的手已經變得那樣枯瘦，雖然她的樣子還是很美，然而她的生命在歲月中卻在一點一點地流失，如沙漏一般，無法阻止。
「不要再貪睡了。你不會是想等到我也變老了，然後再醒過來吧。老媽，難道你真的想多年以後我們一起走在街上時，被路人看到，還羨慕地說如果我老的時候也有這樣一個姐妹陪我一起逛街該有多好。不是真的這樣吧。那你可太不夠意思了。」
媽媽躺在床上，我看著她緊閉的眼，沒有任何變化。我一直說了好多的話，她也始終沒有反應。
一直都沒有任何反應。
最後，我趴在她的身上，臉上的笑容再也難以維持。
「媽媽，其實，我好想你。」
真的好想你。
我閉上眼睛，躺在床邊久久沒有離開。直到欣妍電話響起，我才躡手躡腳走出病房，將房門小心關上。
離開醫院。
欣妍來電話催我上學，並不忘問我關於程喬那件事情考慮得如何。我對她說回學校再說，便掛斷了電話。
回到學校，我將打算拒絕程喬的事情告訴了欣妍，欣妍覺得惋惜，便竭力勸我。可是事情再難迴旋，我不能惹楚天宇生氣。
「未央，雖然我與你認識兩年了，但卻總是覺得你有好多秘密瞞著我。到底你的心裡在想什麼，這樣好的機會你不該錯過的。」
欣妍滿是無奈地看著我，我對她微扯出一抹弧度，沒再說什麼。
不是我想瞞她，而是我實在無法說出口。
只怕我一說出來，連她這一個唯一的朋友都要離我而去了。
我失去了太多，真的害怕再失去了這份友情。
下課的時候，我收拾書包準備去圖書館找個安靜的位置整理筆記。門口卻在瞬間被圍了個水泄不通，還多是女生。我和欣妍面面相覷，正想好奇地上前一看究竟。
便聽到人群中傳來一道悅耳如清風般的聲音淡淡響起，「請問，蘇未央是在這個班級吧？」
「這聲音好像是程喬學長的。」
欣妍看我說道，面上難掩興奮。
「我聽了也像。」
我幾分懷疑，幾分不確定地回道欣妍。
果然，聲音過後，我便立刻感到有人用妒恨的眼光向我這邊看來，彷彿那裡藏了針，隨時就要飛出扎在我的身上。讓我身體不由冷了冷。
「又是蘇未央，她有什麼好的。」
「可不是，不就是長了一張會勾引人的臉嗎？」
······
「這幫毒蛇婦，當心舌頭被狗吃了。」
面對女生們的竊竊耳語，欣妍找不出是誰，唯有恨恨替我罵道。
「好了，你也說是毒蛇婦了，值得生氣嗎？」
我拽了拽欣妍的手，讓她不要為我大動肝火。
欣妍點點頭，臉上仍有微紅，顯然怒氣還未消盡。
「對，她就在我們班。蘇未央，有人找你。」
熱心的班導將頭探入進來，喊了一遍我的名字。
我走出去，盡量無視大家異樣的眼光，看著眼前對我展露陽光一般笑容的程喬說道，「學長，我們出去說吧。」
程喬沒有任何異議，點了點頭。
八月天氣微涼，偶爾拂過的風已有了蕭瑟的冷感，陽光卻是溫馨恬靜。
「所以，真的很抱歉。學長，我想你還是找其他人吧。」
我一臉歉意地看著程喬，他露出幾分意外。卻沒有再對我多加勸說，只微微一笑，坐在校園路旁的長椅上。
身後一顆法國梧桐樹上被風吹落下一片枯葉，金紅的葉子搖晃落下，正巧掉在他的的肩上，映襯那張俊秀的臉，倒有幾分詩意般的美景。
「沒關係，既然你不想，我也不能勉強你。只是可惜了這一次機會。連我都替你惋惜。」
他抬起眼，煙灰色的眸微微彎起，笑著看我。
我對他不自然地勾起雙唇，笑容僵硬。
一時站在那裡，像個雕塑。
「對了，明晚我有一個朋友和他的樂隊要在本城的迪菲酒吧進行表演，也算是一個小型的演唱會。如果你有興趣，這裡有兩張票，可以和你的男朋友一起去看。」
「我沒有男朋友，這兩張票對我來說也沒有什麼用。我想學長你還是送給需要的人吧。不過還是謝謝你。」
我拒絕了程喬遞過來的兩張演唱會門票，向他道謝。
「原來你沒有男朋友，我很高興。不過這兩張票你還是拿著，也可以和朋友一起去看的。」
程喬將票放到我手中，他看著我，薄唇忽然加深笑容，一雙俊眸更是意味不明地看著我。
他的笑容在金秋陽光下帶著薄薄暖意，這樣好看。
我只覺心裡慌了一下。
他該不會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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