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拒受皇恩
皇上卻沒有看他，而是看了看遠處茫茫青山，又看了近處墨蘭生香，萱草清雅。最後，皇上把目光落到了眼前的那一方石碑上。
「不必感謝，這原本就是朕欠你們的，朕應當償還。只是你若是往後願意回來了，想認祖歸宗了，就徑自回來，不必猶豫。」
皇上聽著易司空說只想守著娘親的意願好好生活，雖有些難過，但也勉強鎮定著說道。興許易司空哪天就能改換了主意，到時候父子便能團圓。
易司空又對著皇上行了一禮，默然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兩人一時靜默了下來，誰都沒有先說話，只有遠方清風拂過，帶來陣陣花香，給眼前這十餘年沒見面的父子之間增添些許暖意。
「封兒，朕同你說件事情吧。」過了許久，皇上忽然開口，「你如果願意的話，能不能叫我一聲父皇？」
從兩人見面開始，易司空就平靜而疏離的叫著皇上，皇上聽在耳朵裡頭，雖然沒有明說，但心中還是難受的。
這畢竟是他的孩子，就算是沒有認祖歸宗，他也希望他能夠親口叫他一聲父皇。
「……父皇。」
易司空沉默許久，這才叫出了這個稱呼，一副不太習慣的模樣。他畢竟已經過了十餘年沒有父親的日子，如今猛一出現，還真有些不習慣。
「誒，父皇在呢，在這裡，朕的封兒回來了，真好。」皇上連聲應答著，眼角幾乎有淚了。
只是這淚並不是悲傷的淚水，而是喜極而泣。他想起來自己當年聽說了妻兒葬身火海的震驚悲痛，再看著在自己面前好端端的兒子，一時感慨萬千。
「封兒，不管你心中怎麼想，朕都是認你這個皇兒的。你也大可以把朕當做最堅實的後盾，遇到困難時不必有任何顧慮，徑自找朕就可。」
皇上看著易司空，認真說著。他知道易司空現在不願回來，但他仍舊想要給自己的孩子最好的東西。
「下……孩兒知道了，多謝父皇關心體恤。」易司空看著皇上神色，隨機應變改了口，道。
說完這話之後，兩人誰也沒有先開口，而是不約而同的沉默著，安靜著，看著那一方小小的石碑。
遠處微風吹過，恍惚之間，易司空又聽到了李氏在他耳邊細細囑託，看到了李氏溫柔的笑顏。
「娘……」易司空情不自禁的跟著笑了，卻很快又紅了眼眶。
易司空和皇上就這樣足足在這一座不知名的荒山上坐著，守著李氏的墓碑。直到暮色四合，兩人這才離去。
皇上自然是和自己的近侍一道回皇宮，易司空則是向清徐縣的方向而去，打算回縣衙門內宅。
分別之際，皇上忽又看向了易司空，有些艱澀的問道：「封兒，如果你願意的話，以後能常來皇宮看朕嗎？朕想見你。」
「父皇不必擔心，孩兒有時間的時候，自是會常去皇宮看您。雖不能時時在您膝下盡孝，但也會時時顧念著您，日夜不忘。」
皇上嘆息一聲，似乎是有無盡的心事：「這就夠了，這就夠了啊……封兒，你且記住，不論何時何地都要保持自己的本性。你娘把你教的不錯，你不能辜負了她。」
「父皇放心，孩兒會的。如今天色已晚，還是請父皇先行離去，孩兒改日再來。」
皇上點了點頭，兩人就此分道揚鑣。看著易司空緩緩離去的身影，皇上不由得感慨萬千。上天好像是和他開了一個大玩笑，讓他陷入在痛失妻兒的苦難當中十餘年後，卻又把他的兒子送到了他面前。
步家村和長安城明明那麼近，他卻從來沒有去尋過他們，一次都沒有。
「封兒……」皇上明知道易司空聽不見，但還是忍不住喃喃一聲，目光哀痛。
命運捉弄之下，他已經失去了他的妻子，這個兒子可千萬不能再失去了。
皇上忽然想到了李氏書信上寫的東西，一時眼神又凌厲起來。他回去要好好查查這件事情，若是李氏說的都是真的的話，他定然要讓那些人都付出代價。
「小順子，回宮吧，朕還有好多事情要做呢。」皇上喟嘆一聲，目光沉沉，裡面藏著許多東西，叫人看不出其中意味。
另一邊。
帶著滿身的疲憊，易司空回到了縣衙門內宅，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看到了熟悉的景物，他也終於能夠放鬆下來了。剛才在皇宮和皇上獨處，雖然知道面前的就是他的父皇，可他還是緊張的手腳發麻。
好在事情終於了了，他也算完成了李氏的心愿，心中一塊大石頭徹底放下。
「夫君，你怎的這麼晚才回來？」
就在易司空剛剛鬆一口氣的時候，忽然聽到不遠處一個怯怯的聲音，很是溫柔，是步依瑤的。
「今天有些事情，我去處理了一番，不必擔心。」易司空迅速的整理好了自己的心緒，對步依瑤道。
連日的變故讓易司空疲於應付，這煩心事能了一件就了一件吧，多了一件，他就多放鬆一些。至於這些，自是不便讓步依瑤知道，他也只能隱瞞。
「夫君去處理事情了嗎？剛好我也剛忙完手中活計，打算休息一番……夫君累了嗎，我去給夫君煮個熱湯麵吧。」
步依瑤敏銳的聽出來了易司空言語間的隱瞞之意，有些失落，但還是勉強笑著回答道。
易司空此時正在被滿心的煩惱事情纏著，自是沒有理會小娘子的情緒變化。
「那就勞煩瑤兒了，簡單一些，不必太過麻煩。」易司空對著步依瑤笑了一下，溫和道。
步依瑤心中失落不已，面上卻仍舊是一片笑意：「那夫君且在餐廳之中稍等片刻，我去去就來。」
不過一會兒的功夫，步依瑤就快手快腳的做好了一碗熱湯麵，來到了餐廳。這個時候，易司空已經在餐廳中等了她一會兒了。
「夫君，熱湯麵好了，你快些吃吧。」步依瑤面上一副淺薄笑意，溫和對著易司空道。
易司空微微點頭，垂眸看著那一碗湯麵。
時間緊急，也做不了太好的東西，所以這湯麵看起來也簡單的很。
只見一碗湯麵滿滿當當，裡頭晶瑩細白的湯麵整齊碼做一碗，撒了一些細碎的蔥花，旁邊還小心翼翼的握著一個蛋。
這蛋是個糖心蛋，易司空拿筷子輕輕一戳，金黃的蛋液就流了出來，看起來很是可人。
「瑤兒做飯的水平當真是越來越高了，這面看著就讓人胃口大開。」
易司空笑了笑，忽然又看到步依瑤只兀自站著，不由得有些疑惑，問道：「瑤兒，這面你不吃嗎？」
步依瑤笑著搖了搖頭，只道：「我已經用過晚飯了，現在不餓了，夫君吃就好。夫君，廚房裡頭還有一些面呢，你若是一會兒還想要的話，只徑自和我說就好，我再給你盛。」
「好。」
易司空也不多說什麼，只是安靜的吃起了面，臉上一片溫和和放鬆之意。
不得不說，雖然步依瑤什麼都不知道，但這一碗面，卻給了他莫大的慰籍，讓他在前路茫茫的時候有了安慰，好歹能接著走下去。
「我吃飽了，多謝瑤兒。」
吃完面之後，易司空滿足的舔了舔嘴巴。方才他和皇上呆了一下午，粒米未進，這個時候是真的餓了。有了步依瑤這一碗面，易司空只覺得整個人都暖和了不少。
「那……夫君是要現在休息嗎？」步依瑤看著易司空，有些欲言又止。
她這明顯的面色變化，平日的易司空定然是能夠看出來的。可易司空這些天著實是太累了，實在沒什麼心思，便只是隨意笑了笑。
「天色已晚，自然是這會兒就去休息了。瑤兒也早些休息，不要太過勞累。」說罷，易司空甚至沒看步依瑤一眼，就轉著輪椅離開了。
徒留步依瑤站在原地，帶著滿腹心思，不知所措。
或許當真是步依瑤的那碗面起了作用，總之之後幾日，易司空的日子漸漸的回到了正軌，每天批批公文，依舊是那個清徐縣的縣太爺。
就在易司空日子步入正軌的時候，府中也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沈小姐，你怎的來了，莫非是有什麼事情嗎？」易司空睜大眼睛，有些疑惑的看著來人。
只見來人不是旁人，正是沈宣的妹妹，沈輕舞。原來，沈輕舞自那日對易司空一見鍾情之後，便一直念念不忘。她實在是受不了相思之苦了，這才大著膽子來縣衙門內宅找易司空。
「沒有事情就不能來找你了嗎？也是，縣太爺大人日理萬機，自然是沒有時間來理我這個小小的女子了。」
沈輕舞眨了眨眼睛，露出來了一個有些古靈精怪的笑容。
她今天依舊是穿了一件紅衣，但比起在賞花會那日的裝束，就顯得簡約了不少。一件普通紅衣，上頭也沒有什麼太多的花紋，配著一個普普通通的紅木簪子，倒也別有幾分趣味。
看著她這副古靈精怪的活潑模樣，易司空有些失笑，只道：「這是哪裡的事情？貴客前來，我自然是儘力接待。」
「那就好，我還怕你不理我呢。」沈輕舞又眨了眨眼睛，「話說回來，你們這縣衙門內宅可真大啊，看起來特別好看。對了，你現在有時間嗎？」
易司空凝眉思索了片刻，搖了搖頭：「今日需要批改的公文，還剩幾張很快就完，用不了多長時間。沈小姐有什麼事情嗎？」
「有一些，倒也不急。沒事，你先批改公文，不必管我。」沈輕舞笑了笑。
瞧著她這般，易司空也不再多言，只專心的批改起自己面前的公文。易司空批改公文的時候，沈輕舞就安靜的看著他，只覺得越看越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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