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夜雨
半夜的山林中，忽然下起雨來，淅淅瀝瀝的，一陣大，一陣小。
冷風如刀，嗚嗚作響。
山中，某個年久失修的破廟裡，此刻卻是熱火朝天。
十餘位仙人圍著中間的篝火，喝酒吃肉，滿頭大汗，不停嬉笑吵鬧。
廟裡供奉的可能是某位古早大仙，神像早已破損不堪，只剩半邊身子，僅剩的手臂捏個劍訣，皺著眉頭靜靜看著腳下這群不速之客，似乎十分不悅。
這種破廟在仙界並不罕見，隨著大仙隕落，大仙的家族也逐漸式微，多年後逐漸斷了供奉和香火，最終淪為那些在山間討生活的遊俠們的臨時歇腳點。
遊俠是統稱，這些人真正的身份，恐怕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有採藥客，他們接收遊俠會或者其他組織的委託，進山採藥，賺取傭金。
在這一點上，仙界和人間界的區別也不大，只有山中的奇珍異草才能有足夠的時間生長。
也有偷獵者，他們獵殺的目標當然不是妖獸，那是真正的遊俠們做的事情，偷獵者只獵飛升者。
不遠處就有一個破敗的飛升點，那裡根本沒有仙兵把守，也沒有留影石之類的東西，就像陳青河飛升時一樣，很多新人都會被當場滅殺。
當然，很多時候，遊俠們的身份會來回切換。
也許某人上一秒還是個採藥客，但假如剛好遇到一個剛飛升的愣頭青，就算是客串一下偷獵者，也是極正常的。
總之，在野外討生活的仙人們，沒有點狠厲的手段，一般都活不長久。
這時，一個黑臉壯漢借著酒勁兒道：「有明睿大哥帶著，咱們兄弟也算是跟著享福了，今年的收成明顯比去年好得多，大伙兒都是賺的盆滿缽滿啊！」
眾人轟然應答，目光同時望向坐在中間主位上的一個藍袍道士。
這道士身後背著一柄法劍，中年模樣，麵皮白凈，長須微微飄蕩，很有些仙風道骨，就連臉上的細紋看起來也深不可測。
當然，在仙界，以貌取人是最不靠譜的方法。
有青年模樣的老祖大仙，也有少女容顏的千年妖婆。
臉長成什麼樣，全憑個人喜好。
藍袍道士被一圈兒的仙人接連恭維，臉上也沒有多少笑意，表情始終淡淡的，眼皮兒也耷拉著，令人捉摸不透心思。
黑臉壯漢本想拍馬屁，卻拍了個寂寞，訕笑一聲道：「明睿大哥，咱們今年可還要給城東王家上供嗎？」
藍泡道士終於睜開眼睛，慢吞吞道：「為什麼不呢？」
黑臉壯漢哼了一聲，不悅道：「這王家忒也貪心，咱們做咱們的買賣，跟他們有何關係？年年上供，也沒見他們幫了什麼忙，要我說，還不如直接投靠血刀門……」
「閉嘴！」藍袍道士沒等他說完，便大喝一聲，「你小子是不是想死？」
黑臉壯漢心裡咯噔一聲，連忙閉嘴不言。
藍袍道士森然道：「你莫不是以為，鴻雁城四大家族，都是只會以德服人的文明模範？還投靠血刀門，你這麼厲害，咋不去自立門戶呢？」
黑臉壯漢悻悻笑了笑，「明睿大哥若是振臂一呼要立山頭，我第一個追隨大哥！」
「放你娘的屁，你可別害老子！」藍袍道士臉色更黑，噌的一聲抽出了背後長劍。
餘下眾人連忙勸阻，恰在這時，門外忽然跑來一年輕仙人，帶著一身涼意，大喊道：「大哥，有買賣上門啦！」
聞得此言，眾人皆精神一振，望向報信的那人。
只見那人抬手擦了擦臉上雨水，興奮言道：「兩男一女，腳步迅捷，就要往廟裡來了……」
藍袍道士收起法劍，捋須問道：「你可瞧清是什麼人了？」
報信仙人答：「應該是錯過了住店的旅人，身上沒有行李，想必是有儲物戒指的。」
一聽此言，許多人眼睛都亮了起來。
有儲物戒指的仙人，就算不是肥羊，也窮不到哪去。
更妙的是，這三人還直奔這破廟而來，倒也省的大家淋著雨出去幹活了。
也難怪，方圓幾十里全是山林，也唯有這破廟可以遮風擋雨，不往這邊來才是稀奇。
沒錯，以藍袍道士為首的這些人，做的是無本的買賣，由於遠離城區作案，又靠著城東王家的粗大腿，小日子一直過得還行，買賣幾乎沒有斷過。
眼見大家心潮澎湃，藍袍道士不得不潑盆冷水，他哼了一聲道：「月黑風高，敢光明正大在山林間行走的，怎麼會是一般仙人？等會兒人來了，你們且靜觀其變，看我眼色行事。」
「得嘞！」大伙兒轟然應答，紛紛把刀劍法器擱在趁手之處，只等那三人自投羅網。
果然，門外雨中便傳來一陣踢噠踢噠的腳步聲，以及一個少年人驚奇的聲音，「咦，這廟裡竟然有人，公子，咱們走了這麼遠，終於遇到可以聊天的伴兒了。」
廟內眾人皆面帶微笑，心想來人只怕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少爺，待會兒大爺們就好好跟你聊聊人生和理想。
不多時，只見三道人影來到廟前，為首那年輕仙人咳了一聲，揚聲道：「我等三人途徑貴處，可否方便入內避雨？若有打擾，在下先行賠不是了。」
藍袍道士朗聲答道：「四海之內皆是兄弟，客人請進吧。」
外面那人道一聲謝，推門而入。
夜風隨他的身形一起刮進來，吹得篝火搖晃不定，廟內眾人齊齊把眼神投射過去，都是一呆。
黑臉壯漢反應得最快，他拉長了聲調，陰陽怪氣道：「嘿，還有個秀氣的大姑娘……」
眾人鬨笑起來，看向那姑娘的眼神愈發肆無忌憚。
這姑娘的衣衫、長發都被雨水打濕，盡顯婀娜身形，十分抓人眼球。
更何況，她還生著一副俏麗臉蛋，顧盼之間，勾人心魄。
即便在美女如雲的仙界，也是不可多得的極品了。
包括黑臉壯漢在內，大半的人都被這勾人的眼神給迷住了，嘴巴不自覺地咧開。
雨夜，荒郊野嶺，竟能遇到此等尤物，著實令他們心潮澎湃，激動不已。
天意啊！
只怕是老天也覺得他們整日里在外打拚，過得太清苦，才特意安排一個美嬌娘來調劑調劑生活……
很多人都是這樣想的。
於是乎，廟中絕大多數人都色眯眯盯著那濕了身的年輕姑娘看，也有少數幾個則看向姑娘身旁的十五六歲少年，眼神同樣是色眯眯的。
唯有藍袍道士卻緊盯著為首的錦袍青年，眼睛眯成一條縫。
他是個很細的人，否則也不可能聚起這麼一大幫子人，在這個競爭尤為激烈的行業中，還能活的這般滋潤。
所以，他在第一時間就發覺，為首這個公子哥模樣的年輕仙人不簡單。
最明顯的地方就在於，其他一男一女都被雨水淋濕，衣衫緊貼在身，狼狽不堪。
唯有此人，身上穿著的黑色刺繡的錦袍上，竟沒有一滴雨水！
藍袍道士心念電轉。
對於仙界的仙人們而言，想要控制真元阻擋雨水，並非什麼難事，稍有修為的二、三階仙人即可做到，但在夜裡趕路時還能有餘力注重外在形象，且仍舊不慌不忙、不急不躁的，絕對不是一般的人物。
很可惜，藍袍道士雖然戒心滿滿，他手底下的人卻沒這個眼力。
尤其是那黑臉漢子，更是急不可耐，提刀便走到門前，怪聲問道：「你們是從哪來的？」
「採藥客，領了遊俠會的採藥任務，一日無法折返。」身穿錦袍的年輕仙人果然是三人中的主事者，他似乎沒看到黑臉壯漢手裡的刀，語氣依舊平淡，「我三人本沒打算前來叨擾各位，奈何天氣突變，不得不找地方避雨，希望各位能借個方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