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混世小閻王
阿離跳下車,片刻後去而復返。
「爺,黑楠木車身,馬蹄和車軲轆都套了錦棉布,行起來悄無聲息。」
男子用扇子拍了拍腦袋,鳳眸狹眯,「這小小的蘇州府,居然有這麼一輛馬車,阿離啊,剛才那姑娘來頭不小啊。」
聽公子這麼一說,阿離也覺察到不妥。從頭到尾,他始終沒看清那姑娘的模樣,而且那車夫似乎是個練家子。
男子舒服的往錦墊上一靠,嘆道:「能用起得這輛馬車的人,必是極富極貴之人,蘇州府的名門望族,左不過那十幾家。你說剛才那姑娘出自哪家?」
不等阿離回答,男子自言自語又道:「爺一定是呆在京里太久了,也該會一會江南的姑娘們,聽說江南的姑娘,身段極柔,說話極嗲……爺心身嚮往啊。」
阿離一噎,無聲的翻了個白眼。
……
晨光微曦,顧青莞拖著兩條灌了鉛的腿,走到顧府後門。
陳平撥開一處雜草,恭敬道:「小姐,快進去吧!」
「阿平,不必尋仇,此人咱們惹不起。」顧青莞彎腰之前,丟了下這麼一句話。
月娘推了推忡怔的陳平,低聲道:「聽小姐的沒錯,快走吧,小心讓人看到。」
陳平點頭,迅速道:「跟小姐說,兄弟們隨時候著。」
……
一牆之隔,隔斷了牆裡牆外的風景。
顧青莞剛站穩,一個身影飛撲上來。
「小姐,急死我了,今兒怎麼才回來?」來人是顧青莞的貼身丫鬟春泥。
顧青莞輕聲道:「先回屋再說!」
……
顧青莞泡在木桶里,舒服的嘆了口氣。
夜晚的診脈,耗費了她太多的精力,因此回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泡個熱熱的澡,去除一身疲勞,然後再好好的睡上一覺。然而今天這一覺,只怕是睡不起來了。
倘若她看得沒錯,剛剛那玄衣男子,是皇帝最小的兒子壽王趙璟琰。
趙璟琰,字亭林,寶慶帝幼子,生母乃淑妃娘娘蔣氏。
蔣氏出身書香門第,長相絕美,深受寶慶帝寵愛。奈何紅顏薄命,因病而逝。
寶慶帝大慟,不顧群臣反對,以貴妃之禮厚葬蔣氏,並將年僅三歲的趙璟琰封為壽王,交於皇后親自撫養。
趙璟琰三歲封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又仗著皇帝偏寵,四書五經不讀,琴棋書畫不學,一味的恃強凌弱,驕橫跋扈,再加貪淫好色,人送綽號——混世小閻王。
前世的她在五歲時,跟著祖父進宮,見到過趙璟琰一回。彼時他還是個唇紅齒白的三歲幼兒,彼時的淑妃娘娘還溫病初起,獨寵六宮。
轉眼一瞬,十四年過去了,自己由錢子奇變成了顧青莞,而這廝也長成了魅惑萬千女子的妖孽。
只是,這樣一個不學無術的王爺,大熱的天跑南邊來,僅僅是為了遊山玩水,狎妓宿柳嗎?
顧青莞心中閃過狐疑。看來自己這些年經營的消息網,僅局限於南直隸,還是不夠靈通啊。
春泥進來,打斷了顧青莞的思路。
「什麼事?」
「小姐,前頭傳來消息,昨兒夜裡,老爺把二爺叫去了。」
「打聽到什麼?」
「說是要給二爺再娶房小妾,生養個兒子好傳宗接代。」
顧青莞冷笑。
華陽郡主嫁進顧府五年,始終未有身孕,膝下只有一女,還是跟前夫所生,與青莞同歲,姓吳,名雁玲,顧府人稱玲小姐。
父親的兩位姨娘也只各生一女。
都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父親三十齣頭的人,連個兒子都沒有,唯一的嫡女還是個傻的,怪不得老爺要急了。
「郡主怎麼說?」
春泥輕道:「昨兒郡主沒讓二爺進房,二爺不也去兩位姨娘處,在書房對付了一夜。」
顧青莞略思片刻,淡淡道:「老爺可有相中的人選?」
春泥點頭道:「正如小姐所料,就是那幾家的庶女。老爺只等郡主點頭,再從中選一個。」
顧青莞垂下眼瞼,輕道:「郡主性子高傲,脾氣無常,她選的人,必是長相平平,性子柔弱,方好拿捏……看來張家八小姐無疑」
「小姐當真?」
「試目以待。」
春泥點頭如搗蒜。她和陳平一樣,都是受小姐恩惠的人,所不同的是,陳平家中還有老母,而她則父母雙亡。
她跟著小姐這些年,知道小姐的本事,小姐猜測的事,從來沒有落空過。
「小姐,如果是張家八小姐,那麼咱們該怎麼辦?」
修長白玉般的十指輕輕一彈,水珠順勢而出。
「前些天有個病人告訴我,張府內院這麼多庶女,獨獨八小姐深受嫡母待見,可見其人隱得極深。這樣的人最適合以柔克剛,且讓她和郡主鬥上一斗罷,咱們坐山觀虎鬥。」
話音剛落,月娘匆匆走進來,道:「小姐,藥鋪傳來消息,今天晚上共有三十二人看病。其中有一人,喚名阿離。」
阿離?
會不會是昨兒夜裡那人,如果是……顧青莞臉色微變,沉吟片刻道:「去跟藥鋪說,昨兒失了馬車,心口不大舒服,義診暫停三日。」
「小姐?」
月娘驚訝。自打兩年前小姐開始夜間義診后,三百六十五天,未有一日綴過。
「月娘,昨夜的男子,是壽王!」
輕糯的聲音落在月娘耳中,似響雷。
……
蘇州府的平江河畔,有條街臨水而建,街中青樓妓院遍地,而其中,數萬花樓名頭最盛。
夜暮降臨,華燈初上,古色古香的萬花樓大紅燈籠高掛,絲竹聲聲,鶯鶯燕燕好不熱鬧。
二樓雅間內,身著鏤空紗裙的江南女子轉珠袖,掩面眺,如同一隻花蝴蝶般,極盡嬌嬈的纏著身旁的男子。
趙璟琰一手端著酒杯,一手撫在女子胸前的高聳上,輕輕婆娑。江南的女子就是好啊,酥胸,玉腿,吳儂軟語,勾人心魄。
阿離一襲青衫出現在屋裡,垂眼直立。
趙璟琰身形未變,慵懶道:「怎麼樣?」
「爺,慶豐堂傳來消息,金大夫心口不適,義診暫停三日。」
一張妖孽般的俊臉變了兩變,趙璟琰眉心微攏,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皮笑肉不笑道:「真不湊巧啊!」
懷裡的女子輕嘟紅唇,嗔媚道:「爺要去看金大夫,定是哪裡不舒服,清兒替爺揉一揉罷。」
趙璟琰低低一笑,道:「爺渾身不舒服。」
「爺好壞!」女子粉拳輕敲,杏眼瀲灧流轉。
阿離有些看不下去,板著臉道:「爺,等還是不等?」
「寶貝,你說爺等不等那金大夫呢?」趙璟琰重重的捏了把高聳。
女子攀上她的頸脖,口吐蓮花:「爺,別的清兒不敢妄言,這金大夫嘛,值得一等。」
「噢,說來聽聽?」
「此人一身醫術,有起死回身之能。蘇州府人都說,她的醫術比著太醫院的老太醫,要好上百倍。」
「竟這麼厲害?」
「而且這個金大夫看病出方子不收錢。只需病人在慶豐堂抓藥和替錢大夫做一件事情便可。」
「噢,竟有如此一說。」
趙璟琰眼中閃過精光,痞笑道:「倘若那大夫要病人殺人放火……」
「爺!」
女子用高聳有意無意的蹭著男人的身子,嗔道:「金大夫救死扶傷,最是心軟不過。所謂的事情,也不過是給乞丐一碗粥,說個大宅門裡的笑話,哪會做那傷天害理的事。蘇州府的窮人,多少人受過金大夫的恩惠。」
趙璟琰眼中劃過波瀾,「深情款款」的望著懷中的女子,嘴角上揚:「聽寶貝的,爺等!」
阿離聽罷,默默點頭,身形卻未動。
「還有何事?」趙璟琰不奈煩道,真是沒眼色,不知道爺要辦事嗎。
阿離看了看那女子,清咳一聲掩飾道:「爺,華陽郡主那頭……到時候皇上問起……」
趙璟琰會意,俊眉輕攏,故作冥思苦想狀,半想才嘆道:「罷了,爺雖然和她不是一路人,可千里迢迢來了,倒不得不拜會一下!」
……
顧府內宅一處寬闊的院子里,華陽郡主一身輕衫側卧在貴妃榻上,美目半闔。身邊兩個婢女一個持扇,一個拿美人錘。
譚嬤嬤掀了珠簾進來:「郡主,壽王到了蘇州府,剛遞了拜貼給老爺。」
「活閻王怎麼來了?在何處落腳?」
華陽郡主一喜,猛的起身,揮了揮手,婢女悄然而退。
譚嬤嬤湊近,輕道:「住在萬花樓!」
「胡鬧!」
華陽郡主厲聲道:「來人,把顧府最好的院子清掃出來,譚嬤嬤,讓管家親自去把人請進府。」
「是,郡主。」
華陽郡主冷笑道:「老不死的非要給二爺納妾,我倒要看看我兄弟來了,誰敢在本郡主面前放肆!」
譚嬤嬤面色一喜,正要往外走。
「等等!」
「郡主還有什麼吩咐?」
「二爺人呢?」
譚嬤嬤腳步一滯,小心的看了看郡主的臉色,道:「二爺往春華院去了。」
又是春華院!
郡主寬袖重重一拂,一聲碎響,上好的青花茶盞應聲而碎。
「真當本郡主是泥捏的性子,任人搓扁揉圓。來人,把六小姐叫進來,本郡主許久未見到這個孩子,也是該好好的照顧照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