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四葉草
「誰是這裡的負責人?」
門口站著一位貴婦打扮的中年婦女,這個問題肯定是她問的。
瞿清站起來朝她走去。
「您好,我是代理負責人。」
「聽說當家是一個女孩子,怎麼換人了?你是她的新伴侶?真是水性楊花。」
蜜月團聽到「女當家」覺得很奇怪,難道還有人不知道鳶尾花的當家是位中年男士?
「夫人,請問您有什麼事?不會只是來說風涼話的吧。」
「哎喲喲,你看我,都把正事給忘了,你們腳下踩著的地是我的財產,租期快到了,好心來提醒你們準備收拾鋪蓋走人。」
說著把合同貼到瞿清懷裡,轉身就要出門。
「繼續租給我們可以嗎?」
「不可以,我寧願讓它閑置著,也不想出租。」
「那買下呢?」
「好地段當然是天價,你買得起嗎?」
「只要肯開價。」
婦人的眼睛亮了一下,隨即強行讓它們暗淡下來。
「就算買得起,也不賣你們。」
「能告訴我理由嗎?」
「理由!?問問那隻小妖精吧。」修長的手指指向婁瑩,「好生生的一個兒子,居然被迷得神魂顛倒,不把她趕走,我的寶貝怎麼恢復正常?」
瞿清現在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是誰了,這是不可多得的機會,一定要爭取說服一方的家長。
「夫人,既然兩個人真心相愛,為什麼要拆散他們呢?你對瑩瑩不了解,她是一個很優秀的女孩。」
「優秀?有多優秀啊?」
「溫柔,善良不說,她還是您兒子的同班同學啊!他們對彼此很了解。」
婦人輕蔑地瞟了婁瑩一眼,扭過頭,邊用手戳著瞿清邊咄咄逼人地說:「我兒子的對象應該有不錯的出生,父母要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你說優秀?老妖精都死了,小妖精還會活多久?」
最後這句話引爆了**,瞿清右手扣住那隻猛戳了他一下的手,左手捏成拳頭,他要教訓這個飛揚跋扈的女人。
婦人身上的金銀首飾顫抖著,閉起眼睛準備接受她信口開河帶來的懲罰。
「瞿清,冷靜!」
吳佳放下他抬起的左手,鬆開青筋暴起的右手。
婦人活動活動手腕,恢復了高傲。
「你就是瞿清啊,聽說你的有個兄弟是我服務部門的經理,程建奎,是嗎?還聽說你是他的大哥,沒錯吧?年輕人,衝動是魔鬼。」
她理理頭髮,高傲的高跟鞋踏出了酒吧。
大家已經從對話中獲得了重要的信息。
婁瑩急得哭起來,蘇菲默默地流著淚,金敏兒叫了一聲「爸爸」暈倒過去。
三位男士看著失控的場面,衝到情況最嚴重的金敏兒旁。過了一會,她才慢慢醒轉,邊流淚邊喊著「爸爸」,又暈過去。
吳佳把妻子抱在沙發上躺下,擦去她臉龐上的淚珠。
「為什麼敏兒姐姐叫我爸爸『爸爸』呢?」
金敏兒像聽到了提問,睜開淚眼,撫摸著婁瑩的臉龐。
「我從前的家除了雙親,還有一個妹妹,媽媽是個賢惠的中國主婦,負責全家的飲食起居。爸爸是個優秀的韓國紳士,不沾煙酒,經營一家自己的投資公司,規模雖小,但業績很好,給我們提供了優越的物質條件。妹妹比我小兩歲,乖巧聽話,除了上學外能幫媽媽做很多家務。我和她不一樣,我的性格更外向,從小就想有自己的事業,閑暇時更喜歡到爸爸的公司,提早接觸社會。我很機敏,學東西非常快,只用半年就成了公司的小軍師。
我相信四口之家能那樣幸福地過一輩子,但夢想和現實總是有差距。
二十歲的時候媽媽因車禍去世,家庭主婦的重擔落在了妹妹身上。爸爸心煩意亂,把公司交給了我,開始與煙酒為伍。我的閱歷畢竟太少,雖然退了學全心投入,判斷上難免錯誤很多,公司的業績開始下滑。
更可怕的是,爸爸不但迷戀煙酒,還愛上了賭博,開始揮霍家產。自從陷入泥潭后,他從不回家,也不過問生意的事,公司猶如風中閣樓搖搖欲墜。
一天的晚飯時間,我們正要開動,爸爸突然急匆匆地趕回家,翻箱倒櫃,最後頹然地坐在墊子上。
妹妹給他倒來茶水,問:『有什麼事不開心嗎?』
『錢,要錢啊,你們誰還有錢?』
妹妹去卧室里找來一疊錢遞給他。
『這是姐姐掙回來的,不是很多,先拿去用吧。』
爸爸奪過錢,看都不看我們一眼就往門外走。
我起身把錢搶過來,挨了一記耳光,睡倒在墊子上。受傷的女兒和她懷裡摟著的錢,六親不認的賭徒只會選擇後者。他鬆開我的手,撿起錢,出了門,重重地把門關上,那決絕的背影至今我還記得。
妹妹爬到我身邊,哭著問:『他是爸爸嗎?』
我也不知道曾經那個慈祥,溫和的父親去哪裡了。
過了幾天,輸光了的賭徒又回來了,這次他沒有翻箱倒櫃,直接掐住妹妹的脖子逼問:『還有沒有錢?多少都拿出來,不然我會被砍死的。』
妹妹流著淚搖搖頭。我衝進廚房裡拿了刀,回到客廳時,他們已經不知去向了。
我到處找妹妹,逢人就問,都說沒見到過,就這樣一直從天黑找到天亮,只能先休息再接著找。
回到家,看見有人在搬家裡的東西,我上前制止,被鄰居大叔拉到了一旁。
『你那賭鬼老爸把公司和家都賣了,孩子,真可憐。』
『我妹妹呢?』
『和這些房子一樣也說不定啊,唉。』
『怎麼辦,怎麼辦啊。』
『先到我家住一陣吧,就我和你大嬸,剛好還有一張床,等你休息好了,我們幫你一起找妹妹。』
我到大叔家暫住,可能是太累了,只記得有人爭吵著,進了卧室,抱起我出了門。
等醒來時竟然在飛機上!旁邊坐著我的爸爸!
『妹妹呢?』
『我差點被人砍死……』
『妹妹呢?』
『公司和家都賣了,這是去**的飛機,不要再想媽媽和妹妹了,讓我們從新開始生活好嗎?』
『妹妹呢!?』
『寄住在一個親戚家裡,等這邊穩定下來就去接她,我保證。』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相信,天真地點點頭同意。
飛機落地后他的第一件不是去找工作,而是重返賭桌,我的希望破碎了。
成癮者整日翹著腿坐在地下黑市的高腳椅上,倚在賭桌前,靠一杯杯烈酒潤喉。深深地吸一口煙草,瘋狂地把贏到的籌碼攏回來;在煙灰缸里擰滅煙頭,失落地把輸掉的籌碼推出去。而我,只能爭分奪秒地靠當服務員換兩餐飯和一個麵包。
他終於輸了,輸得很徹底,但不服,想最後一搏,瞪著腥紅的眼睛,呼著酒精濃度很高的鼻息,走到莊家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莊家。』
『先生,輸了很不服氣?』
『確實不服氣,剛才那局如果我堅持最初的決定,穩贏。』
『來來來,坐下再來。』
『可我沒賭資了。』
『那就抱歉了,這個我也幫不了你。』
莊家說著轉身坐到椅子上,爸爸扯著襯衣硬生生把他拉起來。
『保安,把這條喪家之犬拉出去。』
看到這個場面,我心裡的氣算出了,不免有些可憐他。
正準備上去解圍,他先掙脫了扣押,抱起要開局的莊家。
『兄弟,兄弟,聽我說,東西能不能抵押?』
『你要抵押什麼?』
『人!』
『人?像你這樣倒貼本錢的,我可不需要,各位,各位,下注,把他拉出去。』
看場人拉著他往門外走。
『停』他再次掙脫,跑過去跪在莊家面前。
『聽我說』狂熱的賭徒指指我,『我女兒抵押給你。』
莊家側過臉打量打量驚恐的我,試探性地問:『抵多少?』
『小女兒賣了兩百萬,大女兒比她機靈,二百八十萬。』
聽到妹妹是被賣了,我恨得咬緊牙。
『哈哈,你真是只禽獸啊,都賣了一個女兒了?這個靚妞看著挺聰明的,成交。』
『我可以下注了嗎?』
『那她現在起可就不是你女兒了。』
『當然當然。』
『新開的局,坐吧。』
遭天譴的人是不會有好下場的,二百八十萬隻堅持了兩小時,就被掃地出門了。
賭局結束后,莊家向這邊走來。眯著的眼睛中瀉出暴躁,咧開的嘴唇里塞滿戾氣。我的背抵在吧台上,在可以感覺到對方呼吸的一瞬間,抓到了櫃檯上的玻璃杯,用盡全力砸到了他的頭上。莊家大叫一聲,捂著向外汩汩流血的傷口倒在地上。我從蜷縮的身體上跨過,衝出門去。場子里的人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驚住了,隨後提起傢伙追出來。
我沒命地往前面跑,在十字路口摔倒了,剛好有輛計程車被一位先生攔下,我爬過去拉著他的腳喊救命。先生沒有猶豫,直接扶起我上了車,讓我趴下,用衣服蓋住,等混混們散去,才問逃命的緣由。我把被父親賣掉,傷人出逃的事情複述了一遍。他很同情我,帶我去找住處,想到我身無分文,竟然用自己的錢租了房子,還要幫我找工作。聽了從前的家庭情況后,他邀請我經營酒吧,於是我成了服務板塊的管理者。
從此我只有一個爸爸,雖然不是我的親爸爸,但我得到了幾倍的關心愛護。
瑩瑩,不管發生什麼,姐姐會和你一起想辦法的。」金敏兒伸出右手。
「老闆是我的父親,你是我的妹妹。」吳佳把手搭上。
「我也是。」蘇菲也搭上了手。
「再造之恩永生難忘。」接著是傑森。
「兄妹同心,其力斷金。」最後是瞿清。
婁瑩看看這五張親切,堅定的臉,把雙手放到最上面,六兄妹齊喝了一聲,熱血沸騰,開始討論接下來的戰略。
「我們得先找一個地方。」
「對,最重要的是找地方。」
「鬧市區還是偏遠一點呢?」
「鬧市區租金太貴,我們技術全面,服務到位,客源不是問題,我覺得偏遠一點的地方更合適。」
傑森已經把地圖查出來。
「灣仔是典型的富人區,值得考慮。」
「贊同。」
「雙手贊成。」
「房租呢?」
「爸爸留了些錢,用做起步資金吧。」
「不,這些錢你用來交學費,等差不多的時候還可以出國用。房租我們來,已婚的出大頭,瞿清出小頭。」
「好,就這樣,那我和蘇菲現在去找地方,你們四人留下來收拾東西。」
「還可以把我的姐妹叫來幫忙,她們一定願意和我們一塊兒去開闢新天地的。」
「說干就干。」
傑森說著站起身準備出門,卻凝滯住了。
大家一起把眼光看向門口,一個熟悉的人站在門外。
金敏兒先打了招呼:「我的公主,好久不見,最近好嗎?」
繆雪淡淡一笑,問道:「姐姐蜜月好嗎?」看到蓄勢待發的陣勢又好奇地問:「這是要去哪兒?」
吳佳嘆了口氣,解釋道:「這裡的房產是別人的,不打算繼續出租,我們只能另找地方。真是不好意思啊,都沒地方招待你了。」
「沒關係,打算搬到哪裡去呢?」
「我們的想法是灣仔。」
「灣仔的地價可不便宜。」
「嗯,但料理大旗不能倒!剛開始的時候可能會很難熬,但慢慢會好起來的。公主有時間的話繼續來做我們的食客。」
「謝謝邀請,我會的。」
繆雪走到婁瑩旁邊坐下,握住她的手。
「這裡的情況我早就知道了。老闆的逝世我感到非常抱歉,但你應該慶幸還有那麼多愛你的姐姐,哥哥,所以要堅強一點,開心一點。我也算你的半個姐姐,沒什麼好送的,剛好在灣仔有處房產,一直閑置著,搬到那裡去吧。我並沒有一絲顯擺的意思,只是很想幫你,覺得對不起你。」說完抱住婁瑩。
充其量只是好朋友的人那麼大方,太不可思議了。
傑森對這種慷慨的行為由衷欽佩,讚歎道:「公主,你太偉大了。」
金敏兒提議:「酒吧的名字肯定是用新的,既然接受了公主的慷慨解囊,就讓她來提名吧,你們的意思呢?」
繆雪甜甜一笑,看看大家,問道:「可以嗎?」
「不論這裡還是那裡,都是你的家。」
「鳶尾花……就叫四葉草吧。」
「是幸運的意思嗎?」蘇菲問道。
「四葉草的花語是一定能守候到的幸福,瑩瑩,你一定能守候到屬於你的幸福。」
「好名字!那我們就收拾東西準備出發吧。」
金敏兒正要開動,繆雪站起來湊到她耳邊說了幾句。她會意地點點頭,也對吳佳悄聲說了一句,自己先出門了。
接著相同的動作一直延續,除了瞿清以外的人都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