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0章 殺與不殺
這當然不是成天想要的結果,這個男人的佩服對他來說毫無意義,真正讓他感到欣慰的,只有大人物的安全撤離,另外就是整個迪拜的安危。
他甚至覺得,對於這個沙漠來說,和諧幸福的日子隔得越來越遠了,因為九重天的出現,所有的戰鬥重新回到劍拔弩張的年代,過去做出的種種努力,全都煙消雲散。
汽車在疾馳當中,突然一陣顛簸,最終停下來。
前面路上,有人布下了尖角路障,必須有人下車挪開它們,才能繼續前進。
那個男人向東面望著,突然驚恐的叫起來:「一定是九重天的人,他們採用了最先進的裝甲車,速度極快,已經追上來……」
成天早就看見,沙丘之上煙塵飛揚,十幾輛裝甲車以時速超過百公里的雄渾氣勢,向這邊猛撲過來,根本無法抵擋。
他立刻吩咐:「所有人下車,以汽車為掩體,嚴陣以待。」
這幾輛車上攜帶著幾十支火箭炮,能夠摧毀一切普通的裝甲運兵車。
但對於此刻出現的這些做過特殊防護的裝甲車來說,普通的火箭彈已經無法發揮作用。
「你一定還有辦法,現在再不拿出來就晚了。」成天拍了拍那個男人的肩膀。
他似乎已經洞察,那個男人此前為了無名小鎮一戰,所做的全部努力。
對方做過什麼,他全都了如指掌。
那個男人望著成天,再次心悅誠服的點頭,臉上露出苦笑:「我真懷疑,你在我身邊安插了線人,對我的一舉一動竟然了解的如此透徹。」
成天搖搖頭:「我只是猜測,在這種陷阱連著陷阱、圈套連著圈套的戰鬥當中,任何一個指揮官,都得具有高屋建瓴的前瞻性,還得安排好各種防範措施。不求勝利,先想失敗,讓自己在複雜的戰鬥中活下去。」
這其實也是成天帶領天驕採取任何行動的時候,最先考慮到的。
假如一個毫無經驗的指揮官,只考慮戰爭勝利后的輝煌時刻,不考慮遭遇失敗的頹廢情況,那就完全錯了。
那個男人吹響了口哨,他的人立刻從汽車底下,抽出了十幾種武器零件,迅速組裝成一門野戰炮。
同時,有人從車上搬下來十幾箱炮彈,全都是經過特殊處理的穿甲彈。
「好了,表演開始吧——」
成天輕鬆的笑了,這就是他最想看到的,不管九重天派出多少精銳部隊,飛將軍這邊都有應急計劃。
這個男人選擇了反叛,這是他性格上的缺陷,但他對於戰場的把控能力,還是讓成天暗暗讚歎。
裝甲車進入一百米射程之後,那個男人連續下達命令,大炮開始發射。
彈無虛發,迅速把那些裝甲車掀到了半空中。
這一定是敵人料想不到的,他們以為成天等人窮途末路,只知道加速逃命,車上沒有重型武器,所以才會肆無忌憚的追上來。
現在大炮一響,裝甲車遭遇了慘痛的損失,其他車輛速度降低,借著沙丘隱藏自己。
「你怎麼會想到我有這種武器?做過這種準備?」
忙裡偷閒,那個男人向成天請教,現在他再也不敢看不起大人物手下的任何人。
成天用現實情況,已經把他教育得服服帖帖。
「在追擊的過程中,我查看過汽車的車轍,只有重型武器,才能讓普通汽車在沙地上留下又深又寬的印記。如果車上只有士兵和輕武器,重量不會如此累贅,所以我判斷這些車子的載重能力經過改裝,是普通車輛的十倍以上。」
站在附近的人,全都自發地向成天挑起了大拇指。
那個男人解釋:「的確沒錯,車的底盤經過加重改裝,承載力超過原車的二十倍,我的想法就是從表面上迷惑敵人,讓敵人麻痹大意,以為我們是輕裝逃竄,根本不會想到,我們隨身攜帶著可以拆裝的重型武器。我相信,這一輪轟擊過後,他們就再也沒有膽量追上來。」
危機過後,成天最想看到的,就是九重天的人馬反應。
或者說,他清楚的意識到,九重天受到打擊,立刻就會改變路數,派人出來談判。
在迪拜,大人物身邊有成天的輔佐,自然可以高枕無憂,手裡掌控著最大的籌碼。
如果是在過去,成天不但要擊退敵人的進攻,還要進行充分包圍,讓所有的裝甲車葬身於沙漠之中,最大限度對九重天造成打擊。
可是現在,只要獲得雙方平分秋色的結果,他已經很滿意了。
接下來,他吩咐那個男人,使用高音喇叭向對方喊話,示意對方再也不要追上來,不然的話就是自討苦吃。
攻城為下,攻心為上。
成天希望通過這種宣傳策略,減少戰爭摩擦,讓雙方適可而止。
只要回到迪拜,大家就安全了,到那時才能處理飛將軍的事情,讓大人物高枕無憂。
大喇叭響過之後,那些倖存的裝甲車迅速後退,消失在波浪起伏的沙丘後面。
那個男人鬆了口氣,吩咐手下人拆開大炮裝上汽車,繼續向迪拜進發。
在成天的領導下,這些人已經放下了反叛的包袱,自動的站到大人物這一邊,再也不會有左右搖擺的二心。
車子到達迪拜,成天的精神完全放鬆下來。
經過連續的追擊,飛將軍甘心投降,九重天也知難而退,這種結果對於他而言一定是最圓滿的。
回到大人物的官邸,金紗女王和戴詩曼站在門口迎接。
看到兩個人,那個男人深吸了一口氣,上下打量,尤其是對於戴詩曼,他看的格外仔細。
想不到,但詩曼和那個男人竟然是舊相識,稱呼對方為漢斯上校。
四個人做了自我介紹,漢斯跟戴詩曼握手,熱情的詢問:「戴先生還好嗎?上次在南美一別,我們就再沒見面。真希望能夠跟他在一起並肩戰鬥,他是我所遇到的最完美的東方戰將。」
成天釋然,他早就知道,戴萬豪做了很多準備,在世界各地都有自己的人脈關係,而且大部分跟軍方和黑道有關。
從這些跡象就可以推斷,戴萬豪絕對不是一個甘心於財務計算的商人,而是圖謀遠大,是一個野心勃勃的政治家。
他只希望但詩曼沒有捲入其中,戴氏集團也始終是正常的商業公司,不跟黑白兩道產生任何關係。
金紗女王自然而然地站在了成天旁邊,挽住了他的胳膊。
大難之後,兩個人覺得,現在的和平生活得來不易,彼此之間,全都自動的把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拋開。
「成天,大人物回來,對你的所作所為讚不絕口,認為你才是迪拜的救世主。這一次在無名小鎮,如果沒有你隨機應變,一切就太糟糕了。」
成天能夠猜到大人物說了什麼,在九重天的圍攻之下,大人物只有完全的聽從他安排,才能順利脫險。
不然的話,單單是漢斯上校埋下的一千克地雷,就能讓所有人粉身碎骨。
「我只是湊巧識破了敵人的詭計,找到了真正的敵人,大人物的溢美之詞我實在不敢當。據你觀察,大人物的情緒怎麼樣?回到官邸之後是不是已經平靜下來,能夠準確的查看外界情況,做出正確的反應?」
金紗女王點了點頭:「我已經觀察清楚,回到官邸,他就召集了所有人員開會,確定了對外的政策。當然,他一定會跟飛將軍聯盟共同對抗九重天,大約在兩小時前,他命令自己的秘書,搜集了七十多本跟九重天有關的資料冊子,全都送到書房,正在那裡研究。」
成天想到飛將軍立刻追問:「還有一個人陪他回來,就是沙漠黑幫的飛將軍,相信你也認識,現在呢,飛將軍身在何處?」
金紗女王的臉色黯淡下來:「他已經被關在天牢,成了階下囚,大人物這一次很堅決,把飛將軍列為自己頭號大敵,手銬腳鐐緊緊鎖住,並且派了三支人馬,二十四小時值班,提防有人越獄或者劫獄。這一次,我以為飛將軍難逃一死。」
這種嶄新的情況讓成天有些不解,他本來以為,大人物和飛將軍一起從無名小鎮逃離,兩個人在戰火紛飛當中,或許能夠互相融合,成為政治上的好朋友。
平心而論,飛將軍的確可以作為迪拜的最強大外援,跟大人物一起統治這個城市,成為混亂局面中的壓艙石。
這一次殺與不殺,階下囚還是座上客——正確的使用飛將軍這個人,更能體現大人物的胸懷和抱負。
成天給了大人物這樣的機會,如果對方不珍惜,那就太可惜了。
「怎麼可能這樣,我已經跟大人物說明一切,他絕對不應該過於怠慢飛將軍!」
金紗女王搖了搖頭:「其餘的內幕情況我就不知道了,表面觀察得出的就是這些結論,大人物身邊還有很多文臣武將,他們對於大人物的推動力也相當驚人。」
四個人站在官邸門口交談,裡面有人跑出來,告訴成天:「大人物有請,就在樓上的書房裡。」
成天快步進了官邸,上了二樓,敲響了書房半掩的房門。
當他走進去,發現大人物把自己埋在無數資料當中,帶著近視鏡,不停的翻閱著一本本內部冊子。
他的左手握著簽字筆,右手握著紅藍鉛筆,在冊子上隨時標出認為重要的內容。
「成天,知道你平安歸來,我很高興!無名小鎮那邊發生的戰爭,給我提了個醒,對於那些反叛者,絕對不能在手下留情,一定要殺雞儆猴,讓所有人知道,反叛者一無所有,最後還要法場槍決!只有這樣,才能統一人心、保衛迪拜。」
這當然是一種很正統的說法,人心齊、泰山移,唯有所有人緊密團結在核心人物四周,找到統一的目標,展開統一行動,才能從勝利走向勝利。
成天坐下來,有人送上香濃的咖啡。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連軸轉了很久,完全忘記了白天和黑夜的區別,整個人處於輕微的混亂當中。
「先生,我理解你的想法,消滅這些不安定因素,迪拜就安定了。可是你有沒有想到,殺了飛將軍,對我們偉大的事業只會起到相反的作用,外面那麼多人都在等待著飛將軍的下落消息,看看你是怎樣對付一個叛軍首領的。與其殺了他,不如讓他成為你禮賢下士、既往不咎的榜樣,讓所有人看到你的寬宏大量,紛紛來歸。」
大人物放下了兩支筆,抬起頭來,鷹隼一樣的目光死死的落在成天的臉上:「你這樣說,豈不是讓我賞罰不明?我早就說過,有功者賞,有罪者罰,飛將軍帶領那麼多黑幫人馬反叛,想要顛覆迪拜的統治,難道不應該予以最深的懲罰?長此以往,賞罰不明,整個迪拜豈不就陷入了混亂?」
此刻,書房裡只有他們兩個,可以推心置腹的交談。
成天並不贊同大人物的說法,如果一味的嚴刑峻法,只會讓所有人無法忍受,找到機會就會叛逃,剩下的人唯唯諾諾,低頭聽命,根本不會產生創造性的建議。
長此以往,整個迪拜死氣沉沉,沒有任何工作效率。
一旦大難臨頭,人人自保,再也沒有人甘心情願地,向大人物提出可行性建議。
到了那時,迪拜變成一汪死水,這才是最可怕的。
「先生,殺與不殺,在我看來,不存在任何爭議。飛將軍沒有必死的理由,如果你能饒了他,對整個沙漠黑幫群體都有警示意義,他們到了窮途末路之時,就不會賦予頑抗,而是直接舉手投降投,奔你的名下,」
成天已經做了反覆的比較,放掉飛將軍的作用,遠遠大於槍斃對方。
假如飛將軍是一件工具,正好可以拿來彰顯大人物的胸懷,天賜良機,絕對不能等閑視之。
兩個人默默的僵持不下,最終還是成天打破了冷靜:「先生,我只是提出我的意見,迪拜的形勢瞬息萬變,我們只能摸索前進。在我看來,飛將軍不是一個好的元帥,只是一員大將,如果能把他收服,他就可以帶領原先的人馬,成為迪拜城的有力強援。我相信他是個講義氣的人,只要你給他足夠的面子,他就能夠湧泉相報。」
成天跟飛將軍在一起的時間不長,但他善於察言觀色,理解那些人沒有說出來的潛台詞,所以他的判斷完全正確,不會出現本質上的偏差。
大人物離開了椅子,在屋裡來回踱步。
成天低頭看看桌子上的資料,飛將軍過去做過很多令人髮指的事情,這正是外界對他議論紛紛、爭相唾棄的原因。
可是,成天是經過淬鍊磨礪的江湖高手,知道很多時候,有些下人們做的事也會記在飛將軍頭上,畢竟他是這支武裝的領軍人物,必須擁有這種擔當。
久而久之,他身上的標籤越來越雜亂,既有天使的一面、也有惡魔的成分。
究竟是對是錯、是真是假,已經沒有人願意細心的一一排查,這就是黑白江湖地位越高,受到的衝擊越大。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低高於岸,浪必催之,自古以來,這就是人類社會的普遍規律。
「先生,還是做決定吧,外面不知有多少人看著你,怎樣處理飛將軍?包括九重天在內,也會等待著你的處理意見。我們絕對不能做出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來自毀長城,讓迪拜陷入再一輪風雨飄搖。」
成天已經為飛將軍說了很多好話,但卻沒有從對方那裡得到任何好處。
他是一個顧全大局的人,此刻赦免了飛將軍,就是大人物最能贏得人心的舉動。
「我始終覺得,卧榻之側不容他人酣睡。飛將軍帶著這麼多人,幾次囂張的自立門戶,如果他犯了那麼多錯,都不至於判決死罪,其他人豈不更加肆無忌憚?」
成天微笑著搖頭,此時此刻,他希望大人物以一個政治家的立場去考慮,而不是斤斤計較的無知百姓。
「先生,我們做任何事都要以保護迪拜為前提,假如赦免了飛將軍,就能保護迪拜,我們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呢?」
大人物仍然皺著眉,回不過彎來。
成天只好繼續解釋:「王子犯法,庶民同罪,那只是一句高喊的口號,現在我們為了迪拜,必須有所變通,不然的話很容易被自己發下的誓言捆住,活在別人的口碑當中,那就太可惜了。先生,我自己認為迪拜的形勢不容樂觀,一味的殺伐決斷,消滅了那些驍勇善戰的人物,等於是自己綁住自己,最後一定受害。」
成天希望用這些尖銳的語言打醒大人物,讓他知道事情遠遠沒有平息下來,如何處置飛將軍,直接關係到他的統治。
又過了二十分鐘,大人物終於下定了決心,也明白了成天的意思:「好了,我馬上去跟飛將軍談判,讓他老老實實歸降,就能免他的死罪。不過,到了這裡成為正規軍,他就得遵守規矩。」
成天連連答應,這些注意事項,他已經跟飛將軍說過了,根本無需重複。
這其實就是長期以來,成天考慮成熟的如何收服沙漠黑幫的問題。
要讓這些人看到未來和希望,才能夠跟隨大人物征戰四方,為了老百姓貢獻自己的力量。
兩個人的辯論,終於有了統一的結果。
大人物拍著桌上的資料,滿臉都是苦笑:「成天,我從無名小鎮回來,就一直在瀏覽這些東西。資料真的是太多了,而其中真正能夠讓我產生共鳴的不到十分之一,我真希望這些記錄下來的文字資料,能夠對政治家的決策產生正確的影響。」
成天後退了一步,報以微笑。
他知道,大人物經過反覆的煎熬,思想深度正在進步,這才是一個統治者最明智的進取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