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致命的細節(三)
值此謝央冷聲喝問之際,趙默等人雖都不曾言語,可一個個的眼神里都明顯透著奸計得逞之樂呵,沒旁的,概因大傢伙都清楚趙文振不過只是個莽夫而已,哪怕昨夜突然大發神威了一回,可不管怎麼看,那也依舊只是匹夫之勇而已,在目前這等形勢下,就趙文振那麼點可憐的智商,莫非還真能翻了盤去?
「謝大人,事尤未明,且容某將對質一事繼續下去可成?」
眾人的反應,趙文振雖是看在眼裡,但卻並未發急,也就只是不動聲色地請示了一句道。
「准了。」
這一見事情都已到了如今這般田地了,趙文振居然還能保持鎮定從容,謝央的心裡頭可就不免有些個犯了嘀咕,在皺著眉頭想了想之後,方才冷著聲地開了口。
「趙祿,你且說說看,你又是如何領著人直接趕來案發現場的,嗯?」
謝央此言一出,趙文振當即便森然地笑了一下,轉頭望向了趙祿。
「啊……」
這一見趙文振居然還能表現得如此之淡定從容,趙祿立馬便意識到事情恐怕是出了岔子,這當口上正自急謀對策呢,冷不丁被趙文振這麼一問,忍不住便打了個哆嗦。
「講!」
謝央本是大理寺推官(相當於最高法院的庭長)出身,說起來可是老刑名了,在審案上,自然不是庸手,問訊到此,他其實也已隱約察覺到此案恐怕是別有蹊蹺,只不過因著現如今掌握的線索有限,他一時半會還看不太通透罷了,而今一見趙祿這等反應,謝央的心不由地便是一動。
「呃,我……,啊,好叫大老爺得知,是主母發現小翠姑娘久去不回,所以才叫小人去探個究竟的,趕巧半道上遇到了趙默,據他所言,小翠姑娘正跟大少爺在此處廝混呢,小人心急之下,領著人就趕了來。」
被謝央這麼一個當頭棒喝之下,趙祿可就不敢再有所遷延了,只能是慌亂不堪地給出了個說明。
「趙默,我再問你一次,你真確定本少與小翠姑娘都在此處么?」
趙祿這麼一答之下,趙文振的嘴角當即便又是一勾,再度森然地笑了笑。
「是、是……」
被趙文振這麼一笑,趙默本就亂著的心頓時便更亂了幾分,只是又不知道究竟是哪露出了馬腳,額頭上頓時便見了汗。
「那麼,趙祿,爾等進了房之後,可曾動過屍身以及房中擺設么?」
趙文振沒再理睬趙默,緊著便將視線又轉回到了趙祿的身上。
「沒,我等見死了人,又怎敢亂動。」
趙祿根本搞不懂趙文振此問的真實用意何在,下意識地便給出了答案。
「謝大人,事到如今,我可以肯定地說,這幫狗才都在撒謊,此乃串謀陷害主家之重罪,還請大人為在下主持公道。」
話問到了此處,真相其實已然大白,趙文振自是不會再多浪費口舌,只見其沖著謝央深深一躬之同時,滿臉懇切之色地便求肯道。
「哦,此話怎講?」
這一聽趙文振說得如此之確然,謝央不由地便是一愣,沒旁的,只因他到了此時,兀自還是沒能堪破迷霧。
「好叫大人得知,昨夜事發時,某正在西院里凈手,忽聞驚呼聲響起,第一時間便趕了來,待得到了此房外時,趙祿等人已發現小翠姑娘死在了房中,在下自不敢大意了去,當即便著下人們將此房舍團團包圍了起來,故,某敢肯定,除了趙祿、趙彪等五人之外,再無人進過此處,某也自不例外,換而言之,案發現場理應是原封不動的。」
「那麼,問題可不就來了——按仵作的勘驗,死者在被害時,可是曾拚命掙扎過的,照此而論,現場該有不少抓痕、踢痕才對,可謝大人您且細察,床榻上的織錦被單看似凌亂,但其上卻並無抓痕,而錦墊子上也沒見有死者踢打的痕迹,那豈不就意味著一件事——這裡並不是案發的第一現場,死者是在別處被害,而後方才被人移屍到了此處的。」
「既如此,那麼,趙默又是從何認定死者就在此房中的呢?答案顯然就一個——此獠即便不是移屍之人,也絕對是知情者。」
謝央只這麼一問,趙文振的嘴角立馬便又微微地勾了一下,而後方才詳詳細細地點出了最大破綻之所在。
「大人,我冤枉啊,小的確實是奉了大少爺的命令帶小翠姑娘來此的啊,大人,人肯定是大少爺殺的,小的冤枉啊……」
趙默萬萬沒想到移屍的細節居然被趙文振這麼個「不學無術」之輩給看破了去,心慌意亂之下,趕忙扯著嗓子便狂呼了起來。
「冤枉?呵,行,我這就讓你徹底死心好了,謝大人,您且來看,死者脖子上的青腫之處皆斜向上方,足可見死者其實是被人凌空掐死的,能為此者,必是身大力不虧之人。」
「另,死者雙手幾個指甲都已倒翻,可指縫處卻未見有血肉碎末,由此可見,兇手在行兇時,無疑是戴上了手套的,即便如此,鑒於死者的掙扎力度之大,行兇者的手上也肯定會有明顯的抓痕。」
「昨夜案發後,在下便即嚴令府中所有男丁盡皆聚集在此房外,故而,兇手是斷然來不及去處理傷痕的,大人只須讓衙役們仔細查驗一下,便可抓到真兇。」
趙文振根本沒在意趙默的瘋狂,一擺手,將謝央引領到了榻前,指點著屍體上的傷痕,細細地剖析了一番。
「來人,徹查!」
謝央萬萬沒想到趙文振的心居然是如此之細,論及斷案能力,竟比他這個老刑名還強出了一大截,心中當真是佩服得個不行。
「噌!」
謝央話音方才剛落,正跪在趙祿身旁的趙彪突然躥起了身來,二話不說,扭頭便要往門外沖了去,動作倒是很麻利,問題是房門處早被衙役們給堵住了,哪怕這廝身高力大,卻又哪可能真殺得出重圍,也就只抵擋了三兩下而已,便即被一擁而上的衙役們狠狠地打翻在了地上。
「稟大人,經查,趙彪的雙手手腕、小臂處果然有爪痕數道!」
饒是趙彪奮力掙扎個不休,可又哪架得住眾衙役們的彈壓,很快,徐班頭便即將勘驗結果稟報了出來。
「狗賊可惡,來啊,將這幫蠢貨都給本官押回府衙!」
移屍的證據已然確鑿,而行兇之人又已被擒,這一切顯然已足可明證趙默、趙祿等人串謀構陷主家之事實,謝央自然不會坐視不理,當然了,有鑒於趙家爵位爭奪之慘烈,謝央自是一刻都不願在此多呆,只一聲令下,便即領著眾衙役們就此匆匆離去了……
「大少爺英明若此,老爺在九泉之下亦可安心了。」
老管家趙福雖說一直是站在前任一邊的,可說起來他對前任的莽撞與紈絝其實也有著諸多的不滿,之所以不曾改弦更張,完全是秉承長幼有序之理念罷了,而今,見得趙文振翻手間便已挫敗了王氏那頭的陰謀,趙福當真是老懷大慰來著。
「山雨欲來風滿樓,此事恐怕還有不少變數啊。」
案情看起來是明朗了,可要說就這麼便能渡過難關么,在趙文振看來,那也未免太過樂觀了些,沒旁的,要知道王氏的兄長可是吏部考功司郎中,官位雖不算高,也就從五品上而已,可手中的權柄卻是不小,掌握著滿朝文武的勘考大權,他若是出了面,這案子還未見得真能一查到底,換而言之,要想確保爵位不旁落,後頭的事情還多著呢。
「啊,這……」
一聽趙文振如此說法,趙福不由地便傻愣住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也就是了,福伯,我有些餓了,且去整些食物,直接送到靈堂便好。」
老管家雖說忠心耿耿,奈何見識畢竟有限,也真沒啥大能耐可言,跟他說得再多都毫無意義,這等平白浪費唇舌的事兒,趙文振自是不會去干,也就只丟下了句交待,便即拖著腳,往靈堂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