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6章 念生
永順帝沒想到錢摩出來，卻是說的這些話。
轉眼看了看一邊的樓畫詩，朝丁紹揮手道：「殺了她。」
眼看丁紹就要出手，姬瑾忙握著那把玉刀去阻攔。
卻沒想一動之下，四周鳳隱衛立馬發動了連環駑。
鐵箭如雨一般朝著姬瑾和錢摩射了過來，姬瑾雖不是蠱師，但那鐵箭穿骨而過，非死既傷，他也是見過的。
連忙就地打了個滾，借著迴廊上的鏤空花樣避開鐵箭，竄入了蒹葭宮內，趁機取了一根鐵箭插入一個鳳隱玉的腿上，跟著一把扯開樓畫詩，和另一位鳳隱衛廝打到了一塊。
「阿摩，你看見什麼了嗎？」永順帝看著赤足站在荷葉上的錢摩，低笑道：「我重活一次，不是更好嗎？至少這宮中的宮人，不會兩次被屠殺。」
「你重活一次，血流得只會更多。」錢摩低嘆一聲，朝永順帝伸了伸手：「你隨我去吧。」
隨著錢摩的話音一落，永順帝袖中流出黑膿的水，一條條如同蚯蚓般的蟲子從那個破了的黑斑處爬了出來。
永順帝忙伸手握住手腕，朝鳳隱衛大喝道：「殺了樓九娘！」
可剛才那些鐵箭都未曾傷到錢摩，這會鳳隱衛衝到迴廊之上也需要些時間。
蒹葭宮內，姬瑾已然將一個鳳隱衛給放倒，然後踢開了丁紹，將樓畫詩綁著的手解開。
朝她道：「你先自己用巫術離開。」
樓畫詩看著他，將手伸進嘴裡，挖出塞在裡面的兩顆麻桃給挖了出來，順帶咬破了手指。
然後一把扯著姬瑾，用帶血的手指在空中一揮。
血如絲一般的湧出，在空中就化成了一道道巫紋，卻又好像跟水波一樣瞬間不見了。
姬瑾看著那用血畫的巫紋，驚得雙眼大睜，身子卻朝前一傾，樓畫詩拉著他不過一步，已然跨到了太液池邊。
鳳隱衛的連環駑再次響起，樓畫詩卻用力一揮，無數鳥雀呼起，將她和姬瑾圍住，兩人在鳥雀之中遠去。
「一定要殺了樓九娘。」永順帝看著兩人遠去，咬著牙朝一邊的丁紹道：「快去。」
「你追不上了。」錢摩看著他的手腕，那些爬出來的蟲子越來越多：「你殺戮太重，所以才會命不久。」
「那些人也不是我殺的。」永順帝看著錢摩，整個人都撲到了空中，一把扯住了錢摩的袖子：「我只想回到過去，我想……」
「可那些人都是因為你而死的。」錢摩任由永順帝抓著她的袖子，腳下的荷葉突然跟冰一樣碎裂，跟著瞬間朝下落去。
永順帝忙想鬆手，可錢摩衣袖的線路好像蜘蛛絲一般，飛快的遊走，將永順帝整個都纏住了。
「陛下！」丁紹想追上來，但剛一動，就見永順帝落在了水中。
太液池中，哪還有什麼錢摩和荷葉，哪有什麼淤泥，只有永順帝在水中撲騰。
「快，快！」丁紹見永順帝慢慢朝下沉去，忙朝對著遠處鳥雀追擊的鳳隱衛招手：「救陛下。」
遠處禁衛也聽到這邊動靜，追了過來。
永順帝很快被救起，丁紹安排著一眾宮人給他更衣煎藥。
只是永順帝卻連衣服都不肯換，直接從蒹葭宮那根巨大的屋柱到了太液池底。
下面的石室似乎什麼都沒有變，苗陽依舊坐著沒動，苗廣在照看被鐵箭穿過肩胛骨的王清蓮。
永順帝渾身濕透，冷得打顫，朝著錢摩所居的石井而去。
她依舊一身白袍，癱軟在地，臉色蒼白的看著永順帝笑。
「剛才那只是幻術。」永順帝倉皇的走過去，一把將錢摩扯起來。
但錢摩卻怎麼也站不起來了，白袍之下，是一雙乾枯的腿，永順帝一拉，就脫力倒到了一邊。
「我死了就死了，可我對不起一個人。」永順帝拉著錢摩，湊到她面前惡狠狠的道：「就像你對不起我一樣，你不該幫我嗎？」
錢摩白茫茫的雙眼動了動，伸手撫住永順帝的臉：「剛才看到樓九娘的時候，我就明白了，什麼叫真正的巫術。」
「你想重活一世，我可以幫你。」錢摩嘆了口氣，低聲道：「只盼這次，山河不要染血，這太液池的水不要變得腥臭，你能做出正確的選擇！」
兩次屠宮，死了多少人，連錢摩都算不出來。
永順帝沒想到錢摩居然答應了，有點詫異的看著她。
她卻從袖中掏出一把玉刀，一隻玉碗，正是剛才他給姬瑾準備的。
「那不是幻術？」永順帝有點不解的看著那兩件東西，如果剛才錢摩沒有出去，那這東西又怎麼進來的？
「一碗心頭熱血，兩處哀魂，由陛下心意而回，你認為如何？」錢摩將刀和玉碗放在地上，雙眼依舊沒有神色，卻又好像那茫茫的白霧之下，是無盡的可能。
苗廣和苗陽站在石井門口，看著她和永順帝，兩人都沒有說話。
永順帝有些不相信，卻感覺到手腕處有什麼滑落，低頭一看，卻是一條死掉的血引蟲。
心裡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當下慢慢解開衣襟，將那把玉刀對著心口，直接剜了進去。
濃腥的血落入玉碗之中，濺出不少，不一會就滿了一碗。
可永順帝卻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而是任由血水湧出。
「夠了。」錢摩對著他胸口摸了摸，將玉刀直接推入他心口用刀柄止住了血：「陛下去吧。」
永順帝有些脫力的起身，看著那一碗血：「你確定能施嗎？」
「能的。」錢摩抬頭，沾著手指點了點地上濺出的血：「一念生，則萬物生。」
那血落在石井之中，卻好像活了過來，順著石井壁朝上爬。
原本光滑的石井壁上，突然出現了很多彎曲的巫紋。
永順帝看了一眼，並沒有等，而是扶著牆朝外走。
秘道中，鳳隱衛已然將所有人放了出去。
永順帝在丁紹的攙扶下，上到了蒹葭宮。
他將那捲玄底金龍的聖旨遞給丁紹：「傳寧國公，讓他迎姬瑾入京，鳳隱衛歸樓五娘。」
丁紹接過聖旨，恭敬的點了點頭。
永順帝復又道：「召朝臣入中和殿，宣讀傳位召書吧，這就當我還黔北莫氏和明家一個公道。」
太后死前，也是想將這帝位傳給姬瑾的，並不是因為姬瑾如何不同。
而是因為樓五娘，有著黔北莫氏和前朝道家的血脈。
當晚永順帝於中和殿駕崩，無子女送終，只有滿殿朝臣痛哭。
留旨，與皇后同葬皇陵，同寢同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