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這時一些躲在裡面的守備隊員跑了出來，然後，一臉冷漠的精靈帶著那名神秘女子慢慢走出。看到他，一向冷靜的斐迪雅「啊」的一聲輕呼，顯然，她認識這個精靈男子。

精靈似是漫不經心的向這裡瞥上一眼，卻沒什麼特別的反應，他走到旅店前的小花園中開始撿拾自己射出的箭矢。斐迪雅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走了過去，精靈男子終於轉身面對她，一陣沉默過後，斐迪雅先開口，兩人遂以悅耳的精靈語交談起來。

塔倫則走過去叫住一個從旅店裡出來的守備隊員問道：「剛才是怎麼回事？裡面有死靈法師嗎？」

那個隊員是個30歲左右的強壯男子，聽見塔倫的話，他顯出與自己的體格毫不相襯的害怕表情。他先快速走了幾步，似乎想早點離開這處，突然，他停下腳步喃喃道：「是她，我看見了，是她……」

「什麼？」塔倫不明白他說的什麼意思：「她是誰？」

那男子吞了吞口水，像下了老大決心似的，對著與精靈男子一同出來的那個神秘女人指了指。恰好那個女人似是無意識的把頭轉向這邊，男子立刻臉色大變，渾身不受控制的哆嗦了一下，便飛也似的跑開。

竟然是她！？塔倫心中無比驚訝，要知道，一個死靈法師怎麼可能跟精靈走在一起。他仔細觀察著那個女人，她被長袍包裹得嚴嚴實實，木然的站在那裡，只是當哪邊有些聲響的時候就轉過頭去，卻又不做什麼表示，簡直像個搖籃里隨聲而動的嬰兒，這會是可怕的死靈法師？但那些食人魔變成殭屍塔倫是親眼看到的，從目前看來，除了她，還真沒別人有可能，精靈？他們根本不可能修鍊亡靈系魔法。

好吧，看來得聽聽專家意見。塔倫走到威斯特身邊，把自己的疑惑說了出來，然後問他：「你能肯定她是個死靈法師嗎？」

威斯特立刻把最後一點不快拋在腦後，表現出很大的興趣，他觀察了她好一會兒，最後泄氣的道：「我不能確定，她身上沒有亡靈魔法的波動，也沒有死靈的氣息。但也不一定，聽說頂尖的幽靈法師可以把這些全部掩蓋……」說到這兒他自己都不相信的搖搖頭，幽靈法師是沒有實體的，她不可能是。

塔倫心中的疑慮更重了，肯達小鎮究竟被施了什麼魔法？竟會發生這麼多怪異的事：食人魔，來歷不明的法師，牛頭人，精靈，不明身份的死靈法師，再加上自己這個矮人和威斯特這個自由法師。摩季那大部分種族都齊集一堂，這種情形恐怕連神聖王國阿菲提爾的首都，有名的「神佑之城」巴列朗克也難得一見。

這時從遠處有一大群人向這裡涌過來，間中夾雜著婦女孩子的哭喊和不斷的驚呼嘆息之聲，場面一下變得有些混亂。那些從「肯達花園」里僥倖逃生的男人們，一看見涌過來的人群，無不露出又是驚喜又是慚愧的表情，並紛紛迎了過去。

塔倫的思考也被打斷，他奇怪的望過去，隨即明白來的是什麼人了。他們，正是在食人魔開始進攻時躲到神堂的地下室去的老弱婦孺們，不知怎麼得知敵人已經退走，這才陸續出來。當看到自己曾生活的家園遭到徹底的破壞，而親人的屍體則陳橫街頭，望著這有如地獄般的情景，他們這麼傷心難過也是很自然的事。

塔倫和威斯特互相看了看，都露出無可奈何的神情，雖然名義上他們勝利了，但，有誰曾預料到犧牲會如此之大。一時間，他們體會到那些仍活著的人的心情，在這個時候，面對死者家屬的悲痛和詰問，誰還能為自己仍然活著感到慶幸？兩人此刻都是一個心思，趕快離開這裡，最好，永遠不要面對那些悲痛欲絕的婦孺們。

剛轉過身，迎面竟是西斯走了過來，他渾身浴血，多處傷口還在向外滲著鮮血，手上長劍只剩下半截，顯然經過一番苦戰。他的步履沉重，臉上寫滿疲憊和痛苦，兩眼早失去平日的光彩，呈現出一種絕望之極的灰敗。看見兩人，他勉強擠出一絲苦笑：「我們勝利了。」

塔倫緩緩的點點頭，跟著若有所思的回頭望望那些圍在親人屍體旁痛哭的人們：「也許吧……」

西斯的視線越過塔倫，他的身體猛的抖動了一下，他呆看著，半天，才喃喃的道：「天啊，看我究竟都做了些什麼……天啊……」一邊說著，他越過兩人向那邊走去。

此刻的他，早不是那個面對敵人指揮若定，冷靜沉著的西斯，而是一個對自己深深自責，宛如一具行屍走肉的人。目送著他的背影，威斯特猶豫一下，開口叫住了他：「西斯。」

西斯聞言轉過身，但臉上一片木然，讓人不得不懷疑他是否真的聽到了威斯特的呼喚。

「我說，你今晚做得很好，不是嗎。你看，你的傷…要緊嗎？我是說，你一定跟那幫食人魔奮戰到了最後，沒人會怪你沒盡到責任……該死！我想說的是，你沒必要自責，雖然現在這樣誰也不願意看到，但是你所做的，呃…組織大家反抗食人魔的進攻，他們一定也這麼認為，你做的是正確的，所以，所以你沒必要自責，我想，他們也一定不願意看到你這樣……」威斯特很努力的勸解著西斯。

雖然他的話聽起來有些混亂，但顯然西斯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先顯出意外的樣子，隨後則感激的一笑：「謝謝你，真的謝謝你，威斯特。你能這麼想我很高興，但是……」他轉過頭：「無論怎麼樣，我帶領他們進行了這場糟糕的戰鬥，所以我就必須負起責任，是的，必須有人負起這個責任。」他說著，又慢慢向人群走去。

威斯特還想叫住他，一旁的塔倫卻揮手阻住他，並鄭重的搖了搖頭。威斯特望向那個傷痕纍纍，搖搖晃晃的背影，恰好也看見西斯背對他揮了揮手。

兩人心情變得沉重已極，雖再不願在這裡再多呆一分鐘，但出於對西斯的擔心，他們還是跟了過去。而這時，已經有人看到了他，人群出現一陣騷動，跟著兩個老人向西斯走了過來。

他們很激動的樣子，以至於腳步都在顫抖，一時間，所有的人都看著他倆，以及逐漸接近的西斯。人人屏息靜氣，剛才還是一片哭喊之聲，突然變得這麼安靜，給人感覺分外怪異。

「……」西斯認出這兩個老人，他們的兒子，就在自己面前被食人魔殺死。因此，面對他們，他惟有無言的低下頭。

兩個老人在西斯面前停下，他們不停的顫抖著，好幾次想說些什麼卻一句話也沒說，三人間暫時呈現一片尷尬的沉默。

最後，終於一位老人開口了，他的語氣中飽含著巨大的悲痛：「西斯，你還好嗎？」

「……」並沒有預想中的責備，西斯驚訝的抬起頭，迎面是兩位老人已漸漸變得慈祥的面容。

「我…我對不起大家，這都怪我……」西斯一瞬間已明白他們並沒有責怪自己的意思，心裡極為感動。

「不，這不怪你。如果不是你勇敢的帶領大家，我們一定只有選擇屈辱的離開，把肯達留給這群惡魔。」肯達鎮的鎮長，布朗.巴克斯，這時候也從後面走上來說道。

「是的，我們都很感謝你，我也要謝謝你保護了我的花園。」美麗的琳達，也跟著說道。

「可是，有這麼多人都死了……」西斯仍然無法釋懷。

「不，孩子，他們是為保護自己的家園才……這是大神亞古早已註定了的，註定了的……」說到這兒，老人早已泣不成聲。

人們都默默的走上來，雖沒有人說一句話，但西斯所感到的，卻是包含著巨大寬容的關懷。他們扶起傷痕纍纍的西斯和悲傷的老人默默離開，一些婦女男人則自動留下清理廢墟和屍骸。塔倫和威斯特目送人群離去，無不鬆了口氣

「今晚，還請你們住在『肯達花園』好嗎？這是我對二位的一點謝意。」突然有人在他們背後說道，兩人轉過身，卻是美麗的女老闆琳達。她有些忐忑不安的看著兩人，又回頭看看自己的旅館：「雖然有些損壞，但我會儘力清理，所以……」

「當然，這是我們求之不得的事，你說是吧，塔倫？」威斯特滿臉高興的回答，還伸肘捅了捅塔倫。

「什麼？啊，是的，琳達你做的飯很好吃。」塔倫的話雖然有些沒頭沒腦，但琳達卻現出感動的樣子。

「謝謝。」她伸手抹抹眼角「謝謝你們。」

當晚，斐迪雅和那個精靈男子以及那名神秘的女子也住了下來，沒人知道他們到底談了些什麼。事後兩人都一臉平靜，甚至看不出他們是認識的樣子，也許，精靈天生就是這樣吧。對於別人避之猶恐不及的亡靈法師琳達倒沒顯出害怕的樣子，她像接待普通客人一般為她安排好房間，甚至親自為不願下樓的她送去晚餐。

就這樣，這漫長的一夜終於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