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135我姓凌,叫凌湘
「他會。」向海棠堅定道,「他一定會。」
這裡不僅有她,還有圓兒。
只是這裡除了她,沒有人知道圓兒其實是四爺的孩子。
不要說這裡,就是王府,也只有有限的那幾個人知道,連潤雲和端硯都不知道。
見陸子衛還在猶豫,她又道,「其實離開這裡也不多危險,正因為是山路,即使被人發現,也容易隱藏自己。」
「……」
「至於野狼,我們小時候爬的山,不也有野狼嗎,而且來的這些日子,我已經將這裡的地形都摸熟了。」
「……」
「除了你帶我們過來走的那一條山道,還有另一條隱蔽的山道,雖然陡峭了些,但我們桐城群山環繞,每年端午節的時候,姑姑總是會帶我爬山去摘烏飯草,這點陡峭的山路我還是能走的。」
怕就怕,甘小蝶派人劫殺她,那才是最危險的。
但如果她前怕狼,后怕虎,一味的躲在這裡什麼都不做,一旦四爺出了事,再做什麼都遲了。
「你讓我好好想一會。」陸子衛垂下眼眸陷入了沉思,想了好長一會兒時間,方慢慢的抬起頭,開口道,「在你想要離開之前,我還是必須要將事情弄清楚了,我們不能讓甘小蝶牽著鼻子走。」
他霍然站起,就要離開,向海棠連忙喚了他一聲:「子衛哥哥……」她蹙起眉頭,擔心的看著他,「你要做什麼?」
「你放心,我自有我的法子弄清甘小蝶所說的究竟是真是假,不會牽扯到你,你安心坐在這裡,等著我的消息便是。」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徑直去了位於懸崖邊上建造的一處崖風台,台上一大一小兩道身影在脈脈斜陽下練武,瞧上溫馨而又和諧。
如果這樣的溫馨和諧有朝一日被血雨腥風所取代,那有多麼的可怕。
他不由的微微蹙起了眉頭,很快,洪爺帶著陳圓練完了最後一個招式,然後牽著陳圓的手朝著陸子衛走來。
陳圓很是擔憂的看了他一眼,問道:「子衛哥哥,槐花姐姐送花給你和我,姑姑有沒有生氣啊?」
陸子衛聳聳肩道:「你說呢。」連門都踹倒了,想著,看向洪爺道,「洪大哥。」
洪爺笑著點了點頭,剛想問他過來有什麼事,就聽到陳圓有些懊惱道:「早知道就不收槐花姐姐的花了,姑姑一定也連帶著生我的氣了。」
他又問陸子衛,「那子衛哥哥你有沒有哄好姑姑呀?」
不等陸子衛回答,陳圓皺著小眉頭道,「不用想,你一定沒有哄好姑姑,你只會和姑姑吵架,天天惹姑姑生氣。」
陸子衛抽抽嘴角,很是無奈道:「我也不想啊,是你姑姑天天找我吵架好不好。」
「姑姑找你吵架,你不會送花給她哄哄她呀。」
「哈哈……」洪爺笑著拍了一下陳圓的腦袋,「你才多大個小屁孩,竟曉得怎麼哄女人了。」
「我只會哄姑姑,哄奶奶,哄娘親,哄姐姐她們呀,別的女人我不會哄。」
說著,他搖了搖洪爺的手,眼巴巴的望著他,「洪伯伯,我已經很用功了,你剛剛還誇我練的好呢,說要給我獎勵,能不能獎勵我和姐姐回家啊,我好想我娘親哦。」
說完,眼淚珠兒開始打轉了。
洪爺的心在一剎那間變得柔軟,可是綠蓉和明泰的仇還沒報,他怎能婦人之仁,他臉上的笑容不由凝住,搖頭道:「男兒有淚不輕彈,你哭哭啼啼的作甚,像個娘們似的。」
陳圓反駁道:「可人家還是個孩子,不是男兒,難道洪伯伯小時候不會哭么?」
洪爺被噎了一下,陳圓又問向陸子衛道,「難道子衛哥哥小時候也不會哭么?」
陸子衛愣了愣,兩個大人都被問住了,陳圓踢了踢地下的小石頭,繼續道,「我聽姐姐說,小時候子衛哥哥你買冰糖葫蘆給姐姐,結果不小心摔了一跤,冰糖葫蘆摔壞了,你就哭鼻子了,看來子衛哥哥你也是個娘們。」
陸子衛嘴角抽了一下,乾乾笑道:「小時候哭不是很正常嘛,我……」
不等陸子衛說完,陳圓立刻看向洪爺,「啷……洪伯伯,你聽聽,子衛哥哥也覺得你的話說的不對。」
陸子衛:「……」
洪爺:「……」
就在這時,陳圓的肚子突然「咕嚕」叫了一聲,打破了兩個大人的無言以對,洪爺立刻叫人過來將陳圓帶下去吃東西。
待陳圓離開之後,陸子爺忽然問了一聲:「為什麼,洪大哥,你不為什麼不肯答應放圓兒和海棠妹妹離開?」
洪爺雙目眺望向茫茫山野,沉默了一下,一字一字道:「因為雍親王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陸子衛心裡咯噔一下,又聽他慢慢道,「想當初我離開雍親王府,不是因為性情耿介,不容於王府,而是因為他殺了我的未婚妻綠蓉,綠蓉臨死前,讓我千萬不要報仇,否則,她死不能瞑目,所以,這些年,我努力讓自己將所有的仇恨都放下。」
他的聲音雖輕,彷彿在說著別人的事,可聽在耳朵里卻分外的沉重,「誰知他卻步步緊逼,又害死了明泰,明泰雖然只是我的表弟,可我們比親兄弟還要親,我豈能再忍,再躲在這深山野林做一隻縮頭烏龜。」
「……」
「這一次,他正好來到我的地盤,這是最好的下手機會,只可惜我失敗過一次,已打草驚蛇,我不能再失敗。」
陸子衛聽到這裡方知洪爺竟然行動過一次,他竟全然不知,不過他不算是卧龍庄的人,不知道也不奇怪。
看來甘小蝶真的沒有撒謊,洪大哥和雍親王之間的確有刻骨的仇恨。
他的心情不由的沉重起來:「所以,你就扣留了海棠在這裡做為人質,洪大哥,你有沒有想過,雍親王他根本不會為了一個女人隻身犯險。」
洪爺轉過頭看著他,點了點頭道:「我自然想過,不過不試怎麼能知道這一招不可行?」
「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真的成功報了仇,朝廷必會派兵前來鎮壓,到時恐怕整個江南都會腥風血雨,只為了你的……私仇?值得嗎?」
洪爺是他心目中的大英雄,他從來都對他佩服的五體投地,這是他第一次對他提出了質疑。
他雖然人不是在朝中,但也聽聞過雍親王的名聲,雖然為人狠了些,但他針對的是那些貪官污吏。
當年孔十娣縱橫桐城,勢力甚至延伸到京城,無惡不作,就是雍親王和十三爺捉的人,這才得以還桐城一片安寧。
還有關西巡撫德嶺和欽差大臣同流合污,貪污賑災銀糧,激起民變,這件案子也是雍親王親自辦的。
他不僅懲治了貪官,還讓當地災民有飯吃,有衣穿,有地方住,就那位送給她的槐花姑娘就是關西人,還在他面前提起過雍親王此人,言語間可是感恩戴德的。
洪大哥,竟要殺這樣一位親王嗎?
洪爺看了他一眼,嘆了一聲:「我也想過,所以當年的仇恨就放下了,我雖是綠林草莽,但也不是為了一已私仇,全然不顧之人,我殺他,是為了私仇,但絕不僅僅是因為私仇,而是因為他該殺!」
「他該殺?」他補充道,「別的我不知道,當初洪大哥派人去搶劫的大惡棍孔十娣是雍親王抓的,關西大貪官德嶺也是他抓的,他為什麼該殺?」
洪爺冷笑了一聲:「你以為孔十娣真的死了,你以為德嶺真的得到該有的懲罰了?子衛,你還是太嫩了。」
「什麼意思,難道孔十娣還沒有死,難道德嶺還好好的做著他的官?」
「德嶺不過是被降了官職,唬弄唬弄百姓的眼睛罷了,等風聲不緊的時候,說不定他又能官復原職了,最可恨的是……」
他磨了一下牙齒,「他們竟然為了錢,找了一個無辜的人頂替孔十娣去死,這就是俗稱的宰白鴨。」
「宰白鴨?」陸子衛驚愕的瞪大了眼睛,「這怎麼可能,人是雍親王抓的,他為什麼又要弄這麼一出,他可是親王,缺錢嗎?」
「雍親王陰險狠厲,反覆無常,他那樣做不過是想做出一個賢德的模樣來,好讓百姓對他感恩戴德,這樣將百姓玩弄於股掌之間,草菅人命的事還不知有多少,至於缺不缺錢,誰還會嫌銀子多了不成?」
「……」
「你若不信,自己去問孔十娣好了,他什麼都招了,是太子收了他十萬兩黃金,雍親王和十三爺都是太子的人,他在當中又拿了多少好處?你想想也能明白了。」
「難道洪大哥你已經抓住了孔十娣?」
「嗯,就關在地牢里。」
陸子衛正要離開,忽然想到了什麼,抬腳時又停住了:「洪大哥,你是怎麼知道孔十娣沒有死的?照理說,他應該不敢再隨隨便便的出現。」
「是吳恙和甘姑娘過來時,途經揚州,甘姑娘無意間發現他的。」
「無意間發現的?」陸子衛心裡起了一絲懷疑:「怎麼就讓甘小蝶碰見了,這麼巧?」
「不管巧不巧,孔十娣沒死是真的。」
「洪大哥,難道你不覺得這個甘小蝶很不簡單嗎?」
洪爺默默點了一下頭:「這個女人的確不是個省油的燈,不過,她帶來的消息是真的,否則,我也抓不到孔十娣。」
「可是洪大哥……」
「好了,子衛。」洪爺打斷了他,「你不必再說了,於公於私,有些事我必須要做,子衛……」
他的語氣沉重了些,「你本不是我綠林中人,這件事我不想牽扯到你,明兒一早,我就派人送你下山。」
陸子衛剛想張嘴拒絕,轉念一想,與其讓海棠冒險下山去找雍親王,不如他替她過去。
只是這樣,他就成了背信棄義的小人。
洪大哥救過他的性命,他怎麼能背叛洪大哥?哪怕是死,他也不能這麼做。
猶豫間,他竟不知該如何是好,最後輕輕嘆了一口氣:「洪大哥,我只希望你不要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為了找一個能說服自己,冠冕堂皇殺雍親王的理由,選擇了相信你所願意相信的。」
說完,他無奈的轉身離開。
洪爺望著他的背影,沉默良久。
……
三日後。
桐城。
一座破敗的鄉下小院。
向海棠被人扶起,灌了幾口苦澀難聞的葯,耳邊似隱隱約約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這丫頭怎麼還不醒?」
她這是怎麼了?
難道又死一次了?
不!她不能,她還沒有告訴四郎千萬不要去卧龍庄,她還沒將圓兒帶回家,她還沒有好好將團兒撫養長大。
努力的想睜開眼,眼皮卻好似千斤重,根本抬不起,就連想動一下手指頭都不能夠,全身軟綿綿的像是沒有骨頭,找不到一點支撐之力。
又不知過了多久,她再次醒來,睜眼處,只覺得烏沉沉一片,連白天還是晚上都分不清楚,過了好一會兒,視線才清明了些。
轉頭去看,一個人都沒有,只看到頭頂懸著的白紗蚊帳,帳上還打著幾個補丁,屋中間擺放著簡陋的桌椅,桌上擺著一個沙吊子和看不出顏色的茶杯。
雖然簡陋,卻給她帶來一種奇異的安全感。
她這是在哪兒?又是誰將她帶過來的?
掙扎著想要下床,卻發現全身還是一丁點力氣都沒有,頭又倒在了枕頭上,用了好長時間,才積蓄了一絲力氣。
再想要爬起來時,門忽然被人推開了,有淡薄而陰沉的冷光傾瀉進來。
「唉——」她聽到一聲嘆息,「也不知那個丫頭醒沒醒?」
說話間,她迎著月光,就看到有個五十多歲,面容清瘦的老者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一位微弓著腰,面白無須,瞧不大出來年紀的男人。
「姑娘,你醒了?」老人走到床邊,見她醒了,露出驚喜的神色,又回頭吩咐道,「快,快去將粥熱一下,端過來。」
「是。」那人也很高興的樣子,連忙退了下去。
向海棠張嘴想說話,卻發現嗓子割裂般的疼,她輕輕咳了一聲,艱難的開口:「大伯,你是……誰,是你救了我嗎?」
「我姓艾,你叫我艾伯就行。」艾伯的聲音很是慈祥,看著他的目光也很慈祥。
「艾伯,謝謝你救了我。」
「謝什麼。」艾伯笑了笑,「舉手之勞而已,你現在感覺怎麼樣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我感覺好多了,艾伯……」她又咳了一聲,「這是哪裡,我怎麼到這兒了?」
「這是桐城西山村。」
「……」
桐城,她竟然回到了桐城?
「三天前,我在淮河岸邊救了你……」
「什麼,三天……已經三天了?」
向海棠一下子急了,不等他說完,就急著要起來。
三天前,在陸子衛的幫助下,她帶著鄭環兒一起逃出了卧龍庄,本來陸子衛要代她去,可是如果她不離開卧龍庄,四爺一定還是會去,所以她必須要離開,等在四爺前往卧龍庄的必經之路上。
她以為甘小蝶會派人在下山的途中劫殺她,卻一直平安無事,直到陸子衛返回卧龍庄,才出了事,環兒為了保護她受了傷,然後她被人打下急湍的河流,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環兒她?
「姑娘,你這樣怎麼能下床。」艾伯按住了她,「有什麼事跟我說,或許我可以幫你。」
「不,艾伯。」向海棠急得快哭了,「你可看見一個身穿淡黃衣裙的丫頭了?」
「丫頭?」艾伯搖搖頭,「我只看見你一個人。」
向海棠手緊緊握住被角,忍不住流下了眼淚,艾伯急忙問道:「好好的,你怎麼哭了?」
「她是因為保護我才受傷的,如今也不知道人在哪裡。」
他和藹的安慰她道:「我沒聽說有人死了,你的丫頭應該沒事。」說著,又關切的問道,「姑娘,你叫什麼名字,怎麼會弄成這樣?」
「我叫……」
洪爺雖是綠林草莽,可是在江南七省很有威望,當地百姓也將他奉為大英雄,萬一艾伯也將洪爺奉為英雄,她若道出真名,萬一洪爺現在正四處捉拿她,會不會因此走漏了風聲?
不過聽艾伯的口音不像桐城人,倒是一口純正的京腔,難道他是京城人士?
艾伯雖衣著樸素,面容古拙,渾身卻透著一股不凡的氣勢,她也說不上來,反正總覺得這位艾伯不太尋常。
海明離池州不算多遠,如果四爺一聽到蘇培盛的消息就趕過去的話,人說不定都已經到了。
她越想越是心急如焚,頓了一下,想了想,改口道,「我姓凌,叫凌湘。」
「凌湘丫頭,你這麼著急,可有什麼急事?」
「艾伯,這幾天你有沒有聽聞過池州有什麼大事發生?」
艾伯奇怪的看著她,搖搖頭道:「沒聽說過有什麼大事。」
向海棠心裡微微鬆了一口氣,但還是不敢鬆懈,正想再問,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粥香和鹹菜的味道,艾伯介紹道:「這是我貼身的家僕,你就叫他九叔吧。」
向海棠微笑的看向九叔:「九叔好。」
「你好!」
九叔也沖著他笑了笑,走過時來,艾伯接過了他手裡的碗,九叔將她扶起,又細心的替她拿了一個枕頭墊到背後讓她靠著坐好,艾伯將碗遞到了向海棠手裡。
向海棠久未進食,肚子里早已空空如也,再加上她恨不得馬上就能恢復力氣,不過一會兒,風捲殘雲一碗粥就吃完了。
艾伯笑著問道:「凌湘丫頭,吃飽了沒?」
「嗯。」向海棠點點頭,很是感激道,「謝謝艾伯,謝謝九叔。」
九叔笑道:「我們艾爺也是頭一遭這樣照顧人,丫頭,你可真是有福之人啦。」
向海棠喝了粥,身上終於有了力氣,掙扎著想從床上爬起來給艾伯和九叔磕頭謝恩,卻被艾伯伸手按住了:「丫頭,不可多禮,你的身體還需好好養著才行。」
說著,轉頭看了一眼九叔,語氣裡帶著幾分威嚴的笑意,「都是你這老貨多嘴多舌。」
九叔笑著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向海棠很不好意思道:「不怨九叔,九叔說的很是,凌湘能得艾伯照顧,確是有福之人,艾伯和九叔的救命之恩,若有機會,凌湘一定報答。」想了想,又問道,「聽艾伯和九叔的口音不像桐城人,難道是從京城過來的?」
艾伯笑著點了點頭:「我們從京城到桐城不久,因為突發洪水,滯留在這裡有一些日子了。」又問道,「怎麼,你去過京城?」
向海棠點頭「嗯」了一聲,此刻,她心裡的疑慮已沒有那麼重了,畢竟艾伯從京城過來不久,應該與洪爺沒什麼相干,她微笑著道:「我也是剛剛從京城趕過來的。」
九叔皺起了眉頭問道:「那你過來是有什麼事,怎麼將自己弄成這樣了,是遇上賊寇了嗎?」
向海棠心裡警惕放鬆了不少,正要向他道來,屋外忽然急急跑來一個風塵僕僕的人,面色焦急的回稟道:「艾爺,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