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71刺客朝著秀水閣的方向去了(二更)
夢,本就是虛幻縹緲之事。
上次,她說的,他心裡不是沒有疑慮,但她真的全部說中了。
哪怕她提前告訴了十三弟,也沒能改變結局。
這一次,又是夢。
究竟是真的夢到了,還是她洞察到了什麼?
他本就漆黑的眼睛變得更加深沉,深沉的讓人探不到底。
向海棠坦然看著他,心裡卻不那麼平靜,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我知道,這些事對於四郎你來說或許覺得匪夷所思,難以置信,但我真的夢見了。」
「……」
「不僅太子再度被廢,十三爺也被圈禁了,就圈禁在養蜂夾道,還有四爺你,失了皇上的信任,整天在院子里待著,養花種草。」
她越往下說,四爺的眼睛越深沉。
太子再度被廢應該算不得什麼意外,可是十三弟怎麼會再度被圈禁,還圈禁在養蜂夾道,而他,現在深得皇阿瑪信任,又怎會失了皇阿瑪的信任,只能待在院子里養花種草?
她的話,或者說,她的夢可信嗎?
還是,根本不是夢?
他心裡思緒萬千,深沉的眼睛里蒙著一層疑惑,盯住向海棠的臉幾秒:「那你可夢到太子為何被廢,十三弟為何被圈禁,我又為何失了皇阿瑪信任?」
向海棠蹙著眉心努力想了想,怪只怪她前世知道的政事太少,每天只盯著眼前那點事了,能知道的也只是旁人知道的大事,還有就是四爺偶爾跟他提起的。
她有些遺憾的搖了搖頭:「旁的不知,只知道太子好像偷偷從國庫挪用銀子……」
說到這裡,四爺臉色又是一變,也只一瞬,就恢復了平靜,只是眼睛里疑惑更甚,同時湧上了幾分懷疑。
太子從國庫挪銀子的事,海棠怎麼會知道?
也就他和十三弟,張廷玉知道,老八和老九,老十他們即使知道,也不可能跑來跟海棠一個後院格格說。
若說真是夢,實難令人相信。
這時,又聽向海棠道,「他還與人合謀篡位,被皇上以「狂疾益增,暴戾僭越,迷惑轉甚」之名,廢黜禁錮。」
聽她說的如此詳細,四爺益發疑心,突然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問道:「海棠,你究竟是什麼人?」
向海棠一時沒反應過來,「啊」了一聲道:「什麼?」
他突然覺得自己反應過激了,可是心裡疑慮一時難消,只搖搖頭道:「沒什麼。」
向海棠這才後知後覺的明白過來,她本就知道他是個多疑多思之人,只是沒想到他會懷疑她。
委屈和憤怒頓時湧上了心頭,她一委屈,眼圈就要發紅,眼淚就要奪眶而出。
這一次,她拚命忍住了,直視著他的眼睛,咬唇問道:「四郎這是疑了我么?」
四爺愣了愣,一下子不知如何回答她,她更生氣,賭氣端起桌上還沒吃完的桂花糕。
「我也是白效力了,既然四郎疑了我,從此以後不要再見我好了,又或者,再將我打入冷苑!」
說完,她氣乎乎的收拾好,轉身就要離開。
他從她背後一把拉住她,有些動容道:「好了,你如今怎麼變得益發嬌氣了,我也沒說你什麼,你就氣成這樣?」
淚,終究滾了下來,她聲音哽咽道:「你還說?這比不說更讓人覺得難過,覺得灰心。」
「是我多疑了,只是你設身處地為我想一想。」他一邊說話,一邊拿下她手裡提著的食盒,更緊的攬住了,將嘴貼到她耳邊低低問道,「若有一天,我告訴你,我夢見了這些,你信嗎?」
向海棠知道自己藉由夢說,本就是撒了謊,可是她心裡依舊難過,不都是為了他好嗎?
她黯然垂下頭道:「雖然我只是你的侍妾格格,但也盼望著我信你,你信我,如果四郎你告訴我,你夢見了這些,我會信,因為我相信四郎不會騙我的。」
「好,這一回,是我不對。」他鬆開她,手扶上她的肩膀,慢慢將她扳過來面對著她,替她拭了眼淚,一字一字認真道,「海棠,我不該疑你。」
向海棠哽咽了一下:「四郎知道就好,下不為例。」
若是旁人敢跟他說下不為例四個字,他一定會動怒,可是面對的偏偏是她,他的火就發不出來了,只剩下柔情一片:「嗯,下不為例。」
她破涕為笑:「那我大人大量,就不跟你計較了。」
他無奈一笑:「真是唯小人與……」
她定定看著他:「嗯?」
「……哦,是唯小人與男子難養也。」
「這還差不多。」
她臉上的笑容益發燦爛,映著她粉嘟嘟的臉蛋,淚盈盈的眼睛恰似一朵雨後海棠,不勝嬌媚,他一時又動了情,忍不住俯下身。
突然外面響起了蘇培盛小心翼翼的聲音:「主子爺……」
好事被打斷,四爺心裡有些不爽,沉聲道:「什麼事?」
「嫡福晉和大格格過來了。」
「這會子,她們過來做什麼?」
「都是送羹湯來給主子爺的。」
蘇培盛一邊說,一邊想:這主子爺今天還真有口福,你也送,她也送的,還撞得這麼巧,一下子喝這麼多羹湯,莫要喝撐了。
四爺想了想,總不好見了海棠,卻不見容清和懷真,淡聲道:「叫她們都進來吧!」
烏拉那拉氏來之前,倒不知向海棠已經來了,還是在書房外看到秀水閣的兩個丫頭才知道。
不過既然來了,也不能立刻就走,不然,反顯得她過於在意向海棠過來似的,她先是看了一眼四爺,又看了一眼向海棠,笑得甚是和藹:「原來向格格也在。」
向海棠連忙上前行禮:「妾身見過嫡福晉,見過大格格。」
烏拉那拉氏笑容依舊,懷真卻眼中帶恨的盯了她一眼,從鼻子里輕嗤一聲。
「真是奇了,平常這書房連我都不能隨隨便便的進來,你不過是一個侍妾格格,怎麼也在?」
她的表情和語氣帶著明顯的敵意,這讓向海棠有些摸不著頭腦。
一來,近日她與李福晉沒產生什麼矛盾,二來,那回在小廚房,雖然她一副眼高於頂的樣子,但也沒這麼不客氣,她到底是哪裡惹著她了。
四爺低喝一聲:「好了,懷真,不可失了規矩!」
懷真依仗著四爺的寵愛,頂嘴道:「阿瑪,我到底哪裡失了規矩?我是主子。」
她又恨恨的盯了向海棠一眼,「她是奴才,難道連說她一句也不行,更何況,她一個侍妾格格本來就不應該踏足書房重地!」
四爺臉色遽然一沉:「就算她只是一個侍妾格格,也是你阿瑪我的女人,不容你如此折辱她!」
「阿瑪你就知道偏袒這個女人!」說著,懷真已經氣哭了,將手裡的羹湯重重往桌上一放,伸手指向向海棠,「你可知道,她就是個不……」
「好了,懷真。」一語未了,烏拉那拉氏趕緊上前按下她的手,打圓場道,「好好的,你今天這是怎麼了,明明是一片孝心來給你阿瑪送羹湯的,怎麼反要惹你阿瑪生氣了?」
「我怎麼惹阿瑪生氣了,明明是阿瑪被這個女人蒙蔽了雙眼。」她又看向向海棠,冷笑了兩聲,「我看你不應該叫海棠,應該叫紅杏才是。」
她實在不能忍耐了,原本她只是聽秀水閣的丫頭潤萍提起向格格似乎和吳恙有首尾,當時她根本不相信,後來無意間瞧見吳恙偷偷朝秀水閣張望,她心裡才敢相信。
而且,向海棠幾次三番的在府里鬧事,上一次府里傳出她和侍衛私奔,說不定真有其事,那個侍衛就是吳恙。
一氣之下,剪了她的衣服。
這件事,原想著到此為止,就算了。
哪曉得,昨兒她去找吳恙時,見他手裡握著一枚玉墜,她想搶過來,他偏偏不給,還說是別人的玉墜。
那玉墜雕成海棠花的形狀,必定是向海棠一再勾引吳恙,送給吳恙的,她豈能再忍。
向海棠臉色一變:「大格格這是什麼意思?」
懷真冷哼道:「滿園春色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
烏拉那拉氏聽她說的不像話,立刻輕喝道:「懷真,你夠了,怎麼可以這樣說向格格。」
「我說的沒有錯,她就是個不知檢點,紅杏出牆的賤……」
突然,「啪」了一聲,打斷了她的話,她不敢相信的捂著臉盯著突然衝過來給了她重重一巴掌的四爺:「阿……瑪,你……打我?」
四爺也愣住了,他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臉上露出絲許後悔之色。
懷真一跺腳,捂著臉嗚嗚哭著跑了。
烏拉那拉氏嘆息一聲:「這孩子……」又轉頭安慰四爺道,「懷真素來口無遮攔,爺莫要跟一個孩子一般見識。」
四爺沉著臉「嗯」了一聲。
烏拉那拉氏又端著一派溫和的臉色對著向海棠,無關痛癢道:「向格格素來不是心胸狹隘之人,應該不會介懷此事吧。」
「妾身不敢。」
烏拉那拉氏笑道:「我就知道向格格是個識大體的。」
她朝著書案上看了一眼,看到半開半合的食盒,眼神黯淡了一下,對著四爺道,「來時不知道向格格在這裡,看來臣妾燉的銀耳秋梨羹是無用了,臣妾這就告退。」
「容清,你來了正好,也省得我晚上再去找你,我有話要和你說。」說著,他轉頭看著向海棠,柔聲道,「海棠,你先回去吧!」
「是。」
待向海棠離開后,四爺伸手指了指旁邊的椅子,淡聲道:「坐下說吧!」
烏拉那拉氏聽他說省得晚上再去找她,心裡也不知是個什麼滋味,有些後悔自己此番來倒多餘了。
她天天盼著他去,可是也知道自己的身體早已不適合生養,他應該去其他院子多一些,這樣才可以給府里再添幾位小阿哥,小格格。
可是知道歸知道,心卻無時無刻不期望自己的夫君只寵愛自己一人。
不過,芳珠去問過她姐姐了,換花草確有其事,只是外人帶不出來,即使偷出來,也不知道如何服用,她最好親自去貴州走一趟才行。
貴州那麼遠,她要去必定興師動眾,有些不太現實。
這件事要不要跟四爺商量商量?
她一時有些猶豫,先替四爺斟了一杯茶,然後才坐了下來,柔聲問道:「不知爺有何事要和臣妾說?」
「也沒什麼大事。」四爺頓了頓,眼中似蒙上一層陰翳,隨即又化開了,端起茶撇了浮沫也沒喝,只道,「就是那個孩子。」
烏拉那拉氏滿臉疑惑:「哪個孩子?」
「……海棠的那個孩子。」
烏拉那拉氏下意識的蹙了一下眉頭:「那個孩子他怎麼了?」
「也沒怎麼,就是我讓那個孩子跟著海棠的姑姑,隨鄔先生一道過來了。」
「……」
「左不過一個多月時間,人就要到了,這些日子我實在忙,到時你安排一下。」
烏拉那拉氏不想他竟然遷就向海棠到如此地步,連那個孩子都願意接受他來府里,心裡頓時湧起滿滿的苦澀意味,不過臉上卻還是平靜端和的樣子。
再想想,就算四爺能接受又怎麼樣?
那個孩子的存在就是向海棠身上永不可抹滅的污點,她也不用擔心向海棠有朝一日會像年憶君那樣威脅到她。
因為她有她的把柄,那個孩子就是最大的把柄。
不過,不到逼不得已,她自然不可能泄密,因為她不想因為一個向海棠連夫君對她的那點敬重也失去了。
她強忍下心中百般苦澀滋味,柔順道:「爺放心,臣妾一定會安排好。」
「你辦事,我放心。」四爺滿意的點點頭,「還有,馬上就是皇阿瑪的生辰,到時還要勞煩你去宮裡幫著姨母和額娘打點打點,姨母她老人家身子不好,這事就落在了額娘一個人身上,我怕她照顧不過來,萬一哪裡辦的不周到,叫那些人捏住錯處就不好了。」
「你我夫妻一休,何談勞煩,這些都是臣妾應該做的。」
「只是……」四爺有些擔憂道,「你素昔身子也不大好,可吃得消?」
「臣妾無事。」
她張張嘴,剛想提換花草之事,忽又想到不如自己先派人去瞧瞧,花了重金未必弄不到藥方,若真弄不到再和四爺商量也不遲。
夫妻二人又說了一會子話,烏拉那拉氏便離開了。
離開時,捧了一個空碗,四爺喝了她煮的銀耳秋梨羹,總算沒白費了這一番心思。
……
用過晚膳之後,向海棠又做了一會綉活,覺著肩膀有些酸,便讓潤萍幫她捏肩,將手裡的活計交給了潤雲。
她想了想,還是打開了信,仔細看了,又倒出裡面的玉墜,玉墜已經碎了,不過還是能看出是一朵海棠花。
她端祥了海棠花許久,嘆息一聲,又將信和海棠玉墜收好,默默收回了袖子里。
潤萍假意關心道:「主子,你娘真的病了嗎?」
「……」
向海棠沉默了一下。
潤雲回過頭,瞧她臉色不太好,一臉擔憂:「主子,你娘沒什麼事吧?」
向海棠看了潤雲一眼,淡淡道:「沒什麼事。」
潤萍暗想:沒什麼事,那就一定有事。
好一朵海棠花,連定情信物都有了,必是情書無疑,而且剛剛她偷眼瞧了,上面有相思成疾幾個字她還是認識的,向海棠還以為她目不識丁呢。
「對了。」向海棠突然想起了什麼,「潤雲,你去把錢姐姐晚飯前送來的豆腐皮包子,送一碟子給小阿哥去。」
潤萍急道:「剛剛回來時,潤雲扭到了腳,不如奴婢去送吧。」
如今已抓住實證,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向海棠點點頭:「也好。」
潤萍幾乎抑制不住歡喜的退下了,向海棠默默看了看她的背影,冷笑了一聲。
……
兩刻鐘后,書房
四爺百忙之中抽了個空閑,將弘時叫到了書房。
聽他搖頭晃腦將《出師表》從頭背到尾,連一個錯字都沒有,四爺甚感欣慰,同時也懷疑自己過去是不是真的對他太嚴苛了,以至於讓他嚇破了膽,什麼都學不會。
不管他從前對弘時如何失望,他是他的親兒子,還是目前唯一的兒子,他豈能不愛。
愛之深,責之切。
興許是他太急於求,反而揠苗助長,適得其反。
他心情一好,興緻也高了起來,見窗外月色正濃,隱隱有桂花香飄來,他倒有了幾分詩意,也想考考弘時,能不能對景吟詩。
正起身要牽著他的小手出去,忽然半空中響起一聲尖叫:「刺客,有刺客,來人啦!抓刺客!」
弘時膽子小,一聽有刺客嚇得渾身一個蕭瑟,緊緊握住了四爺的手。
四爺也驚的變了臉色,急忙將弘時交給蘇培盛,吩咐道:「你在這裡好好看著弘時,我去看看!」
蘇培盛急道:「主子爺,危險,可不能去呀!」
他話還沒說完,四爺已經如一陣風似的,大跨步朝著書房外走去。
「來人啦,抓刺客,抓刺客!」
須臾間,尖叫聲驚動了府里的侍衛蜂擁而至。
有個丫頭大叫了一聲:「刺客朝著秀水閣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