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有凰來朝,萬民踏歌相賀
他磕完了頭,見皇帝不耐煩的擺手,又急急忙忙的要離開。
可走之前,卻又想起一件事情來,到底是硬生生的頓住腳步,撐著上面的死亡注視,從袖中拿出另外一個袋子,道:「皇上,還有這個……這是從刺客身上搜出來的。」
皇帝臉上風雨欲來,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拿來與朕看看。」
岳州忙的將東西遞過去,相較於十分好辨認的烏油彈,這袋子里的東西就格外普通了。
不過一方小小的黃楊木雕刻的牌子,唯一值得注意的便是那繁複的花紋。
皇帝蹙眉看了看,問道:「這牌子可查出源頭了么?」
才出了事兒,岳州哪兒能查的出來,現下見皇帝這般,又不敢說實話,只能道:「下官正在查……」
他這話一出,皇帝看向他的目光頓時有些不善:「那還不快去!」
得了這話,岳州再不敢耽誤,告罪之後,便灰溜溜的出了宮。
被夜風一吹,岳州才發現,自己後背的衣襟已然盡數濕透了。
岳州抖著手抹了一把汗,復又長嘆一口氣。
他一直都知道皇帝寵愛長公主更勝於自己的兒女,今夜才算是真的見識了。
說起來,這位公主真是個好命。
先帝老來得女,六十歲上才有了長公主。
她名字里的凰歌,便是取自「有凰來朝,萬民踏歌相賀」之意。
自幼如珠如寶的寵著,一歲生辰時,先帝更是將北越最肥沃的封地河陽賜給了她。
北越歷經三朝百年,她是唯一一個有封地的公主。
先帝駕崩后,今上登基,對趙凰歌便越發寵愛的沒了邊界。
畢竟,皇帝如今年逾四十,長公主趙凰歌卻才十四。
當今聖上與長公主年歲相差了二十有六,雖說他子嗣凋零,接連三四個孩子都夭折,如今只唯有一個四皇子還在人世,病歪歪的養著。可若是其他子嗣們還活著,最大的兒子都要比趙凰歌大了四五歲。
也正是因此,不管是先帝還是當今聖上,皆是任由她予取予求。
可如今,這樣一個祖宗,竟然在自己守衛的時候出了差錯,皇帝沒直接要了他的腦袋,他都得跪謝皇恩了!
念及此,岳州又覺得自己格外命大。
不管如何,有了國師這個疑似罪魁禍首,雖然皇帝現下心疼長公主,還沒想起來理會他,可等到回頭秋後算賬的時候,有國師頂雷,他的處境必然會好很多!
岳州一路想著一路前行,不妨卻險些撞上了人。
他正處在劫後餘生的慶幸里,下意識便蹙眉道:「你這……」
只是話未說完,他卻猛地站定了身子,聲音里也多出幾分謙卑來:「孫大人,您怎麼來了?」
孫誠是五城兵馬司的指揮使,雖不算他的頂頭上司,可他卻是對方的半個學生。
他一面說著,一面悄然觀察對方。
雨勢不大,孫誠的衣服卻已然濕透了,他未著官服,形容有些狼狽。一張容長臉上寫滿了冷肅,稀疏的眉毛擰在一起,眉頭緊緊皺成了川字,在這夜色里,顯得越發神情凝重。
因管著偌大的五城兵馬司,孫誠尋常也鮮少有笑模樣,可現下這狀態,顯然是出了什麼事兒。
岳州心中想著,倒一時忘記了自己的慘狀,狀似不經意道:「下官才從皇上那兒出來,他心情不大好,您待會留神些。」
聞言,孫誠只微微頷首,道:「本官知道了,你不用當值?」
他原本走得急,這會兒岳州擋著路,他便停下了腳步,只是神情依舊難看。
見對方顯然沒有跟他交流的慾望,岳州也知多半是套不出什麼話,便十分識趣的側身,給對方讓出了位置:「正要當值,大人快去吧,莫要耽誤了事情。」
待得孫誠急匆匆的去了,岳州的笑容卻漸漸地淡了下來。
大半夜的,五城兵馬司進宮,為的是什麼事兒?
這話,皇帝也想問。
他才趕走了一個岳州,正捏著烏油彈擰眉思索,聽得內侍回稟,第一反應便是將烏油彈收了起來。
「皇上,白家坡有異狀。」
傍晚時候地龍翻身,因著動靜並不大,上京中感知到的人寥寥無幾。
五城兵馬司查探到動靜之後,便先進宮跟皇帝回稟過了。
知道是地龍翻身,皇帝還嚇了一跳,可後來又聽得孫誠說乃是有人誤用了爆竹等物製成的炸藥,又一瞬間將心放了回去。
那白家坡早有山匪流竄,皇帝約莫猜到了是山匪作亂,只隨意命孫誠去查,翌日再給他結果便可。
誰知孫誠不但大半夜就來了,且還給他帶來了一個壞消息。
「微臣捉到了活口,連夜審訊後方知,那些被炸死的人,並非山匪,而是豢養的私兵。」
孫誠說到這兒,又將摺子遞了上去,道:「此乃他們的供詞,請您過目。」
皇帝這會兒神情早沒了先前的淡然,一臉凝重的接了過來,待得看到上面的供詞之後,呼吸都重了幾分:「可查到是何人豢養不曾?」
離皇城不過十里處,在這裡養著私兵,這是在他的卧榻之旁放了一把刀啊!
「回皇上,微臣正在查,雖無確切證據,可那些私兵習武的路數,卻有些熟悉,與我北越軍中所習相似。」
也就是說,豢養私兵的人,要麼與軍中人有關係,要麼,他自己就是將士!
這話,讓皇帝心火翻騰,他才激動了幾分,便又是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
內侍才要進門,便被皇帝止住,自己灌了一通茶水下去,方才緩和了幾分,沉聲道:「你繼續說。」
孫誠有些擔憂的看向皇帝,近一年來,皇帝的身體越發的虛弱,近來更是急速下滑。
照這個勁頭,天命怕是……
他一時不敢想下去,只能摒棄那些雜亂的想法,回神道:「那些人並不知自己授命於誰,但微臣從他們身上搜出了這個。」
他說著,將搜出來的證物遞了過去,道:「您看這個牌子,這是從私兵身上搜的,每一個花紋各有不同,大抵與各自等級相關。」
孫誠將牌子遞過去之後,皇帝的瞳孔卻是驟然一縮。
這個牌子,與先前岳州送來之物,乃是同源同宗!
「去,將岳州給朕叫回來!」
聽得皇帝的吩咐,內侍連聲應諾,一溜煙的跑出去攔人。
於是,岳州才出了宮門,就被人給截了回來。
「微臣叩見皇上。」
他不知皇帝為何突然讓人把自己拽回來,可看著皇帝跟孫誠的模樣,顯然此時沒什麼好事兒。
岳州心中忐忑,下意識的偷偷去看孫誠,卻聽得皇帝沉聲道:「你先前說,從刺客身上搜出來一塊木牌,可能確認是刺客之物么?」
聞言,岳州越發覺得心裡沒底,看著皇帝的神情,他不敢有所隱瞞,回話越發小心翼翼:「回皇上,千真萬確,那牌子乃是刺客貼身佩戴,因他屍首炸的有些零碎,還頗廢了一番功夫。」
畢竟,誰敢拿沾滿了鮮血碎肉的證物,讓皇上去看?
這不是瘋了么!
聽得他的話,皇帝默然了一瞬,旋即將龍案上的牌子扔了過去,道:「你來看看這些。」
岳州這會兒才敢抬頭看皇帝,卻在看到他丟過來的東西之後,驟然瞪大了眸子:「這……」
這些牌子,除卻花紋不同,材質都一模一樣,全部是黃楊木製成!
這個認知,讓岳州的手都有些抖,下意識開口問道:「皇上,這些牌子,是何處所得?」
他當時抓住那刺客的時候,約莫覺得這牌子會是線索,可現下很顯然,這不但是線索,似乎……
還別有內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