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故曲Part.63
自六年前在山匪追殺中被易懷宇救起,年少的沈君放便下定決心要為這個器宇軒昂的未來帝王奉獻畢生精力,而易懷宇回報給他的也遠遠超出其他人——地位,名聲,信任,以及留芳青史的機會。
賢君良臣大抵如此吧?像他們之間的關係這樣,彼此信任、相互支撐,易懷宇看得見他幼稚青澀一面,他亦能見到易懷宇溫和不羈的部分。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一句話就能夠讓自己敬仰追隨的皇帝目光變冷,連表情都如寒霜一般凝結?是他說錯了話嗎?還是說……在無意之中,他已經跨入易懷宇心裡不可侵犯的領域?
沈君放一陣心慌,下意識後退時不小心撞到木椅發出巨大響聲。
易懷宇讀不出感情的漆黑雙眸一直盯著沈君放,像是箭,更像被激起警覺的野獸。
許久,一聲突兀輕笑打破了沉寂。
「瞧把你嚇的,朕不過是和你開個玩笑罷了。最近你一直忙著重訂農賦律例又要教授那群猴子似的臭小子,是不是累壞了?」還不等茫然無措的沈君放回答,易懷宇揮揮手,向後靠坐在寬大的木椅中,唇角笑意似乎與平時並無不同,「怪朕,總把你當鐵人,連個休息的機會都不給。這樣吧,朕給你半月時間放鬆放鬆,反正最近前朝無事、後宮安穩,這兩天你處理好手中事務便不用上朝了,閑暇時多替朕管管那幾個小潑猴,也能讓各宮嬪妃寬寬心,如何?」
沈君放心有餘悸,不安地點了點頭。
他不知道易懷宇是否從他剛才的話里聽出些什麼,同時也對易懷宇突然提出讓他休息的建議感到困惑,他累與不累,和剛才談論司馬原與司馬荼蘭的事有關係嗎?假如易懷宇認為他的話欠缺考慮,那麼理所應當的結果是直言指出而非說他累了,這些年來他心直口快的優點——或者說是缺點——易懷宇從來都很欣賞,何至於這次不同以往?
若是易懷宇真的覺察到他對皇后那份隱約曖昧的情愫……
沈君放不敢再往下想。
說好要一輩子效忠,如今竟對皇後有非分之想,這不是背叛還能是什麼?
愧疚與痛苦如無形藤蔓緊緊纏住年輕的國師,從不曾黯淡的目光忽而變得怯縮,便是與易懷宇對視都做不到。一片混沌中告辭離去,沈君放甚至記不得自己是怎樣搖搖晃晃回到住所的,心頭只有一件事盤桓、重壓,揮之不去。
他所珍惜的一切,怕是要被自己親手毀掉了。
冬日的白天極短,總是一眨眼就過去,溫暖陽光退去后便是嚴寒深夜,哀風呼嘯,滴水成冰。
七皇子的百日宴司馬荼蘭稱病未去,她本就厭煩那些喜歡搬弄是非、明裡暗裡勾心鬥角的嬪妃們,更不願看蘇詩韻和易懷宇情濃意篤的場面——她可以說服自己不被妒火吞噬,但這不代表她能夠坦然面對心愛的男人鍾情他人,既然改變不了事實,那麼少去看、少去聽就是。
算是自欺欺人吧,誰知道呢?
夜已深,百無聊賴,喚來宮女把易宸煜帶去就寢后司馬荼蘭坐在妝奩前發了好一陣呆。其實她也沒想什麼,回過神時卻聽見外面已經敲到四更天,不覺嘆了口氣,起身去查看房門是否關好。
浣清宮的名字註定這裡要入住一位清冷皇后,其他嬪妃宮中哪個不是宮女成群、太監一片?就只有這浣清宮人丁稀少,因著司馬荼蘭稍有動靜便會失眠,到後來竟然連門口待命的人都不留一個,絲毫沒有一國之後的架勢。
「一群懶東西,也不知道修一修。」
發覺大門有一處縫隙過大滲進冷風時,司馬荼蘭低低罵了一句,隨便找了塊布帛想要塞住,卻發現門怎麼也關不嚴,門外一抹黑影遮住慘白月光赫然投映地上。
「什麼人?」司馬荼蘭猛地打開房門厲喝,冷不防一隻大手將她口唇捂住,用力在瘦削肩膀上重重一推,司馬荼蘭便隨著那人身影向卧房內倒退。
「喊什麼,不怕把煜兒吵醒嗎?」略顯不滿的聲音在耳畔低低響起,司馬荼蘭恰好借房內光線看清來人模樣,意料之外,居然是近一年未曾在浣清宮留宿的皇帝易懷宇。
長出口氣拍拍胸口,司馬荼蘭微皺眉頭:「怎麼不叫人通報一聲?深更半夜的,還以為是哪裡來的惡人。」
「需要通報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遙所有土地都歸朕所有,難道在宮中行走還要先向皇后請示?」
聽出易懷宇語氣不善,司馬荼蘭深吸口氣,挑眉冷道:「皇上在外面受氣了么?是惹火了敬妃沒進去斂塵軒大門,還是哪個不識好歹的嬪妃又口無遮攔了?外面惹的火氣就去外面發泄,少來找我出氣。」
放眼整個遙國也只有司馬荼蘭敢這麼對易懷宇說話,她脾氣躁、性子扭是公認的,許多年來易懷宇也都習慣了,要麼忍讓要麼拂袖而去。奇怪的是,這晚易懷宇反常地沒有與她爭執或者離開,而是熄滅燭燈在幽邃暗夜裡負手而立。
「把門關上。」
司馬荼蘭摸不清易懷宇葫蘆里賣的什麼葯,遲疑片刻關上門,走到易懷宇一步之外停下,語氣比方才謹慎許多:「難得見你主動過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與我哥有關嗎?」
「朕來見你非要有個理由?」易懷宇淡淡反問,上前一步緊貼司馬荼蘭面前,黑暗中卻看不清表情,「還是說……你不願見到朕?」
「平時請都請不來,忽然出現能有什麼好事?多半是我哥又闖了禍,又或者後宮哪處礙了皇上的眼才來此挑我的毛病。」
司馬荼蘭沒什麼好氣抱怨著,忽地耳邊一熱,半邊臉頰被溫熱手掌捧住,緊隨其後的則是唇瓣微痛,胡亂熱吻三三點點落下,驚得她目瞪口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黑暗中侵襲而來的更有那衣衫摩擦細響,衣帶盡解,毫不知柔情蜜意為何物的大手莽撞地向冰肌玉骨探去。
那是與歡愛根本不沾邊的生硬粗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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