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傅嬌嬌又雙叒叕打人了
浴室白色的洗手台上放著一個黑色的搪瓷小碗,剃鬚膏放在裡面,用刷子攪兩下就變出綿密的泡沫來。
鑲著古銅色金屬邊的圓形鏡子里是穿著白襯衫、外面罩著一件格子馬甲的年鶴霄。
這幾樣湊在一起,活脫脫一副舊上海富紳居家圖。
聽到卧室的門打開,年鶴霄低頭把泡沫衝掉,想給傅嬌嬌騰地方。
這房子一共上下兩層,一樓一進門是個過道,旁邊有一間書房,也算是個會客廳。年鳳鳴叫人打了一個上下兩層的書架,旁邊擺著四個腿兒的梯子,下面帶骨碌方便移動,上面有矮矮的欄杆,圈出方寸之地,供人坐著看書用。
落地窗前放著兩張小沙發,一個圓幾,平時看書會客都可以。
另有一間客衛,一個廚房和一間傭人房。
年鶴霄從來不在一樓駐足,傅嬌嬌之前還去過幾次一樓看書,後來怕他介意,便也不再去了。
二樓有一個帶著開放式廚房的客廳兼餐廳,還有一個衛生間和三間卧室。其中一間是年鳳鳴住過的,現下空著,另一間是衣帽間,還有一間就是傅嬌嬌正住著的。
年鳳鳴的房間和衛生間之間隔著一整個客廳,傅嬌嬌的就在衛生間旁邊,面積也大,估計是年家二少爺特地留給他弟弟折騰的。
誰叫年鶴霄總是宿醉呢。
再抬頭的時候,剛好從鏡子里看見傅嬌嬌。
沒有洗乾淨的泡沫還掛在臉上,水珠子也是,四目相對,年鶴霄愣了下,隨即才反應過來。
一件黑的包身連衣裙,長度剛剛及膝,外面披著千鳥紋的大衣,傅嬌嬌光腳站在地上,手上拎著一雙同樣是千鳥紋的高跟鞋。
過肩的黑色捲髮,膚白如雪,渾身上下唯一著了顏色的就只有那張嬌艷欲滴的紅唇。
又冷,又艷。
「怎麼了,看慣了睡衣,不習慣看正常衣服了?」
「還是我驚為天人的美貌,不論看多少次都讓你感嘆?」
年鶴霄笑笑,也玩笑一句,「都有。」
說完,收斂幾分,問到,「你這是要出去?」
他記得他說過,讓她最近不要出去。
「我要去找一個人,很重要,麻煩四少爺放行。」
是非出去不可了。
「那我幫你安排車,叫楚楓跟著你。」
「我要蕭塵。」傅嬌嬌莞爾,帶著一絲狡黠,「楚楓不靠譜。」
一句話,把年鶴霄身邊兩個手下都弄得臉紅了。
保姆車停在門口,蕭塵舉了一柄大傘,把人遮得嚴嚴實實,年鶴霄和楚楓就留在家裡,讓外人以為出去的是他。
被困在屋子裡的感覺不好受,幸好他有過復健的經歷,比起待在病房裡,能看看衡山路的街景也是不錯的。
從早上等到日落黃昏,透過窗子往外看,近處路燈映照下的天空已經完全黑了,連月亮都不知道去了哪兒,好像一塊深色的幕布,全借著凡間燈火才能看清。
而遠處尚有落日餘暉,將雲層染的無比絢爛,窄窄一條竟有好多顏色,濃郁的紫,繾綣的橘,柔美的天青,和一點點寡淡如醫生大褂的白。
樓梯的壁燈在這個時候被人打開,和天空一樣,原本他所在的客廳還能看得清物什,可那邊一亮,就顯得這邊暗極了。
高跟鞋踩著木製樓梯,傅嬌嬌上了樓,隨手按下開關,驟然明亮的環境讓年鶴霄的眼睛不是很適應,下意識用手擋了擋。
「怎麼不開燈?」
她身後跟著一個男人,生得人高馬大,倒顯得樓梯有些逼仄了,穿著倒是很乾凈,頭髮也像是剛剛修剪過。
年鶴霄剛開始,還以為她是從號子里撈出來一個人來。
「我的保鏢,叫穆嚴,這是年四少爺,就是他救我出來的。」介紹了一下,傅嬌嬌迫不及待脫了高跟鞋,窩進沙發里。
跟了她一天的蕭塵湊到年鶴霄耳邊,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
「人是從一家搬家公司找到的,去的時候正被刁難著賠客戶錢呢,說是他摔壞了傢具,其實就是旁邊的人一起使的絆子,傅小姐叫我取了點錢......」
「沒關係。」年鶴霄只當她是替自己手下解決麻煩,卻不想事實正相反。
「不是傢具費,是醫藥費,主家說自己那套傢具是什麼紅木的,要幾十萬,傅小姐拿了那根摔壞的椅子腿兒看了,說就是破木頭,一個子兒都不值。」
女人的原話是,想要錢也可以,讓她的人解解氣,「穆嚴,照著幾十萬的醫藥費,給我打。」
年鶴霄嘆氣,所以這一趟時間那麼久,主要是打人了。
「人怎麼樣?」
「打到一萬時就受不了了,差不多五萬的時候已經叫奶奶了,傅小姐說這是對她的侮辱,又加了兩萬,總共八萬,說圖個吉利。」
聽著他們主僕竊竊私語,傅嬌嬌也無所謂,只轉過身對著穆嚴說了一句,「我想吃小餛飩了,你去買點。」
然後又回過頭來,「年鶴霄,你吃么,小餛飩。」
年鶴霄點了點頭。
「對了,別叫人跟著找過來。」
「我知道,要是發現有跟著的,就往死里打,但是不能打死了。」
「嗯嗯,去吧。」
年鶴霄實在有點聽不下去,讓蕭塵在後面跟著,別真出什麼事。
傅嬌嬌直接回了卧室,並沒打算對他解釋什麼,坐在客廳的年四少爺越等越覺得不耐煩,手指一下一下扣著桌子,到最後耐性耗盡,索性推門而入。
入目是光潔的背,修長的腿,傅小姐背對著他,正站在衣櫃前.....選睡衣。
「抱歉,我不知道你還沒換完。」年鶴霄無奈多過歉意,只是因為這份失禮暫時壓制住了火氣。
「我只是想知道,你費了一天時間找這個人回來是為什麼,他很重要麼?」
一個保鏢,非要她親自出馬,換他在家推了所有應酬給她打掩護?
傅嬌嬌找睡衣的思路被打斷了,只能隨手拿了一件大襯衫穿上,一邊系扣子一邊往這邊走。
穆嚴剛好回來,看見這一幕,還以為兩個人發生了爭執。
快步走過來,被蕭塵跟上,想攔下他。
但顯然,老實人不是大塊頭的對手。
「誒,你們兩個不能過來,你,不許打架。」
由著年鶴霄擋住尚沒系好扣子的上半身,傅嬌嬌踮起腳,從他肩膀上方伸出手去,指了指穆嚴。
大塊頭很聽話。
「把餛飩放桌子上走吧。」
前半句照做了,後半句沒有回應,穆嚴依舊站在原地不動。
「這是我的人,你要打他么?」
穆嚴終於聽懂了,轉身立馬下了樓。
倒顯得老實人蕭塵動作慢了。
傅嬌嬌收回手,這才把目光投向年鶴霄那張不算太高興的臉。
「我以為你很有耐心,年四少爺。」
他確實很有耐心,織網,下餌,打草,引蛇都有耐心,但前提是這件事情要和他所做的有關。
不然就是浪費時間。
「我想你理解,對於我這樣的人來說,每一天都很重要。」
「別那麼沒信心,你的命我現在看得比我的命還重要,萬一你大業未成中道崩殂,我會覺得欠你的永遠還不完了,下輩子興許就要像穆嚴這樣給人做牛走馬了,所以,我把他給你,別太小看他,比你身邊那兩個加起來還管用。」
傅嬌嬌終於系好了扣子,重新和他拉開距離,身上那股馥郁的香水味兒倒是久久不散。
「吃餛飩吧,放久了就不好吃了。」
兩個人在車上聊起了穆嚴的來歷,是當年去義大利的時候,在那兒的黑市買來的。
「我說想看斗獸,傅錦珩為了嚇唬我,帶我去了黑市看生死拳。」
結果最後嚇得半夜做噩夢的是傅錦珩。
傅嬌嬌看中了穆嚴,狠敲了傅錦珩一筆,把人買走了,想辦法帶回了國內。
對於自己的從前穆嚴記不太清,反正就是家裡人以不合法的方式到了國外,除了賣苦力氣也沒別的謀生辦法,最後把親兒子都賣了。
「他以前叫崑崙的,崑崙奴你聽說過吧,我覺得這個名字太恥辱了,替他改了,傅錦珩剛開始覺得他挺厲害,以自己花錢為理由把人要了回去,你說他有多不要臉,送我的禮物,還能要回去。」
傅錦珩要穆嚴繼續做以前的事情,跟人打來斗去,有一次差點就死在了場上。
傅嬌嬌聽說之後把人買了回來,所以穆嚴對她特別忠心。
小小一碗餛飩很快就吃完了,傅嬌嬌看著年鶴霄那份幾乎沒怎麼動,估計他不愛吃。
想來也是,這種大少爺,怎麼會喜歡吃路邊攤。
但天天大魚大肉,不膩么?
「要不你把你的給我吧,再叫人去給你買。」
伸手去拿,卻見對方把碗往自己懷裡挪了挪。
「你這不是和你哥哥一樣么,給了別人的,怎麼能往回要。」
傅嬌嬌啞然,等到回過神來,看著他終於一掃陰霾、笑了起來,便又補了一句,「穆嚴是借給你的,你不是替他付了八萬塊錢么,等完事要還給我,我被抓的時候,他不在我身邊。」
她被軟禁在英國,傅錦珩自然想了法子折騰穆嚴,如果有一天他不在,跟著他的人又如何呢?
「你以後少跟人打架。」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想囑咐囑咐她。
「你沒聽過什麼叫話不投機半句多麼,道理要是講的明白,還要法律幹什麼,很多人就是聽不懂啊,這種人身體比腦子聰明,疼了就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