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星月
夫妻啊……肖家宜靠在嚴曉懷裡,感受他有力的臂膀傳來穩穩的力量。他胸懷健壯即使對她來說有些堅硬,可也將她安全的保護在他的臂彎里。
謝如錦的胸懷是什麼樣子,她已經想不起來,而景傾……她只記得無盡柔軟和他訴不完的溫情。此刻嚴曉的,是經常練武鍛煉的強壯,隔著單薄的外衣她甚至可以感受得到他的胸口不夠光滑,那是保衛國家留下的勳章,是無數次從戰場上活著回來的證據。
這樣的胸膛此刻護著她,不被路途顛簸而受苦。
可這樣的胸膛,卻不只是她一個人的。
肖家宜閉眼,最後感受他帶來的安全感,閉著眼想象自己還能回到十六歲,回到那年春天,年少不知愁滋味的時候。
想著想著,她夢到那時候的她,把衣袖挽起綁利索,一手扒著石頭一腳往上攀登,顧不得被母親知道回去會挨板子。只為了懸崖上的迎春花開得嬌艷,那一抹明黃色沾滿了她的眼,讓她心馳神往不惜以一生作為代價去追求。
突然,白衣的謝如錦在她眼前飛過,落地時手中有一枝她愛的迎春花,笑著說姑娘快些下來,此處危險。她看花了眼,腳下不穩眼看就要摔下來,卻跌入一個結實厚重的懷抱,她一心盯著迎春花看,見白衣少年要走急急追上去,追到了他身邊,也看到了他身邊巧笑倩兮的柳詩婷。於是她傷心欲絕又回頭想把這朵花還給花的枝幹,卻看見接住她的是嚴曉,想要對他道謝,他的懷中卻靠著另一個絕美如斯的女子,對他笑聲的說著愛語。
她站在懸崖下,手裡有一枝迎春花。
肖家宜被這樣一個怪異的夢驚醒,笑自己胡思亂想,那時哪裡來的嚴曉。
這酒果然不是好東西,以後可不能再碰。
眼前是簡單的床帳,門外人來人往的聲響。她睡了半天,看來他們已經在客棧落腳了。
嚴曉開門進來,手裡端著簡單的飯菜叫她過來用晚膳。
青扇和連柒被他打發自己吃了,他端上來和她一起用。動筷子前,嚴曉特意告訴她不用伺候他。客棧里的飯菜也算精緻,可肖家宜因這個怪夢卻沒什麼胃口,隨便吃了幾口便放下。
嚴曉見她如此,也隨著放下筷子,說:「既然沒胃口,那換身衣裳,我陪你出去走走。」
小鎮子是進京的必經之路,來往旅人眾多,夜裡雖然沒有京城繁華,但是現在天氣暖和也有不少人出來散步,有人散步就有商機,沿街有很多小商鋪賣一些小玩意供路人賞玩,肖家宜對這些都很稀奇。
來回昭陵每次都要在這鎮子落腳過夜,這鎮子她來過好幾次,每次都是急匆匆,也沒心思到處閑逛,今天一看也很是有趣。
嚴曉挨著她背後,避免被人群衝散。他和她的組合在這裡看起來不特別,春暖花開不少年輕男女成雙成對相伴而行。來往的人也很是自覺,不往有伴的女子身前去,男男女女結交了三兩好友,來往間相互調笑著。
這鎮子不大,鎮子中間有個墜星湖,據說當年聖上微服私訪時路過這鎮子,看見湖水如明鏡般將漫天繁星照應下來,給它賜名墜星湖。
越往墜星湖靠近就越擁擠,肖家宜無奈拉著身後人的手往前行去。她不愛遊玩但墜星湖大名鼎鼎也是看過的,確實是難得的美景。不過今天……肖家宜抬頭看著黑漆漆的夜空苦笑,這湖今天應該是沒什麼看頭了。
現在回頭是來不及了,只能隨著人流向前去,肖家宜看著嚴曉苦笑了一下,嚴曉被握著的手緊緊的回握她。
兩人被人流帶到墜星湖,湖邊錘著嫩綠的楊柳枝,湖面光滑如鏡倒映著岸邊五彩的燈火。這些年來,人們來來往往在這湖岸邊留下來許多令人津津樂道的故事,而故事裡最令人心馳神往的就是才子佳人話真情。
當年的翩翩公子賀東澤從邊關回京,就在此湖岸邊遇見了葉風凌,兩人一見鍾情,賀東澤許諾來年高中狀元必然八抬大轎迎娶她過門。
後來賀東澤狀元及第,如今壯志凌雲美人在懷,為這墜星湖多添了一則佳話。
肖家宜看著湖面,那不是星辰卻更勝星辰的燈光,說不出心裡的滋味,外人看來的才子佳人,真的就是真愛嗎?是真愛的話,賀東澤府里的小妾是怎麼來的,葉風凌被得寵的小妾氣紅的眼眶又是怎麼回事?
真的愛,怎麼會忍心她眼眶通紅,又怎麼會捨得她從單純變成一個功於心計的女人,愛應該是連她自然脫落的髮絲都會心疼不已。
母親總說她要的太過純粹,而這世上沒有這麼完美的純粹。
肖家宜看了看身旁站著的人,在他心裡是不是也是這樣想的,嬌妻美妾,齊人之福。
想著想著就沒了興緻,放開嚴曉的手,打算往回走。
嚴曉則根本不知道她心裡的百轉千回,只是莫名其妙她如何突然就不開心了?
沿湖有許多的商家,也有數不盡的「風流才子」在此吟詩作對,豆蔻年華的女子則一臉嬌羞的看著自己心中的「良人」,希望也能和意中人譜寫一段佳話。
肖家宜像個看客,看著這繁華的一幕。
「累了?」嚴曉問她。
肖家宜搖頭,將她今夜的想法盡數收回。「只是沒有星星,這湖就沒了看頭。」
「那去茶樓喝些茶,你晚上吃的就少一會兒要些點心小吃切不能餓著,這岸邊的茶樓里憐人聽說會講很多故事。」嚴曉徑自拉著她往繁華的茶樓走去,要了四樓靠窗的雅間地方頗為清靜,也可看見臨街的夜景。
叫了壺上好的的碧螺春,請了幾個憐人來彈曲。肖家宜只喝了一口,就被嚴曉攔下。
「嘗一口也就行了,免得夜裡失眠。」肖家宜只得聽他的,左右她也品不了這等高雅的東西。
那小廝見嚴曉如此,又命人上了些女客喜歡的小吃瓜果,憐人則請問想聽個什麼樣的故事,嚴曉無所謂,他沒聽過也沒興趣聽這些,便問肖家宜的喜好,憐人見公子疼愛這姑娘,便提議講個女孩子喜歡的故事。
肖家宜見嚴曉的反應就知道他沒興趣聽這些東西,他是軍人出身,常年在軍隊歷練怕是根本就聽不進這等「靡靡之音」。一時玩心大起,點了個最嘰嘰歪歪……呃……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來聽。
跑不了的一見鍾情,門第之見,私奔,未婚生子,家人無奈同意,男的高中,飛黃騰達,兩人沒羞沒臊……柔情蜜意,最後皆大歡喜。
嚴曉一開始還有心聽一聽,偏巧那憐人唱起曲來如泣如訴,曲子又編得婉轉哀怨,讓聽的人真是柔腸百轉。後來肖家宜看見他手上青筋都爆出來了,她壓根就沒聽,所以也沒不適,看他鐵青的臉色心情突然好了起來,手上的乾果嗑的一個接一個。
直到那憐人講完出去,嚴曉才看著啃的歡樂的肖家宜,艱難的問她:「這個,你聽過?」
肖家宜連忙停手,裝作很為難的樣子回答沒有,嚴曉現在一臉殺人像,回答有後果可能不堪設想。
隨即又不在意的說:「女人喜愛的東西無非就這些,男人想著建功立業想著權利名望,女人可想不到,整天些紙短情長就是人生最大的樂趣。」說著還惋惜的看著嚴曉:「沒想到夫君這麼不懂女兒心事,真是……」說完還故意幽怨的嘆了一口氣。
嚴曉的臉色更難看了。
肖家宜見好就收,捏著手裡的乾果「啪嗒啪嗒」的剝開它們的殼,道:「夫君在軍隊整日里軍務繁忙,理解不了女人心也實屬正常。」
剝著剝著沒了耐心,她剛剛已經吃了很多早就吃夠了,現在也是打發時間,扔下手中剝好的乾果,走到窗邊。「自古溫柔鄉既是英雄冢,夫君一心為國,著實無需為此等小事勞神。」
他其實不是不懂女人心,這幾日相處下來,肖家宜認定他懂,除了她的存在之外,他對他的月夫人極盡周全,他看起來像個粗人,男子漢不拘小節,可他懂憐香惜玉,肖家宜知道。
只是,因著她的存在,分走了月夫人的愛。嚴曉是有擔當的人,她既然已經是他的妻就不會作出寵妾滅妻的事情,他會妻妾一起寵不虧待任何人。
嚴曉定定看著她,緊握的手緩緩放開道:「夫人所言極是。」
這是他見她以後第一次叫她夫人,以前他都是叫她閨名。
肖家宜看著下方街市熱鬧,不知道在想什麼。
「可古人也有雲,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嚴曉起身,英挺的身材緩緩走向她身後。「家不齊又何以平天下。」
「哦?」肖家宜轉身望著眼前的男人,玩味的問他:「夫君又打算如何齊這個家呢?」
她為謝如錦齊了三年家,現在又突然有興趣知道,對眼前人來說齊家又是怎麼個齊法,是不是也和謝如錦一樣。
「夫妻之間共進退就是齊家。」嚴曉神色的眼眸望向窗外不遠的湖泊,那湖裡映照著萬家燈火,嚴曉似乎想起了什麼,思緒飄遠。
「一盞燈火在夜裡長明就是齊家。」
肖家宜順著他的眼光向湖面飄去,那湖叫墜星湖,今夜裡面映照著岸邊燈火,璀璨如星辰。
星星就是天空的燈火,天上一顆星,地上萬盞燈。
許久許久,嚴曉的聲音傳來。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字面上的意思就是女子思念心上人,願與心上人如星月一般長相廝守,不離不棄。可這首詩,是男子寫的,如女子的心緒一般向心上人訴說柔情,男子心中也有著星光一般的永恆。
君如月,摘星攬月,肖家宜懂了。
或許在他身邊甚至不允許她的存在吧,他在昭陵為她做的戲已經足夠她體面的活著,回了京城她將迎來他最終的結局。是好是壞,她都沒有資格反抗。
於是她再沒看嚴曉,狼狽的回了客棧,第一次沒做她的「賢妻」把嚴曉擋在門外,也第一次在馬車上不顧嚴曉鬱悶的臉色一整日不理他,擺了一天臉色。
如果結果都一樣,那麼她沒必要再偽裝下去。
而嚴曉心情卻是出奇的好,吩咐連柒趕路速度再快一些。肖家宜更是氣悶,就算如此難道連面子功夫不願意再做一下?自己讓路他就這麼開心?!
呃……是應該開心,但能不能別這麼明顯?!
車外不明真相的青扇連柒夫婦到現在還以為小姐和姑爺感情有了大進展,看看小姐耍小性子姑爺還跟著賠笑,真是好兆頭啊。
肖家宜要是知道這倆人是這麼想的,可能要氣死。
下午行到將軍府,青扇下車準備伺候肖家宜下車,嚴曉自顧自的下馬車從另一邊繞過來,伸手將正要下車的肖家宜拉到懷裡,整個人抱起來,徑自進到將軍府。整個過程行雲流水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留下莫管家和一對夫妻三個人呆愣著。
青扇看著自己空著的手,一臉呆愣,看著一旁的一臉崇拜的連柒莫名其妙。
姑爺的功夫是真的好,改天要找他切磋一下,連柒想。
而出門迎接的莫管家則抬頭看了看天空,心想:這青天白日的,將軍這樣也太急切了吧?晚上得讓廚房準備些補品,夫人身板子弱不知道這麼折騰受不受得住?看來以後得好好照顧夫人,把分給廚房的那幾個陪嫁丫環調過來伺候,莫管家下定決心往廚房走去。
嘿嘿嘿,距離將軍府有小主子肯定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