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平靜

景傾心中洶湧澎湃，有了肖家宜這一句話便是他的定心丸。他們相識數載，以他對她了解這一定是真的，這幾天他日日提心弔膽，生怕她對謝如錦不死心，表面上的洒脫只是她為了讓他安心。她沒有為謝如錦掉過一滴眼淚，原來是她下定決心要和謝如錦劃清界限，而不是她在逞強。

有她這一句，他做什麼都值得。

她會是他的，他會保護她，再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

肖家宜在別院住下第二日，景傾嫌別院里只有她們幾位「老弱傷殘」，偏偏他還要回去謝府照顧柳詩婷，不能時時守在肖家宜身邊，實在讓他放心不下，便和村長商量能否請幾個人來照顧肖家宜。

城裡臨時找來的小丫環他已經安排去了別處，他不想肖家宜再和那裡有任何牽連。

村長也是個熱心腸，緊跟著就送了兩位村民來照顧肖家宜。這兩人皆是薛家村人，男子叫薛意，身強力壯，用作護院，保護別院安寧，平時幫福伯做一些重活。女子叫薛春，與李媽媽年歲差不多，兒子在城裡打長工幾日才回來一次，媳婦孝順在家裡看著孫子，她閑不住便來幫襯著李媽媽照顧肖萍，做些女人做的活計。

肖家宜沒什麼意見，由著景傾決定。

福伯在薛家村待得久了，與村民也是熟絡，福伯妻子早逝前幾年又失了兒子，孤家寡人一個，平日里福伯去城裡採辦用品，也常在城裡弄些新奇的小玩意兒給村裡的孩子玩耍，把他們當孫子疼。村裡人對福伯也是多有幫襯，現在福伯主家來住，又是個謫仙般標誌的姑娘，大家也多是抱持著善意。

因此，村民也樂得來別院幫忙，尤其給的工錢還高些。

肖家宜自來之後，就沒再梳過婦人髻，為此景傾開心了很久。

她也經常出門在村裡散步，到處看看，村民也都熱情時常還送她一些田地里收穫的吃食，短短几日，肖家宜完全融入到這小村子里了。

她經常去那個荷塘邊，這時節荷花還沒開，荷塘上鋪著一整片綠瑩瑩的荷葉，村裡的小孩子最愛在這裡玩耍，時不時有個小腦袋從荷葉里鑽出來，笑鬧著。一會兒鑽進荷葉堆里為她折一枝圓嫩的荷葉讓她頂著，笑說阿娘說了，肖小姐嬌貴要注意，免得曬著。

可才到春尾，太陽哪裡有那麼毒。

孩子們給她她就戴著，作為答謝她教他們用荷葉折成奇形怪狀的「帽子」頂在頭上，一時間村裡孩子頭上每人一頂。

景傾每每看到，都皺眉搖頭嘆道：「再這樣下去，十個荷塘的葉子都不夠你折騰的。」

可眼裡是掩飾不住的喜悅和疼愛，他和村長商量過了，在荷塘邊建個亭子，眼下也即將落成。

有了薛春這個幫手，李媽媽也輕鬆不少，加之村裡人對肖家宜她們的真誠，兩人也交心不少，許是李媽媽心中苦悶已久，漸漸的也向薛春透露出一些肖家宜的事情。可說完之後李媽媽就後悔了，向肖家宜請罪。

肖家宜倒也沒怪她，村裡人生活單純，每日農作之後，喜愛來往說些閑話打發時間也是正常，景傾每日來她這裡報到，許多事替她出面，村民已經有所猜測，她的事多少也瞞不住，且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

心裡沒責怪李媽媽，但面上還是教訓李媽媽不該說要的閉緊嘴巴。

漸漸的村裡人已經知道她合離之事，卻並未對她改變態度。

「造孽呦。」每日幫肖萍換藥時，看著肖萍身上大小的傷，薛春都要感嘆一句，這好好的姑娘家被折磨成這樣子：「這有錢人家都是怎麼想的，這麼好的小姐，也能趕出門。」

放在她家且不說她會像親閨女一樣疼愛著，就是他兒子也一樣寶貝著日日寵著不能讓她受一點傷痛。

看她，都瞎想些什麼。

薛春兒子孝順，成人後一直在城裡打工，後來相看上城裡包子鋪的姑娘，心知讓媳婦嫁出城委屈了姑娘，娶回家后嬌寵著，兒子也更是上進賺錢，就差不讓媳婦下地走路了，媳婦對她這個婆婆也很是孝順平日里的活都搶著干，生了孫子后也不多勞煩她，日子是越過越好，她家裡子孝媳賢多少人羨慕不來。

「哎……」李媽媽更是心酸，暗暗抹了把淚水，手下的動作更加利索。

肖萍聽著，小聲抽噎。

看著這一老一少，薛春自知說錯了話，連忙安慰：「肖萍姑娘你別太傷心，眼下這身上的傷還要好好養著，這會子哭成個淚人，這傷好的就更慢了，肖小姐一個人，你在不快些好怎麼伺候她？」不得不說薛春勸人還是有些能耐的，此時又轉過身安慰李媽媽。「我一個老婆子怎麼猜的懂姑娘家的心思，你快些康復也給你們小姐解解愁。」

肖萍連連點頭稱是，上藥的時候也是忍著疼，多乖的孩子，薛春嘆息。

「老姐姐你也別難過。」李媽媽比薛春虛長几歲，兩人合得來便以姐妹相稱。「世上人都說好事多磨，小姐先前受了多少罪，以後就有多大福。」

慢慢解開肖萍手指上的紗布，肖萍換藥更加配合，牙咬著不讓自己出聲。

「我也是過來人，雖說沒見過大世面但看人還是準的，以肖小姐那標誌模樣，那大戶人家調教出來的氣質，黃花閨女都不見的趕得上，這合離雖說是女人吃些虧，可也不是死路一條。」薛純說，手上擦藥動作更輕些。「肖小姐一看就是有福之人，沒準兒再碰到個更好的也說不定。咱又不是品德有失，那是夫家瞎了眼，這麼大個福寶拋著不要，要的人可多了去。」

李媽媽只告訴她謝家宜備受冷落，二房有孕夫家與她合離讓她騰出正妻的位子，其餘的也就八九不離十，她是過來人雖然沒經歷過大戶人家的勾心鬥角，但村子里也有姑娘家嫁到城裡，過得不如意回來心酸也是會說道一二的。

李媽媽漸漸止住聲，也覺得薛春說的不無道理。

薛春給肖萍換完葯，安置肖萍躺好，收拾換下來的紗布。

「遠的不說，眼前景大夫不就一個，說句不害臊的話我活了大半輩子還沒見過像景公子這般俊俏人物，為肖小姐鞍前馬後，什麼都準備的妥妥噹噹，和肖小姐站在一起真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這郎才女貌指不定就是好姻緣呢。」

雖說女子被合離後生存不易，但遇著有情人再結連理也是一方佳話，女子雖然不能主動提出合離，但只要對方不介意，再嫁也不是為世人所不容的事情。

「我看吶，小姐年輕恐怕心思長不了那麼多，這事可得咱們這些人多提點提點，眼見的姻緣成了也是件天大的喜事。」

這一語點醒夢中人，李媽媽聽薛春這麼說，才想起每次見小姐時景大夫眼裡的柔情，一雙眼睛恨不得長在小姐身上。那晚小姐是被景大夫救回客棧的，這些天又是景大夫前後為小姐張羅。

想想在謝府時每次小姐受了委屈，景大夫心疼的眼神，有一次海南商戶特地送來了一直名貴的紅珊瑚發簪給小姐，二夫人見了說喜歡，謝少爺就把發簪要來送給二夫人，景大夫的眼神恨不能殺了少爺，她就知道景少爺是喜歡小姐的。

她恍然想起，後來景少爺送了一個上好的珊瑚擺件，只可惜走的時候沒拿現在還放在小姐在謝府的院子里。

「可……小姐的事，我這個下人也不好言說太多。」李媽媽又何嘗不想小姐過得輕鬆些，這些年她眼看著小姐為謝少爺受的罪，也眼看著原本活潑的小姐日漸沉默，李媽媽心中也是百轉千回。

「咱雖然是下人心裡也只為著小姐好不是？景大夫的情誼我們過來人卻看得真切。」薛春有些急迫，勸她：「肖小姐如今身份，遇著個真心對她的人實屬不易。以前的事對她傷害也大，怕是她心裡看不明白，咱如果再不勸著小姐，白白讓小姐錯過了景大夫這個良人，那到時損失的可是小姐。」

李媽媽心下猶豫不定，肖萍默不作聲。

「我也是心疼肖小姐，她身邊沒個長輩，咱就好心給小姐提點提點，莫讓她又錯失了大好姻緣。」見李媽媽的樣子，薛春心裡也是著急，大戶人家就是這點不好，這奴才規矩分的門兒清，眼前這好事奴才愣是怕這規矩不敢多言。

其實薛春說的這一點李媽媽是認同的，景大夫論身份家世都是頂好的，對小姐又情真意切，絕不會委屈了小姐。

絕不能讓小姐錯過景大夫，李媽媽暗下決定。

嫁到高門大戶坐富太太又能怎麼樣？這些年小姐受的罪她看在眼裡，女人這一生求的不就是一個知心知意的男人，況且論品行樣貌景大夫又不差，更重要的是對小姐的真心實意。

薛春見此終於安心，別人家的事她也不便多言。

簡單的幾句貼心話讓肖家宜身邊的兩個人對景傾有了改觀，更是在心理上打算幫助景傾。

一定不能讓小姐錯過了景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