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下山
終南是座古城,城外有一條寬闊的江河,滔滔不息,當荷兒遠遠望見陰沉的心情一下雀躍起來,哇哇地感嘆。沈亭柏撫摸她的小腦袋笑:「不傷心了嗎?」
「當然,但是我不可以只想我自己,我知道媽媽惱我。」說著她問:「我們還要多長時間到家?」
「過橋,轉一路車坐四站就是,大概二十分鐘。」
「我可以看到外公外婆了,這兩個老傢伙今年也不回蘇鎮,我要罰他們。」
說話間他們車已過橋到達終點站。
城市與荷兒想象的不盡相同,她眼睛不夠使,高樓如林,車似流水,縱橫交錯的馬路,三叉口的交通警,蘇鎮可是沒有,一切於她是那麼新鮮刺激。沈亭柏為她圍緊圍領,風帽壓了壓。一面向她介紹市內交通車,一會他們上了一路車,電軌電車。荷兒伸長脖往外瞧,她想看芙蓉湖,想儘快看到她的新家,那會是什麼樣?車不緊不慢,一刻停一刻啟動,她好不容易張望到水,跳起來叫我看見了,我看見了,到家了,我快悶死了。車緩緩停下,她急不可耐扒開人群擠下車還直嚷:「爹爹,媽媽快點。」
沈亭柏夫妻最後下車,荷兒埋怨他們太慢,沈亭柏笑下,教她以後要文明,不可隨意擠。她撇撇嘴頗為不屑地說:「這是教養問題。」
蘇梅語忍俊不禁,牽起女兒小手過馬路。
湖南面是芙蓉巷,東面是市一中,荷兒一家是在北面街下的車。他們經過一中。一中外牆爬滿金銀花、薔微漫藤,就像沙漠里一塊綠洲。一中已有百年建校史,前身名為終南技術學校,民國后改名終南男子中學,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更名終南市一中。是當年荷兒太祖爺和太外祖爺合資投建的,荷兒太祖爺是位建築師一個買辦商人,外太祖爺是終南的縣太爺。沈亭柏指校園告訴女兒她將上這所學,離家很近。荷兒往裡面探,一眼望去花園般,教學大樓與花圃樹木錯落有致,歷朝學者雕塑或佇立花樹廊道,或閑坐棋桌旁,一派怡然自得。正對大門的是座升旗台,豎著桿國旗杆,因為還未開學,學校冷冷清清。她瞧了一會問什麼時間開學。
「過元宵。」沈亭柏答。
「那不是還有三天?今天十三。我還可以玩玩,外婆會在家等我嗎?」
「當然,應該煮好飯菜,我們回家就可以吃,飯後我們上街買學慣用具。」
說話間他們到了芙蓉巷5座,還要向上爬5層樓。荷兒仰望高樓鬼臉笑,這時有熟人出入向沈亭柏招呼拜年,荷兒一口氣跑上5樓,看看門牌,朝號咚咚地就敲,一面大喊:「外婆,外婆,荷兒來了,快點開門,要不我就砸爛了。」
「來了,來了,小祖宗。」裡面一個蒼老的聲音,門應聲而開。
荷兒一下撲上老人身,老人趔趄地往後退幾步,一面笑逐顏開:「真是我的小祖宗。讓外婆好好瞧瞧,長個了嗎?」
「當然,十二歲還總一米嗎?那是小朱儒了,應該有一米四,再長點我是大姑娘了。」她非常得意,離開外婆懷抱,到處找外公。
老人笑:「外公上街買報了,一刻就回。」
她哦聲,環顧她的新家,三間卧室,一間起居活動室,廚房飯廳。家居很簡單,活動室也窄,不過四十平米左右,能擺下一組紅木沙發,一張電視機台算不錯,電視機是十七寸黑白的,電視機上面牆壁掛著一幅**的《沁園春》字,是綠梅方丈手筆,筆走龍蛇,狂放不拘,瀟洒乾坤。另外幾牆是幾副梅竹圖,都是沈亭柏老岳父蘇仲軒筆跡,茶几角放著一盆水仙,旁邊一套茶具,杯子里的茶還冒熱氣呢。荷兒拿起一杯抿一口,咂咂嘴贊聲還不錯。
沈亭柏夫婦放好荷兒的東西,讓荷兒洗手準備吃飯,她應聲就大聲喚:「大師傅水。」沒人應她,她左右望望,哪有鏡月的影子,這叫她好不傷心起來,眼淚都快掉下來。蘇梅語忙上前哄,她才抽泣地抹抹眼角淚,隨母入洗手間洗手,出來,她的外公手上拿著份報開門進,見她就笑了。瘦瘦的身子連身上的襖也撐不起來,眼睛上架著一幅圓形鐵架老花眼鏡,項下圍條羊毛圍巾,一副大鴻儒氣派。
老人一眼瞧出外孫女不高興,所以他才笑,放下報紙趣笑:「我們的一點大師,想是個什麼東西呀?可是哭鼻子?」
「就你壞,老頭。」荷兒攥老人的圍巾。
一家人笑,一時入席就餐。餐前荷兒習慣性合什念彌陀,念完才起筷。
飯很快吃完,荷兒跳起來:「上街了,上街了。」
一家人來到大街。大街上熱熱鬧鬧,店鋪招牌琳琅滿目,車如流水,人熙熙攘攘,他們出街不遠就有家文具店,在八十年代流行的多是軍用書包,所以荷兒也就隨便挑選了一隻軍用包,文具盒挑來挑去選中一個上面印哪叱鬧海圖案的,其它書筆她不是很挑剔,隨父母買。從文具店出來,蘇梅語準備幫她買幾套上學的衣服,她說什麼不肯,說衣服是老和尚一針一針縫紉起來的。做母親的好無奈。沈亭柏微笑說:「隨她吧,孩子媽,我們再逛逛就去下盧錦城家,好讓楓兒認識荷兒,上學了他可以幫忙照顧荷兒。」
盧錦城是終南市長,是沈亭柏的老同學也是義兄弟,家住城東市府大院一座兩層樓的小洋樓。
一家人陪荷兒逛街到了下午五點后,沈亭柏買上水果煙酒茶葉。他們在市府院外剛好遇上盧錦城。他四方臉,中等身材,黑眉俊目。
盧錦城這是要出門。
沈亭柏朗笑:「來得不巧,我們的市長大人這是要出門。」
「亭柏兄來得正好,我快悶死了,剛下班回來,可都去孩子姥姥家了,我這正想找蘇叔下下棋,解解悶,快裡面請。」他一面與老同學握手一面開心至極地說,說完又與兩位老人拜年,最後才看身著華服的荷兒,上下打量總有好幾分鐘才說:「這就是你們的那個小丫頭,不像亭柏也不像梅語,是不是弄錯了?」
他話沒說完,荷兒早惱了,瞪眼:「我說哪裡來只老驢只管講驢話,你家小驢是不是也是這般驢驢的叫。」
盧錦城哈哈笑,不住點頭說:「我是有個小驢兒,他最愛和我抬杠,你想不想認識他?」
沈亭柏笑,「我來就為讓他認識我的小禍根,沒楓兒看著我真不放心。」
「這話怎麼說?」
「開學不還有幾天嗎?荷兒準備直上高一,我已同張嘉國講好了,開學入學考後,分到楓兒一班。」
「你不是存心侮辱我吧,亭柏兄,小丫頭多大,我楓兒多大?十六,你丫頭十二?」
荷兒啐他:「十六很了不得嗎?我說他是驢,還真是一頭驢,他怎麼可以和我一點大師比。」
「還一點大師?」市長大人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一萬遍地瞧:「我怎麼就看不出你哪像一點大師?」
兩位老人笑:「再逗小心你市長面子。」
「不怕,我已經沒面子了」。他越瞧荷兒越喜歡,想拉她的手,荷兒不領他情,甩開手,自進屋往樓上跑。梯壁有字畫。樓上梯口對著間大客廳過道兩邊是卧室。荷兒丟眼跑下樓跌進沙發問母親為什麼老驢家比自己家漂亮那麼多。
蘇梅語笑回:「因為歷史原因。」
「歷史很快還給你很多很多的東西,小丫頭。」盧市長放下電話,他邀張嘉國一班老同學過府小聚,他還要質問張嘉國未免太欺他。相邀的朋友們有好多位。一中校長張嘉國,市公安局長宋世清,市稅務局長莫邦華,副省長李少卿等。
朋友們聚齊,市長向張嘉國興師問罪。
張嘉國拱手請罪說:「得罪,不過為表清白,小荷兒就在眼前,請市長大人當場出題可否?」
沈亭柏笑攬女兒入懷為她介紹。荷兒撇眼她說的老驢,先怪模怪樣,再嘰哩呱啦地說了一通英文。
盧市長嘆息,無奈似地說:「我這回是徹底沒面子,待會瞧我怎麼收拾那頭笨驢,不上進,成天在那些球堆里,說他還頂嘴。」
副省長李少卿是坐中最年輕的,體形很好,面目俊朗,他笑:「你不用責備楓兒,天才不是人人家有,這小丫頭大概也只有我大哥的小天澤可以比下去。」
李少卿說到侄兒,其它人不免問起中越戰事,說起老將軍李卓然怎麼可以把一個未成年的孫兒送上戰場,十六歲正是享受青春的年齡。
李少卿笑:「他是軍人,軍人的義務是保衛國家,不分年少不是嗎?」
荷兒眨巴眼聽,不知道他們說的天澤是什麼人,想:他既然和我一樣聰明那應該很有趣,至少不應當讓我感覺無聊。想著她問母親:「那個天澤什麼時候從戰場回來,我要跟他玩,小驢兒一定沒趣。」
大家聽著都笑不絕耳,盧市長一面歡喜一面故作委屈博同情,荷兒被逗笑。
一家之女主人接到電話緊趕慢趕地趕回來,先是陪怠慢之罪再來看荷兒笑贊水靈。盧市長問小兒為何沒有回來。
女主人笑說:「在姥姥家才吃完中飯就跑出來了說是找九隆,準是又打球去了。」
盧市長很想發火,只是一瞧荷兒盯著他就忍下來說:「姥姥也不留他。」
「你那兒子驢勁,姥姥無福消受。」
「這都是你寵愛的結果,老人也不放在心上。」
「還說我?不是你成天說他像你年輕時?」
夫妻倆一唱一答地閑話小兒,女主人手卻沒停,腳沒住端茶遞水,切果剝桔,過年工人放假了只有有勞女主人親手做。
閑話中他們漫漫把話引到沈亭柏三月出國香港一事上,一談就是七八個小時。荷兒沒人理,自個看電視,電視於她是新鮮事物,所以她並不悶,她被電視吸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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