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二之死
郭氏連小月子都沒有坐滿,隔日一早就被定國公府連同顧宏一起被打包送到了莊子上,至於顧琰,他從頭到尾都不曾出現過,郭氏好幾次讓人去喚他,他也不理不睬,好似全然不知道這事一般。
郭氏沒了娘家,顧琰又不理,那怕郭氏又吵又鬧的,最後還是被顧老太太給送到了莊子上,好在雖是把郭氏和顧宏給送走,但顧老太太總算當了一回人。
郭氏的嫁妝也一件不漏的讓人給她一起提到了莊子上,不但如此,還給足了郭氏和顧宏整整一年的月銀,另外又私下補貼了好些,在這種鄉下地方,這份銀錢也足夠兩人過的舒舒服服的。
當然,畢竟送到莊子上也是臨時決定的,莊子破舊不說,人手也不足,顧老太太便乾脆把燕譽堂里原本伺候的下人盡數給送過來了。
大夥突然從富麗堂皇的定國公府瞬間落入這破爛,漏風又漏雨的莊子上,人人都慌亂的很,那有心思顧到才剛流產的郭氏。
眾人也不過就是胡亂把郭氏往房裡一送,連個小丫環都沒有留在郭氏跟前,就四散走了,不但沒人理會因流產仍虛弱著的郭氏,更沒人想到照顧一下痴痴傻傻的宏哥兒。
說也奇怪,以宏哥兒的性子,沒倒點吃飯、睡覺便該哭鬧了,更別提突然離開了他所熟悉的定國公府,但宏哥兒卻是一直沉默著,即使因著陳嬤嬤的突然離開,餓了大半天的肚子,他還是繼續沉默著。
顧宏今日的表現可以說全然不似原本的顧宏,但郭氏完全沒注意到,她沉默著,或著可以說是絕望了,獃獃的望著破著一個大洞,隱約可以見到星空的屋頂。
莊子年久失修,那怕是正院正房裡也是漏風漏雨,冷風從破洞吹了進來,郭氏整個人冷的厲害,但胸口就像是有火在燒一般,怎麼也冷不下來,她不甘心,她不甘心。
她沒錯,她沒做錯什麼,她唯一的錯,便是嫁給了顧琰。
她好冤,早知道會生出像顧宏這樣的痴兒,她當初就不該嫁給表哥。
迷迷濛蒙之間,她似乎隱隱約約的聽到了一個聲音,一個尖尖細細,好似嬰兒一般的聲音,「你後悔嗎?那你想要什麼?」
她想要什麼?
郭氏迷迷糊糊的想著,她想要什麼?
「你想要他們死嗎?」嬰兒聲音誘惑道:「你那麼恨定國公府的人,你想要他們死嗎?」
「要!」一提到這事,郭氏的眼中立刻露出仇恨的光芒,「我要定國公府的人死!」
無論是二房的顧二、董氏,還是顧老太太,甚至是養在商府別院的顧宇與顧晴,她都希望他們死!
全部死絕下來陪她們最好!
嬰兒聲音又問道:「即使付出生命的代價也願意?」
「可以!都可以!什麼都可以!」郭氏瘋狂道:「我只要他們死!」
對,她只要復仇,只要所有人都死光就好,只要他們不好,她就開心了。
嬰兒聲音突然變得成熟,「好!契約成立!」
郭氏一楞,契約?什麼契約?下一刻,她眼前一黑,陷入永遠的黑暗之中。
就在此時,原本在商府別院里沉睡的顧晴猛然驚醒,下意識的望向定國公府在京郊的莊子。
原本在墨玉空間里的小黑糰子也溜了出來,沉重道:「宏舅舅他……」
他感覺得出來,宏舅舅的氣突然消失了!
顧晴微微一嘆,終究硬起心腸道:「這是他的命,旁人幫不了他。」
雖然殘忍,但這是事實!做為郭氏之子,他天生就帶著郭氏的罪孽,與其活著,還不如重新投胎好些,況且就連他自個爹娘都放棄了他,外人又能做些什麼呢?
那怕大夥都知道他很可憐,但在這父要子死,子不得不死的社會之中,除了顧琰,沒有人幫得了宏哥兒。
只是沒想到……她原以為定國公府那怕再怎麼不喜歡宏哥兒,也是會好好的養著他的,結果最後還是下狠手弄死宏哥兒了。
顧晴閉上眼睛,默默地念起了往生咒,希望宏哥兒早登極樂,重新做人。
從郭氏和顧宏被送到莊子上開始,無論是郭氏還是顧宏,都成了一個禁忌,無論是在定國公府里還是外頭,無人敢提,無人敢問,就這樣成了一個不曾存在的秘密。
郭氏不幸流產,被送到莊子上調養身子,最高興的莫過於董氏,她和郭氏有著殺子之仇,最是痛恨郭氏,郭氏越倒楣她越是高興。
這事明面上是疼惜郭氏,讓郭氏好好去休養身體,但事實真相如何,她們在府里的人最是清楚也不過了,一想到郭氏完了,她就說不出的高興。
更高興的是因著這事,顧老太太又開始給顧琰相看起貴妾來著,頓時把二房給忘了,連原本打算儘快過門的貴妾也被放了下來,一心一意只撲在大房身上。
董氏不知道什麼顧琰打算等二房貴妾一進門,就把二房給分出去,是以顧老太太這才用著大房的事情把這事給拖一拖,好讓小兒子晚一點被分出去。
她眼見二房的妾一時三刻進不了門,沒人跟她搶夫君,董氏不知道要多高興,要是女兒乖一點,那就更好了。
她每每瞧著一臉鬱氣的顧昹就來氣,這日再見到顧昹行禮時那聲音小的跟蚊子嗡嗡叫一般,心下越是來氣,氣的直接用力捏起顧昹的小臉了,「你學什麼都不成,連跟爹娘請安都不會,你還有什麼用?」
氣惱之下,董氏當真是用了死力捏的,頓時疼的顧昹哀哀叫痛,董嬤嬤連忙勸著,不過董氏見到顧昹就來氣,那會聽她的勸,最後還是顧二正好經過,看不過眼,一把搶過女兒,罵道:「你發個什麼瘋,怎麼把氣出到孩子身上!」
他回京之後也查覺出董氏自腹中的骨肉沒了之後,待昹兒越發苛刻,原本他對此事也有些不滿,覺得昹兒太過任性,不過昹姐兒後來顧琰把董氏先前的脈案給他,他這才知道董氏懷相本就不好,即使沒昹兒那一推,只怕孩子也保不住。
說白了,董氏腹中的骨肉之所以會沒了,主因是因為其先天不足,是董氏一開始便沒養好胎所致,和昹姐兒有什麼關係。
不過他雖然跟董氏說了,但董氏壓根就聽不進去,只是一味的怪著昹姐兒,先前不過是罵罵昹姐兒也就算了,但後來開始動起手來了,顧二便不能忍了。
不只是顧二直接了當的護著女兒,就連顧昹亦下意識的躲在父親身後,一大一小抱成一團,好似他們父女才是一國的,而她就是一個外人。
董氏怒道:「我是她親娘,我罵她幾句又怎麼了!」
不只是罵孩子,那怕她打孩子了,但她打的是自己的骨肉,誰能說她一句不是。
說到後來,董氏乾脆直接上手想把顧昹搶來打了。
「放屁!」顧二難得的暴粗口,「這是我的女兒,可不是什麼沒爹的小丫環,你打孩子之前,問過我了嗎?」
他雖然認為養孩子是女人的事,但昹姐兒可是他的嫡親女兒,是他第一個孩子,那怕犯了錯,都打罵這麼多天了,也該夠了。
「我是她親娘!」董氏怒道:「我打她幾下算什麼,要不是昹姐兒自個不孝,我也犯不著打她。」
顧二罵道:「像你這樣教訓孩子的,誰孝順的起來!」
天天罵,日日罵,有事也罵,沒事也罵,也怪不得孩子怕她。
顧二不客氣的直接把董氏給罵了一頓,再見顧昹還是一臉驚懼的模樣,心疼之下便乾脆直接抱著女兒就走,無論董氏在背後怎麼罵著也不管。
也不知怎麼了,在會文院里總是有著一股鬱氣,再加上董氏的那張死臉,明明是自個家裡,但卻讓顧二覺得呼吸不順,難捱的緊,平日里一有機會便乾脆溜出來走走,這次又遇上董氏發瘋之事,顧二便乾脆連女兒也一起帶出來了。
顧二身上有著桃花煞氣是真,他雖然表面上不好色,但事實上平時沒少去喝花酒,尤其是江南最多青樓,顧二在江南不知道有多樂不思蜀,他平時上上青樓也就夠了,壓根不曾想到要去納什麼妾。
當然三不五時去青樓是件花銀子的事情,那怕定國公府有著金山銀山也經不起他的花銷,更別提定國公府里壓根就沒有金山銀山,是以到後來顧二便轉了方向,乾脆直接對買回來的丫環們下手了,府里大半的丫環僕婦都被他睡過。
董氏也不是不知道他這個毛病,只不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睡幾個丫環總比顧二帶什麼青樓女子回府好些。再則,她事後也大可以直接把人提腳一賣,橫豎人都是他們家的,旁人能說些什麼。
雖然難免會有些意外,不過顧二貴為定國公二老爺,有這名頭在,誰敢尋他的麻煩,大部份的人也只能摸摸鼻子認了。
回了京城之後,顧二倒是規矩了許多,先前在江南時沒人管著也就罷了,在府里有大哥著,他也不好睡丫環了,況且定國公府里總讓他待的不自在,是以顧二便轉了方向,乾脆往青樓跑了,還美其名紅袖添香。
顧二一出門就想往青樓跑,不過手裡還抱著自家女兒,怎麼也不方更,他想了許久,便乾脆帶著顧昹去了狀元樓了。
狀元樓是京中數一數二的大酒樓,不只吃食做的精美,更妙的是其位置極好,就在京城正中心的大街上,每年新科進士打馬遊街必定會從狀元樓前經過,是以久而久之,這酒樓原本叫啥大家也忘了,京中人士乾脆稱之為狀元樓。
當然,狀元樓能持續到現在,靠的除了它的位置好之外,另外狀元樓里的吃食也著實不錯,顧二有心討自家女兒高興,特特點了一桌子小孩子愛吃的小點心,像是蜂蜜糕、玫瑰搽穰捲兒、乳餅、奶皮燒餅……等。
瞧著這麼多的小點心,顧昹眼睛都亮了,喜道:「謝謝爹爹。」
本來她做為定國公府里的二姑娘,也絕對不會缺什麼吃食,可自從弟弟沒了之後,她娘不管她,府里的下人也多有待慢,明明是她的份例,但等她到手時可能只剩下一些素菜冷飯了,連肉都沒有,更別提什麼可口的小點心。
她也不是沒鬧過,不過總是被太太給罵了回來,話里話外就是她害死了弟弟,那有資格吃什麼點心,至於葷食更不應該,要給弟弟守孝……云云,久而久之,她知道太太不會管她,然後也就不說了。
瞧著女兒像小倉鼠一樣的,一會兒吃著玫瑰搽穰捲兒,一會兒又咬一口乳餅,然再舔一舔蜂蜜糕,什麼都想吃,什麼都想要的模樣兒,不知道有多可愛,就可惜嘴唇上多了兩道牙印子。
顧二憐惜的摸了摸女兒的頭,笑道:「想吃什麼爹買給你!」
他對外面的女人冷酷無情,提起上褲子便不認人,不過自家的寶貝小女兒自然不能跟外面的女人相比,怎麼看怎麼可愛,那怕嘴上傷了點也可愛。
顧昹抬頭一笑,「謝謝爹爹!」
還是爹爹最好,不像太太又打又罵的。
顧昹把點心都嘗了個便,只覺得自進京以來,以這一日最為高興。
顧二也極有耐性的等著女兒都嘗夠了,還主動又給顧昹點了個甜湯,見女兒小臉上也有了笑容,這才帶著女兒回府。
正當顧二牽著女兒的小手回家,在快到定國公府之時,突然有一個年輕男子突然沖了上來,手裡握著明晃晃的尖刀直刺向顧二的心窩子,嘴裡吼道:「王八蛋!你還我妹妹的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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