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降降火氣
第299章降降火氣
六月二十九,殿前左將軍奉聖諭攜旨往寧州問責。
到淮陽是正好遇上平津王在武柳營練兵,那道斥責平津王治下不嚴,追究藥王谷擅用貢物入葯,煽動災民殺害朝廷命官的聖旨剛宣讀完,那位殿前左將軍和同行的神武軍就被武柳營中的將士斬殺於當場。
平津王不僅抗旨殺人,拒不認罪,還揮兵北向,不過兩日便攻破盛州南界布防,繼續往京城推進。
七月初七,御花園。
今日是乞巧節,太液池旁早早紮起了數個鞦韆,各宮妃嬪和正當妙齡的宮女們施粉黛著綵衣,聚於新荷正盛的池畔,參加宮中一年一度的鞦韆賽。
與往年不同,池畔少了歡聲笑語,一眾裝扮明媚的主子奴婢少了同樂賞景的閑情,默然不語。
那幾個踏著鞦韆高高盪起的嬪妃更是繃緊了臉,奪魁好勝之心盡失,只盼早點落下,儘快結束這般折磨。
不遠處的水榭里,皇帝墨琛提壺斜依欄杆,饒有興味地看著彩絛飛揚的鞦韆上,裙隨風展,起落如數只彩蝶翩然舞於池上的美景。
賞景的閑適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被闖入閣中的人打斷,自壽康宮聞訊而來的太后皺眉看著兒子,沉聲責問:「都什麼時候了,陛下怎還有心思辦鞦韆賽?」
「乞巧節舉辦鞦韆賽乃皇祖父訂下的規矩,朕豈可因一點小事廢了祖制?」墨琛並未轉頭,只輕舒了一口氣,「母后近來身子不適,若覺她們吵鬧,大可回壽康宮靜養,宮中事有皇后打點,也不需得勞動母后。」
太后朱唇緊抿,默了須臾,終是放軟了語氣:「陛下這便還是在為著魏國公之事與哀家置氣了,哀家原也是一番好意,想替陛下拉攏魏池淵,解南境之憂,誰料謝家狼子野心,竟真敢行這忤逆之事……事已至此,陛下還當以大局為重,便是要責怪哀家,也等平亂后再說不遲。」
當年她看重魏池淵年紀輕輕就功勛卓著,想將幼妹嫁入國公府,拉攏魏家以鞏固自己在宮中的地位。
可魏池淵不識抬舉,不僅拒了她父親上門說親,轉頭與曹國舅結交,大有支持皇后和大皇子墨衍之意。
那兩年,陛下以皇子尚年幼為由,遲遲未立太子,她位及貴妃,頗得聖寵,有心與皇后一爭,既然無法拉攏魏池淵,便也不能讓他成為皇后的助力。
她尋人找機會讓陛下將魏池淵調往南境,與向她示好的魏池沼合盟,想於萬里之外,暗中除去魏池淵。
誰料魏池沼的手下都是廢物,遲遲不能得手,她派去的兩個心腹還都是叛徒,一個沒多久就不知所蹤,另一個竟還成了魏池淵的幫手,假傳消息,讓她在魏池淵與洛家結親后才察覺不對卻又無可奈何。
介時墨衍雖已被立為太子,她卻仍不死心,經此一出后,更覺在南境得勢,還攀上洛謝兩家的魏池淵留不得,不惜通敵,借魏池沼在南境軍中安插的細作,終於借天泉河一戰,除了這個心頭大患。
往後十數年裡,她處心積慮,步步為營,好不容易替兒子爭到了這至尊之位,本以為餘生皆可安享榮華高枕無憂,不想魏池淵居然又回來了。
有苗岩寨的事在前,在聽到魏池淵還活著的消息后,她便知道當年的舊事瞞不住了。
不過這一次,她並未打算除去魏池淵,尤其是在魏家和朝臣替魏池淵求得鎮南將軍一職后,她便打定主意要再尋機拉攏此人。
她自認算好了一切,便是身處局中的魏池沼也是到死都未能察覺,卻終是錯算了時機,也未曾料到,寧州被劫的香附竟跟治疫有關。
她先前並未與墨琛商議此事,是以數日前在聽到返京的賑災官員說起魏池沼死在淮陽的時后,她家這位皇帝兒子在壽康宮好發了一通脾氣,還在平津王起兵之後,以她不適卧病為由,將她束在壽康宮,多日不去探望。
「朝中事朕自有決斷,母后不必憂心,」墨琛淡聲說罷,轉頭見母親滿面憂色,想及她這些年為自己所做的一切,終是狠不下心再冷言相待,起身扶了太后坐下,又道,「寧州叛軍如今被擋在遼山隘不能前,朕昨日接到晉州來報,晉北內禍已平,蕭將軍正領七萬大軍來援,不出月余,必可叫遼山隘那群叛軍有來無回。」
太后微微一愣,未見喜色:「晉北據遼山隘數千里,陛下想平此亂,光靠他們只怕不行。」
遼山隘距京五百餘里,是盛州南地唯一一處易守難攻的關隘,叛軍若破了遼山隘,往北就是一片坦途,要不了幾天就能直抵京城。
盛州守軍雖在人數上佔優勢,可戰力絕對比不過勤於操練的寧州軍,否則也不會那麼快就被打退到遼山隘。
他們如今是憑天險阻了寧州軍北上,可平津王身邊除了魏池淵外,還有數位曾與夜照對戰多年的大將,而他們這邊……
墨琛蹙眉:「西境動蕩,駐軍不可輕調,濱州倒有大軍,可母后也該明白謝弘瀾起兵的底氣是什麼,朕如今就盼著皇叔能繼續作壁上觀,哪敢請他相助?至於其他州郡……」
大齊三十六州七十二郡,處處都有駐軍。
這些人受朝廷供養,每年討要軍餉的時候倒來得勤快,如今遇事,竟是還不等他下旨調遣,就紛紛上奏,表完忠心又抬出一堆五花八門的理由,總結起來就是各州都有難處,要抽調軍隊至少需得半月。
他們這般,大抵是存了觀望之心。
眼下唯一一個一聲不吭的,就是濱州的永安王了。
此人雖未皇親,那顆心卻不是向著他這個皇帝的。
他若下旨,只怕也是在替謝弘瀾請援軍。
太后攥緊了手,默了須臾才緩緩道:「墨玉澤至今未動,想必是對寧州之事尚有疑慮,這對我們來說,是件好事。謝弘瀾手下兵力不過數萬,有夜照在,南境駐軍必不敢妄動,眼下大勢在我們這邊,陛下只需穩住朝堂,等晉北援軍一到,便可解困。」
「但願吧。」墨琛看著眼前這不知是在安慰他還是說服自己的人,輕笑一聲,突覺煩悶,霍然起身,反手抽了御前侍衛腰間的長劍,猛力往水榭外擲去。
利劍破風,切斷了池畔離得最近的一架鞦韆的繩索。
鞦韆上高高盪起的美人尖叫一聲,慌亂中未能抓住繩索,身子一歪,落進太液池,濺起巨大的水花。
「大禍當前還有此閑情,真當朕是耽於玩樂的昏君不成?」墨琛厭惡地瞥了眼水中掙扎的美人,憤然拂袖離去。
池畔已亂作一團,可是,因著動手的是陛下,不得聖諭,他們誰都不敢貿然下水救人。
眼看著那年前剛進宮的美人撲騰片刻后終沒了動靜,沉入水底,主持鞦韆賽的皇后才命人去打撈,又遣了哭作一團的嬪妃們各自回宮。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太液池畔的人便都散盡了。
走在最後的冷貴妃轉頭看著那剛被撈起的屍體,沒忍住轉身快步上前,取了些收拾遞給要將屍體抬走的宮人,囑咐他們將人好生安葬。
沈良自遠處過來,正好看到這一幕,駐足朝冷貴妃作了一禮:「那美人觸怒龍顏被賜死,旁人都是避之不及,娘娘還真是菩薩心腸。」
「畢竟姐妹一場,她生前本宮沒能幫上什麼,也只想讓她走得體面些而已,」冷貴妃輕笑道,抬眸看向波光粼粼的水面,「她也算運氣好的,走後還能有本宮替她打點,卻不知哪日輪到本宮如她這般,會不會有好心人替本宮斂骨安葬?」
「貴妃娘娘聖寵優渥,定不會有這一日的。」沈良勾了勾唇角,攏袖道,「娘娘對奴才有恩,便是真有那一日,奴才必當替娘娘安置好親族,將娘娘厚葬。」
「那本宮現在這裡謝過沈大監了。」冷貴妃對他這番言語並不厭惡,反是誠心實意地作禮謝過,復而又問,「大監匆匆過來可是有要事?」
「瞧奴才這記性,」沈良一拍腦門,面上終於有了急色,「劉尚書說寧州叛軍已攻破遼山隘,現下正在上書房外求見,奴才得趕緊去找陛下才行!娘娘可知陛下去了何處?」
他其實兩刻前就到了御花園,只是剛好見這邊亂做一團,便沒來湊熱鬧。
等得人都散盡了,才發現要找的人已不在水榭里。
「陛下與太後娘娘一同離去,想是去了壽康宮。陛下今日心情不太好,沈大監一會兒可得小心些才是。」冷貴妃眸子一亮,待得送走沈良后,也不急著回宮了,喚了等在不遠處的婢女,著人備船往池上採蓮。
陛下這幾日被朝事擾得心浮氣躁,如今得此噩耗,想來又要大動肝火了。
她這個寵妃別的做不了,也只能采些蓮心來泡茶,讓陛下降降火氣,保了龍體康健,才好抵擋很快就會攻至京城的叛軍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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