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9章 番外28 他永遠愛她
沈知謹從上午等到了中午,又等到下午。
天色將黑的時候,一抹涼意覆上額頭。
他仰頭看了眼。
下雪了。
……
這是今年京城的第一場雪。
細碎瑩白的雪花從黑色的天空飄落而下,昏黃路燈映照,地面很快覆蓋一層積雪。
寒風凜冽。
路上已經沒有什麼人了,安靜的能聽到自己的呼吸。
沈知謹依舊站在那裡,肩背挺直,身影隱沒在黑暗與風雪中。
畫展下午五點就該結束了,但直到現在,她還沒回來。
他微垂著頭,靜默等待。
……
雪越下越大,女生宿舍樓下一片白茫茫。
冬青樹的枝葉間盛著一捧捧白雪,路上的積雪越來越厚。
終於,有腳步聲傳來。
沈知謹抬眸看去,正要上前,卻忽而頓住。
她回來了。
但身邊,還跟著一個少年。
身量挺拔,氣質溫潤。
五官看不太清晰,只能看到流暢優越的側臉線條。
沈知謹怔在當場。
他知道她是和其他人約著一起去看畫展了,卻不知道對方竟是個男生。
兩人並肩而行,那男生手裡拿著傘,卻沒有撐起。
雪紛紛揚揚落在他們身上。
她側著臉看他,嘰嘰喳喳說著什麼,眼睛晶亮,眉宇間的興奮和歡喜如此清晰。
他唇角噙著淡淡笑意,不掩寵溺。
沈知謹忽然覺得有些缺氧。
他深吸口氣,冰涼清冽的空氣灌入胸腔,又冷又疼。
原來有資格幫她撐傘的,不止他一個。
原來她嬉笑吵鬧,眉眼彎彎,也不止他一人見過。
原來她的偏愛與熱烈,更並非是他獨有。
……
「三哥,那我回去啦!」
顧聽茵在宿舍樓下站定,沖顧聽雲揮手。
顧聽雲抬手將她頭上的雪輕輕拍落,看她鼻尖被冷風吹得有些發紅,心疼又無奈。
「就是下場雪,這麼高興?」
「這是我第一次見這麼大的雪誒!」
港城四季如春,柏城氣候也是溫暖濕潤,偶爾能飄個零星的雪花就很了不得了,現在看到這麼大的雪,她當然興奮,以至於乾脆讓司機把車停在了校門口,非要走回來。
顧聽雲到底寵她,連傘都沒打開,就這麼一路陪著。
他挑了挑眉:
「我今晚的航班,馬上就要走了,你就沒有一點兒不捨得?」
「三哥。」顧聽茵攤手,嘆氣,「我這幾天可是什麼事兒都沒做,全拿來陪你了。」
顧聽雲屈指敲了敲她的額頭。
「還不是你來京城之後心就野了,平日連個電話都不知道多打。」
顧聽茵神色糾結:
「我要給三哥打一個電話,接下來就還得給爸爸媽媽、大哥二哥打。上次連聽瀾都開始鬧了,說我冷落他呢!」
心累。
顧聽雲認真思索片刻,勉強接受了她的解釋。
「行,這幾天辛苦我們家茵茵當地陪了。快上去吧,別凍著。」
顧聽茵沖他一笑:
「三哥送我回來,那我目送三哥走!」
顧聽雲輕笑了聲。
等他拐過彎,徹底消失在視線中,顧聽茵才收回目光,打算上樓。
餘光一錯,卻忽然看到一道熟悉的挺拔清雋的身影。
她愣了下,又定睛認真看了眼。
「沈知謹?」
天已經徹底黑了,他站在暗處,以至於她剛才竟然一直沒看到。
他的面容藏在夜色與路燈交錯的陰影中,看不清情緒,只定定看著她,眸光晦暗。
她心中一喜,連忙跑了過去。
「沈知謹,你怎麼來——」
到了近處,她才發現他頭上肩頭都落了雪,似乎已經在這裡等了很久。
她緊張起來,下意識去摸他的手,像是冰塊一樣。
「你手怎麼這麼冰?你、你是來找我的?等很久了嗎?」
沈知謹掙開她的手,聲色清淡平靜,卻似染了幾分霜雪般的寒意。
「沒有很久。」
顧聽茵低頭看了眼空落落的手。
「今天過來,本來是想給你送東西的,不過,看來你並不需要。」
他說著,輕輕吐出口氣,
「既然你回來了,那我就走了。」
他轉身,邁開早已站得僵硬的雙腿,準備離開。
顧聽茵連忙去拉他的衣袖。
「等等!」
但沒碰到。
他留在這裡,似乎就是為了跟她說這句話的,說完就走,步履匆匆。
不知為何,背影竟似乎帶了幾分狼狽,像是在逃。
他怕再多停留一秒,胸腔內那不斷衝撞的情緒就會失去控制。
「沈知謹!你等等!」
顧聽茵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很顯然,沈知謹的確在這裡等了很久。
怎麼能就這樣讓他走?
以往她走路比他慢,他總遷就著,現在他執意要走,她哪裡追的上。
兩人之間的距離漸漸拉開。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遠,沈知謹的心也在不斷下墜。
他想要回頭,卻又不敢。
剛才所見的畫面不斷在腦海之中回放,陌生而強烈的心緒佔據他的所有。
他變得連自己都不認識自己。
他不知道如果留下來,再多看她一眼,他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後方的腳步聲忽然頓住,似乎是她停下了。
他抿了抿唇。
她果然已經連一句話都懶得與他多言。
而她剛才分明一直目送那個人離開,直到看不見任何蹤影。
他忍下心底湧上的酸澀與尖銳的疼痛,腳步卻又不由得放慢。
不知道在奢望什麼。
急促的喘息聲忽然從身後傳來。
他一驚,回頭看去,就見顧聽茵正彎著腰,一手緊緊按著胸口,臉色漲紅,難受至極地呼吸著。
他腦子一空,立刻快步沖了過去,扶住了她:
「茵茵!」
她這樣子,看起來像是過敏發作了。
他心中焦急萬分。
「你怎麼樣?是錯吃了花生嗎?」
顧聽茵的手緊緊抓住他的,似是極為痛苦。
他擔憂又心疼,急急道:
「別怕,我帶你去醫院。」
顧聽茵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他正要把她抱起,卻忽而聽到一道悶笑聲。
他忽而僵住,所有動作靜止。
顧聽茵直起腰,揚起小臉看他,此時她被他半抱在懷裡,這麼一抬頭,距離瞬間拉近。
她杏眼彎起,眼眸晶亮,得意又狡黠。
哪裡有半點過敏的樣子?
她在騙他。
意識到這一點,他心頭所有緊張焦慮惶恐,齊齊凍結。
取而代之的,是後知後覺的、鋪天蓋地的荒唐與憤怒。
顧聽茵眨眨眼,跟他撒嬌。
「不用去醫院的,你抱抱我,我就好啦!」
沈知謹沉默下來。
顧聽茵終於發現他此時的臉色格外冷冽,眸色沉沉。
她有些害怕起來,小聲:
「阿謹,我和你開玩笑的,你生氣啦?」
可是他剛才都不理她,她只能這樣把他哄回來啊。
而且他剛才第一次喊她「茵茵」呢。
他忽而鬆開她,一言不發地轉身就走。
顧聽茵終於急了。
她知道他這是真的生氣了。
「沈知謹!」
沈知謹這次沒有任何猶豫,連背影都帶著冷意。
她慌張起來,不知所措地喊:
「你、你剛才不是說,有東西要給我嗎?」
沈知謹驟然停住腳步。
畫展的門票。
然而畫展早就已經結束了。
他唇瓣緊抿,腦子裡一直緊繃著的那根弦忽然斷裂。
他轉身朝著她走去。
顧聽茵見他回來,終於鬆了口氣,連忙跟他道歉。
「我剛剛不是——」
他似乎沒有打算,也沒有耐心聽她的解釋,走過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她被他掌心冰涼的溫度冷得瑟縮了一下。
他失去理智,把她拉到懷裡,另一隻手攬住她的腰,俯首吻了上去。
顧聽茵驟然睜大眼睛。
他真的在風雪中等了太久,連唇瓣都是冷的。
貼上來的一瞬,她整個人猶如過電,輕輕顫抖著了下,腦子裡一片空白。
他吻得很急,似是裹挾著急急風浪,將她吞噬。
有滾燙星火自冰冷的冰層下迸發,將一切都傾覆。
她只能被迫承受,漸漸缺氧,只能抓緊了他的手,低低急促喘息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停下。
她被他緊箍在懷裡,頭昏腦漲的,臉色漲紅地仰臉看他,連話都說不全了。
「沈、沈知謹……你、你……」
沈知謹閉了閉眼,理智終於回歸。
他真是瘋了。
「對不起。」
他鬆開她,聲音沙啞。
隨後,他從口袋中取出了什麼東西,放入她手中。
顧聽茵下意識低頭去看,忽而怔住。
那是兩張宗佩畫展的門票,時間是……今天。
所以,他其實是來給她送門票的?
不,他是來請她一起看畫展的。
顧聽茵忽而意識到了什麼,失聲:
「所以,你、你從上午等到了現在!?」
是又如何,那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既然已經有人陪你看過了——」
沈知謹深吸口氣,好不容易才一字一句念出剩下的話,
「這東西,你扔了就是。」
顧聽茵緩緩睜大眼:
「剛、剛才你都……看見了?」
沈知謹看著她的眼睛,喉結滾動,艱澀出聲。
「你想怎樣都可以。但是,顧聽茵,以後別再跟我開這種玩笑。」
以為她過敏發作的一刻,他的心跳都驟停。
他從來不知道,他這麼害怕失去她。
然而這隻不過是她的玩笑。
所以才會如此憤怒,才會這麼失控,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自從遇上她,好像一切都開始偏離既定軌道。
無法掌控,只能服從。
顧聽茵眼睫微顫,而後低頭認真將那兩張皺褶的門票撫平,規規整整收了起來,小心放到了自己的包包里。
她嘟囔著:
「這是你第一次主動請我去看畫展呢,怎麼能扔?」
然而這番行為只會讓他誤會,繼而生出不真切的奢望。
他得到什麼,卻又貪婪想要更多。
像是永遠不知滿足。
他咬牙:
「顧聽茵,你——」
「畫展明天還會繼續進行,我們明天一起去好不好?」她復又抬起頭,問道。
他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明明前一刻已經下定決心,可她這麼軟聲細語的一句,他就再次動搖。
她怎麼能這樣。
他的手緊了又松,拒絕的話在唇齒間徘徊。
該拒絕的。
在看到剛才的一切之後,他當然是該毫不猶豫拒絕的。
可這個人是她。
他怎麼拒絕。
「早知道應該昨天就把三哥趕回去的。」
她輕輕撇嘴。
他腦子一懵,怔怔看她。
三……哥?
顧聽茵也在看他,大約是難得看到他這般反應不及的神色,她忍不住笑起來。
「沈知謹,你怎麼連我三哥的醋也吃啊?他好不容易來京城一次,所以這幾天我就一直陪他到處逛呢。他來的突然,我就沒來得及跟你說。」
她說著,又往旁邊遠遠看了眼,壓低了聲音。
「還好他已經走了。」
要不然看到這一幕,還不知道要怎麼收場。
沈知謹唇瓣微動,卻不知該說什麼。
「都怪他,我都和他一起看了那麼多次畫展了,不缺今天這一次,可你第一次請我,我居然錯過了。」
她懊惱地皺起小眉頭,又很快舒展開,
「不過,也不是全無收穫。」
她復又抬眸看過來。
四目相對。
他像是被看穿了所有心思,瞬間錯開目光,卻依舊慌亂狼狽萬分。
「沈知謹。」
她喊了他一聲,他下意識又看了回去。
雪飄揚而下,風拂動她的頭髮,有些凌亂。
她一隻手捂住依舊在劇烈跳動的心臟,紅著臉,杏眼潤澤明燦,唇瓣殷紅,無措又羞窘地開口。
「怎麼辦啊,我好像,對你高度過敏啊。」
怎麼會,這麼久還沒好。
沈知謹靜靜看著她,握住她的手,把她抱到懷裡。
她小聲問道:
「我是不是,以後都好不了啦?」
他低頭吻住她。
以後都好不了也沒關係。
沈知謹永遠都愛顧聽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