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九十一章 最初

月明星稀，空中升起一陣薄薄的煙霧，月光投射下的光影，照在水霧之中，好似四周籠罩著一層晶瑩剔透的琉璃星光，兮蔚遙遙地看著皎月，她默默發怔了許久。

她放下手裡的信箋，該寫的她統統寫了，該囑咐的她也囑咐了，唯獨對胤禛，她無話可說。

兮蔚聳了聳肩，這些日子來，她身上沒有半點力氣，連走路都要水月攙扶，今日興緻極好，兮蔚望著水月笑道，「去取我的琴來。」

「娘娘，這麼晚了，還彈琴么？」

水月實在擔心兮蔚，憂心忡忡地道，「明日再彈吧。」

「去吧。」她拍了拍水月的肩，冰涼的手觸到水月的胳膊，水月眼圈微紅，轉身往裡屋走去。

水月一進屋，雙手捂著臉，泣不成聲，眼淚順著她的指縫滑落，她抹去淚水，回頭看去，院外，兮蔚獨自一人坐在椅子上，她清瘦的背影在月色下顯得那般孤獨冷靜，四周安靜一片，沒有半點聲響，月光如銀霜，鍍在她身上，愈發落寞凄涼。

水月擦乾眼淚，抱著琴出來，放在長桌上。

兮蔚顫顫巍巍地撫琴，如蟬翼似的長睫微微抖動，素手輕觸到琴弦，院外走廊的長街下，昏黃的燈火與月光交織著，光影落在她的指尖，澄澈清明，微光柔和，世間萬物，在那一刻戛然而止，她捻起琴弦，撥弄了一根琴音。

婉轉悠揚的琴聲，恍如仙樂，從天際飄蕩而來，千迴百轉，動人心魄，她指尖撥弄著琴弦，卻像是撩動著人心，一聲一聲蕩氣迴腸，在幽然的清風下，吹進了心裡去。

兮蔚閉上眼，紅唇邊浮動著一縷笑，興緻來了，她撥弄著琴弦愈發得快，笑容慢慢綻開。

她不知哪兒來的力氣，一曲接著一曲地彈，許久未這般暢快過，她睜開雙目，眼睛里冒著星星點點的光亮。

「水月，你來彈。」

兮蔚停下來，起身拉著水月坐下，水月原想推脫，轉眼間已被兮蔚按在了椅子上，「你來彈一曲。」

「奴婢……奴婢沒有娘娘彈的好。」

水月是年府的大丫頭，自小在年府長大，琴棋書畫略精通些，跟著兮蔚耳濡目染多年，琴技自是不差。

「無妨，你彈就是。」

兮蔚一蹦一跳地下了台階，走到院中央，月光下，她像一隻落入凡間的仙子，在院中翩然起舞。

水月琴聲揚起，她一揮長袖，露出白皙細嫩的藕臂，翩躚起舞，她踮起腳尖，身影旋轉，水袖揮起，纖細的腰肢如靈動的銀蛇，伴隨著曲聲盈盈而動。

她想起多年前在玲瓏坊上那一舞，那時候，那一船的人，當年的太子，還有老八、老九、老十，還有十四，還有胤禛、十三……

那年的她，活得那樣的洒脫鮮活，那時候的她，還那樣年輕，她清清楚楚的記得他們每一個人年輕的模樣，也記得她自己最好的模樣。

兮蔚閉上眼，她彷彿置身在玲瓏坊上，她身邊每一個人都望著她，每一個人都沖著她笑，他們彼此之間沒有恩怨，沒有仇恨，沒有明爭暗鬥，沒有陰謀詭計，人人都是曾經的樣子，兄友弟恭，夫妻和睦，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最美好的……

船舫里，她看到胤禛的目光凝在她身上，深邃冷漠的眼神一如往昔，她看到他露出難得的笑意，看著他沖她點頭。

她的心跳得很快，她看到了曾經的胤禛，曾經她深愛的那個人，她想起當初的刻骨銘心，那是她從未改變過的初心，從未變過的情意。

這一晃眼，她愛著胤禛，原來，已經一生一世了。

原以為一生太漫長，想不到，她就這樣愛了他一輩子。

該給的情她統統給了，她傾其所有地愛著那個男子，那個她最愛的男子。

她閉上眼，看到她站在甲板上，月光灑下來，絲竹管弦，聲聲入耳，她迎著月色起舞，如一隻翩然若仙的蝴蝶，化作一縷青煙，隨風而去。

她回頭看去，船舫上每一個人都在，每一個人都在欣賞她的那一支舞。

人生若只如初見，只如初見，多好啊，多好。

她和胤禛還是最初那樣，而他們始終是原來那樣，以後的事從未發生過，那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