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驚喜
兮蔚看到胤禛眼神里的錯愕,她的目光微微一怔,想起當年初見他時的場景。
那是她從西北被接回來不久,那年她十四歲,他已經是開牙建府的四阿哥,她記得那年她在雪地里見到他,她拿著幾束梅花上前追他的腳步,卻一跤在他面前。
「連路都不會走嗎?」
這是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冷冰冰、硬邦邦的,他一手將她拎起來,撣落她身上的雪。
縱然這些年他和她一見面就吵架鬥嘴,縱然每次鬧得不可收拾,可她心裡明白,那只是為了博取他目光的一種方式。
如今看來,這麼些年的痴心與歲月,終究是錯了。
胤禛沉默了片刻,眉頭緊皺,「你還是跟原來一樣,還是我討厭的那個樣子。」
兮蔚的嘴角劃過一抹諷刺,「不然呢?我從未指望你會喜歡我。」
「有自知之明。」他的唇瓣勾起一絲嘲諷。
杏花飄落,吹拂在兮蔚的肩頭,他們凝視著對方,眼裡的恨意和怒氣絲毫不減。
明明痛恨,奈何結髮,到底是怎樣的緣分。
「年兮蔚,我從未厭惡一個人到如此地步,你真是讓我大開眼界。」胤禛不再看她,站起身理了理錦袍。
兮蔚的指甲劃過玉盞,唇際含笑,卻無法控制手指尖的顫抖,「我們之間……還能談什麼?」
她再次抬頭,卻見他大步向門前走去,轉眼消失不見。
哐當——
她手中的玉盞掉落在地,酒灑羅裙,她渾然不知,只是怔怔的看著門前。
他恨她,她從來都知道,若不是兄長替她請旨,被賜給胤禛做側福晉的人便是他的江阮。
他和江阮的錯過,皆由她起。
可他何曾想過她的心意,如若他知道,只怕覺得可笑罷了。
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不相識。
兮蔚自嘲的勾了勾唇,吩咐道,「回屋吧。」
想起方才胤禛所說的話,他怪她驕奢淫逸,她是年羹堯之妹,出嫁之前,父親年遐齡與兄長年希堯年羹堯給她的陪嫁數不勝數,這幾日不過是送給那拉氏一架價值連城的屏風,便惹來胤禛的責罵,難道說……
兮蔚倚著軟枕,看向窗外,那一日那拉氏來探望她,她知道自己逃不過內宅爭鬥,可又何嘗不知道那拉氏懷有私心,她想借自己的手除掉李福晉腹中骨肉,可那拉氏又怕她勢力太盛威脅自身,便用那一尊奢華的屏風令胤禛對她心存不滿。
到底是后宅正主!她倒是小瞧了她的這份心思。
兮蔚的唇邊溢出一抹冷笑,嘲諷之意慢慢劃開,「走吧,去向嫡福晉請安。」
到了那拉氏的院子,走進鳳禮堂就聽見裡面傳來的聲音,想必有不少人。
兮蔚一向不喜歡熱鬧,只不過,這便是王府里的日常,王府的女人太多,女人多了,便有源源不絕的明爭和暗鬥。
見到兮蔚來了,正堂突然安靜下來,眾人紛紛看向她,今日她穿著一身青色綉竹綴金對襟八幅裙,綰了一縷流雲髻。
她的目光直直的落在那拉氏身上,面露高傲,餘光略微一瞥,瞧見了李福晉和三個庶福晉都在此,正中央坐著一身牡丹正紅蜀錦繡服的那拉氏,正紅色突出了她獨一無二的正室地位。
「妾身向正福晉請安。」兮蔚福了福身子,坐了下來。
李福晉的唇邊噙著一抹冷笑,「年福晉進府數月,妾身見年福晉不過寥寥幾次,年福晉受貝勒爺寵愛,連晨昏定省都免了,看來貝勒爺始終疼愛年福晉些。」
兮蔚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冷冷道,「是嗎?日後李姐姐見到我的機會便會多了。」
她清冷的眉眼掃過李福晉李玉瑤,正福晉那拉氏開口道,「爺已經允諾兮蔚協理后宅之事。」
李玉瑤臉色驟變,可是不過一會便含笑道,「原來如此,那可恭喜年福晉了。」
滿屋子的人各有心思,氣氛陡然間沉靜下來,那拉氏的目光若有若無的看向李玉瑤,微笑道,「你有了身子,現下天氣漸熱,若無事不必來鳳禮堂請安了。」
李玉瑤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子,含笑謝恩,兮蔚瞥了她一眼,心尖處蔓延出一絲不悅。
「貝勒爺膝下子嗣甚少,咱們還得好好學學李福晉才是,早日位貝勒爺誕下子嗣。」那拉氏正色說道,轉眼看向兮蔚,「年福晉承寵最甚,怎麼肚子還是沒動靜,要不請個太醫來瞧瞧。」
「多謝姐姐美意,不必了。」胤禛素來不碰她,她怎麼可能懷有身孕,她也不想懷有胤禛的子嗣,既然他對她無情,又何必用孩子來絆住他。
眾人聊了幾句便都散了,兮蔚回到府中后又無事可做,在窗下看著賬本,墨雪在一旁打著蒲扇,她疲憊的趴在小几上睡著了,連胤禛何時進來都不得而知。
胤禛來時已是黃昏時分,他一進來見到兮蔚趴在小几上打盹,長風順著小窗吹進來,吹起她的長發,她安詳的閉著眼,好似在做一個美夢。
墨雪見到胤禛走了進來,連忙跪下要向他請安,他抬手示意不必,讓她在外伺候。
寢殿里只剩下他們二人,他撩起錦袍坐在榻上,細細看她,仔細想來,他竟從未有一刻這樣安靜的看過她,她的喜怒哀樂他從來不關心,也知曉根本不必花心思在她身上,他知道他們表面上看起來相安無事,實則早已針鋒相對。
窗外不知何時吹進一朵杏花花瓣,落在她烏黑的墨發上,她不施粉黛,長發隨意披散,竟是那樣絕美清麗。
想起那一夜玲瓏舫上的驚鴻舞姿,他嘴角微勾,不忍心叫醒她,她難得這樣沉靜,不發一言,每每見她,必是舌戰唇槍。
兮蔚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來時,迷迷糊糊的看到胤禛坐在小几對面,她以為是自己的夢境,待她睜開睡眼惺忪的眸子,微頓后才意識到真是胤禛,雙目瞪得老大盯著他,「你什麼時候來的?」
她一向隨意慣了,倒是一點也不畏懼。
胤禛清冷的眸光從她臉上掃過,神色幽深,「坐了一會。」
「怎麼不叫醒我?」兮蔚隨手拿了一件錦被披在身上,雖說天氣漸暖,可還未到夏日,午睡后只覺寒氣襲來,「你怎麼來這麼早?要在我這用膳?」
「怎麼,你不希望我來?」他眸光淡漠如雪,一雙漆黑的眸不辨喜怒。
兮蔚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回答,希望他來?他來她何嘗不歡喜,只是,若二人見面只會爭吵,那見面又有何用。
「你若要留下用膳,我便命墨雪準備就是。」兮蔚低著頭隨意的翻看著賬本,想把注意力全部放在賬目上,但還是忍不住抬眸偷瞄他幾眼。
胤禛似乎察覺到了,眯起深邃的眸,「做什麼?」
「我只是覺得奇怪,」兮蔚唇畔含笑,「平日里你不過略坐一會便走,今日是有事找我?還是要我幫你向大哥傳話?」
「我們之間只有這些可言?」胤禛冰冷的眸光一動不動的凝著她的眸子,好似要透過她的眸看穿她的心。
兮蔚一怔,一時間竟未回過神,「不然呢?」
胤禛細細觀察她半響,才挪開目光,「過段時日皇阿瑪要出塞行圍,一則為了避暑,一則也可以練練身手。」
滿人是馬背上得的天下,陛下素來喜愛行圍打獵,每隔一段時間便會來一次塞外之行。
他細細瞧著兮蔚,良久后才道,「想去嗎?」
「我可以嗎?」兮蔚一聽,暗叫求之不得,歡喜的抬頭緊盯著他。
可是塞外之行一向不許帶家眷,想到這裡她不由得低下頭,嘟囔著,「陛下怕是不許吧。」
胤禛淡淡的掃了她一眼,良久後下了榻,「我去向皇阿瑪請示,他會答應的。」
兮蔚難掩心裡的激動和興奮,親自下榻歡歡喜喜的送他出了院子,回來之後更是歡天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