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淮歸東宮見女魁
眾人離開,太子忽然高抬起頭,傲然的緩緩走到太子床前,眼皮半抬,略有輕蔑的目光睥睨太子。此刻的太子微縮身體,做小伏低,宛如一隻可憐的兔子,小心翼翼的用眼角餘光瞥看床前突然變臉的太子妃。
「皇帝並不想讓你們兄弟相殘,你的這個計謀,是空謀劃了一場。」太子妃微掩住臉,「咯咯」發笑。笑聲尖利詭異,抓人耳膜,讓人不禁背後一涼。
「都是那個什麼江無情。」東宮滿心怨恨怒火,卻不敢發作,只敢小聲嘟囔。
聽到「江無情」三字,太子妃的臉色「唰」的一變,她掩面的動作還未落下,嬌媚的笑容卻一凝,目光陡變,冷冰冰的盯著太子,道:「那個江無情不簡單,能夠破開我的法術,恐怕是有些道行的。」太子妃放下手,兩隻手交握放在身前。
「殺了他。」太子忽地抬頭,邀功討好的笑著,對太子妃說道。
太子妃眉梢一挑,譏笑道:「凡夫俗子,能奈他何?」
太子被當頭潑下冷水一般,迅速蔫了下去。太子妃又說道:「江無情不是凡夫俗子,可是你的手足兄弟是啊。」
太子妃陰陰發笑,看得太子渾身汗毛倒豎,綳成一塊。
「神靈不可殘害弱小的凡人,你想要保住你的太子之位,就要拿出你的本事來。難不成,你還想我幫你把你老子兄弟都殺了,把皇位拱手給你?」太子妃鄙夷的打量太子,不屑和輕蔑雨點般砸向太子。
太子一味承受,不敢言語。
房樑上的孟依笙,早已看出這個舉止怪異的太子妃,不是什麼凡人,更不會是她自己口中所說的神靈,冥府的人,眼睛也是獨特的,能看得出人是生是死,魂是善是惡。眼前這個太子妃,一具軀殼裡,藏著三隻魂靈,其中兩隻魂靈都在沉睡,還有另外一具軀殼附著。
「罷了,你好好想想,怎麼和你這個兄弟斗吧!」太子妃挖了一眼太子,高首揚眉的離開寢殿。
孟依笙也踮起腳步,跟了上去。
太子妃一徑回到她的寢宮,屏退眾人,來到內室。孟依笙穿牆跟進去,他眼看著太子妃的腳步,前掌落地,后掌卻沒有,走起路來如同提線木偶,一顛一顛。
「啪!」
太子妃忽然兩眼翻白,重重的倒在地上。孟依笙一嚇,爪子支棱起來。
一團黑色的霧氣從太子妃體內竄出來,逐漸有一個人形,孟依笙定眼一看,是個女人,一個穿黑袍,披散頭髮的女人。
孟依笙躲在暗處,看著那女人走到溫軟的床邊,扭身坐下,然後開始梳理起披在胸前的頭髮。孟依笙悄悄露出頭一看,就是江無情畫的能夠女人!
只是如今這女人神情妖媚,氣息嗜人,通身煞氣,人一見就是渾身冰涼,心底觸寒。
「今日來的江無情恐怕不是凡人,還是早些脫身好。」
那女人未開口,卻響起了一個粗獷的聲音。
女人仍舊那樣梳理黑亮的秀髮,孟依笙都不知道有什麼好梳理的,明明都很柔順了難不成她還看出來哪根頭髮絲纏上了另外一根?
「只要離開蠻荒,都好。」女人如此說,滿目愁緒。
蠻荒?這個女人和蠻荒有什麼關係?是天道山的人?
「藉助人皇之氣,勉強可以掩蓋住我的屍氣,若不拿到那太子的魂魄離開,極易被天道山發現。到時候你我都難逃。」粗獷的聲音說道。
女人漠然,失神的梳理頭髮。
屍氣!
是獷!
孟依笙渾身貓毛豎立。
此時,淮歸循著孟依笙的氣息跟來,走到太子妃的寢宮,進來時竟然不見一人,沒走幾步又看見昏迷在地的太子妃。淮歸蹲下探太子妃的鼻息,沒事。
淮歸接著往裡走,他步子輕盈,氣息收斂,令人難以察覺。走到卧室,淮歸隱了身形,他打簾進去一瞥,瞥見床邊坐著梳頭的女子:灰沉的長袍掩住紅腫的赤足,漆黑的頭髮被編成一條麻花辮,放在胸前,枯黃的臉和深凹的眼窩形容枯槁。
淮歸身體一震,驚在原地。他齒間顫抖,雙唇如秋葉無力的張開。
女魁。。。
這是那個如同在春天抽出的嫩黃枝芽一樣的姑娘?這是那個在春日雪地里牽著黃牛,吹著竹笛的姑娘?
淮歸幾度哽咽,晶瑩的淚花劇烈的顫抖。
這就是那個赤腳跑在田野給他抓野鴨的姑娘!這就是那個笑起來和陽光一樣溫暖明媚的姑娘!
淮歸的異常專註忽略了同樣隱藏起來的孟依笙,而孟依笙也同樣因為淮歸眼中流露的悲傷、猶豫、膽怯,這些複雜,雜糅在一起的情感暫且忘記了要把床邊的始作俑者抓起來。
孟依笙從來沒有見過淮歸眼中出現這樣熾熱,明烈的感情,千百年中,滄海桑田,斗轉星移都不曾讓淮歸目露哀思,江河繁華,人間煙火也從未讓淮歸驚艷,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帶著讓人悲傷的憂鬱,卻從未為任何事或人傷心過。
他是最多情的人,也是最無情的人。
可是淮歸的注視,並沒有因為他靈術的掩飾就沒有引起女子的注意。
她扭過頭,是淮歸和孟依笙隱藏的地方,抬起那一雙,枯井一樣的眼睛,凝視前處。她的目光從低到高,突然一顫,這一顫在空間中彷彿發出「砰」的巨響,女子「啪」的一聲摔坐在地,她深凹的眼窩裡的眼珠猛地瞪大,似乎在確定著什麼。隨即,她又十分畏懼的縮在一起,枯瘦的手死死的捂住自己臉。
女人這樣劇烈反常的行為,終於引出一團黑乎乎的氣,那股氣在女人的身體周圍,慢慢被卷在幃簾風抽出,在處於驚恐中的女人面前凝聚成一個形狀,一個黃髮黃衣的男子,長著狹長眸子,同樣黃色瞳孔的妖異男子。
這個妖異男子著急的蹲在女人身邊,急切的皺緊了眉頭,想要詢問出什麼,可是因為太過突然,男人一時顯得手足無措,不知如何下手。
而這個時候,淮歸的緩緩出現,給了這些突然變化一個解釋。
淮歸出現,同樣深紅的雙眼,同樣刺眼灼熱的感情。
那個男人察覺了,他也站起身,不知是以一種怎樣的感情帶著打量淮歸,他下意識的護在女人的身前,他帶給的女人的陰影讓女人鎮定起來,勉強探出一雙眼睛,畏縮的看向淮歸。
淮歸因為那個男人對女子的保護,而停下腳步,他的猶豫並不是因為實力的懸殊或是忌憚。
「女魁。」
帶著哭腔的嘶啞的聲音,箭矢一般刺破存在於記憶里悠長時光,碎在女子的面前,她枯井一般的雙眼滾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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