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歸還
長安城無情館
江無情擦了擦白玉蘭簪,惋惜道,「當真就這麼走了?您父親就這麼娶了你母親?」
司馬蘭沉吟片刻,也十分納悶,「我母親是如此說的,她隨父親回到揚州后,也私下問過我祖父祖母那個女子的事情,可我祖父祖母很明顯並不知道那個女子的身份,只把她當做是一個僕人,我祖父甚至連有這個人都不知道。」
「那你父親呢?你父親提起過嗎?」江無情問道。
司馬侍郎搖搖頭,尷尬一笑,「父親從未提起過,若不是母親此次告訴我,我也許一輩子都不會知道。但是我知道我父親長年在外,是在找什麼人。」
「哦。」江無情頗為失望的長長一嘆。
「但我祖母說過!」司馬蘭急道,江無情竊喜,佯裝驚訝的看著司馬侍郎,司馬蘭接著說道,「我祖母說,我家本不想入朝為官,可從唐門回去后我父親便改變了主意,他在與我母親成婚前一直都住在後院,時常會有貴人身邊的侍從來和父親商討,所以家中的人不能隨意進入後院,但我祖母曾有一次去看過,卻沒有看見父親和那些人,只看見父親在院里燒東西,我想應該就是那個女子的東西。」
「那還,真是很讓人心痛吧。」江無情乾笑,如果燒掉了她的東西,自己就可以真的放的下那何必留著這支簪子?
想放下又捨不得,害不害人不知道,害己是很明顯的。
「好,我知道了,司馬侍郎放心,我一定送到。」江無情說道,「那這簪子是要送去哪裡?」
「那便多謝江郎了。」司馬蘭謝道,「我母親說那女子是尋不到了,不如就將這簪子送回竹海古宅,給那裡的主人。」
說罷,二人起身作禮告別,江無情將司馬蘭送出院,將門關上。
「這個事倒是很有趣啊。」江無情笑著把簪子揣入懷裡,沖院中打盹的白貓喊道,「絨絨啊,我出去一趟,你把宅子看好啊!」
白貓懶懶的抬起一隻眼皮,不耐煩的又垂下,接著打盹。
江無情點頭哈腰的嬉笑一番,轉過身卻拉著臉,嘀咕道,「死肥貓,好吃懶做。」
「嗚!」
院中白貓一聲嗷叫,江無情回頭一看,只見白貓弓起腰背,瞪圓眼睛,怒氣沖沖。
「好絨絨,我錯了,我錯了!」江無情一個勁兒的求饒,轉眼間,他所站之處,紫煙騰起,江無情霎時消失。
眨眼間,江無情出現在一片竹海,不遠處的竹影里一幢古樸的宅院矗立,江無情往裡走,心中好不奇怪:怎麼這裡的蘭花都長在竹子的根旁?
宅門外有兩個六七歲的小童,坐在石燈邊舂葯。身後的黑色宅門開著一條小縫,透出來的光似乎都有所不同。
江無情緩緩兩個童子顛著上前,施禮道,「二位童子,在下江無情,長安人士,受朋友之託前來拜訪竹海主人。」
兩個童子只輕輕的瞄了他一眼,一副愛搭不理的模樣,江無情未惱,反而將玉簪取出,說道,「請二位童子將此物呈給竹海主人。」
「你這人好無趣!」一童子扔下石杵,瞪眼怒道,「我師祖不喜歡你們這些人,快快走開,免得你小命不保!」
小命不保?
江無情抿嘴偷笑,「罷了罷了,我自去吧。」
說著,江無情抬起腳來,那兩童子倏地站起來,手持石杵對著江無情,兩撇濃眉一擰,奶聲厲色道,「你這人好沒規矩!如此放肆,當真不要性命了?」
「哈哈哈!你們倆這小娃娃真是有趣得很!」江無情捧腹大笑,「小小年紀也知道拿著雞毛當令箭,狐假虎威!」
兩個小娃娃霎時一怒,突然一扭手中石杵,只聽咻咻兩聲,兩支髮絲般粗細的銀針從石杵小孔飛出,江無情微微一笑,袖袍往前一攬,順勢向內一卷,將兩支銀針卷在衣褶里。
兩個小童臉色一緩,笑著指道,「你還挺厲害嘛!」
江無情哈哈一笑,將銀針取出,拿在手裡,「這種危險的東西,小孩子不要玩。」
兩童子輕哼一聲,叉腰道,「看你有幾分智慧,那你跟我們來吧!」
江無情收了銀針,斂起笑意,跟在兩個童子後面,兩個童子顛著小跑到門前,縮進門縫裡,江無情走到宅門前,黑色的宅門裂出了細小的縫隙,他輕輕的推了一下,原以為會有咔嘰咔嘰的聲響,可是沒有,門輕輕的打開,有風從院里吹來。
門開了,院中一婦人坐在院中石桌旁,墨黑的長發散在肩上,一雙眼瞳陷在眼窩裡,依舊像十幾歲的少女目光。
江無情站在門外,拱手道,「在下江無情,受人之託,前來拜訪竹海主人。」
婦人淺淺一笑,「我就是,你有什麼事?」
江無情手拿白玉簪,笑看著婦人,說道,「歸還這玉簪。」
婦人臉色忽然凝重,低頭對兩童子說道,「端茶來。」
兩個童子點點頭,乖巧的跑進廳里。
「請。」婦人抬手道。
江無情點點頭,抬步入內,坐到石桌前,對她淡淡一笑。婦人也淡笑伸出玉雕一樣的手,說道,「給我吧。」
江無情沒有猶豫,將玉簪遞到她手裡,她握住玉簪,悵然道,「我記得這支簪子,幾十年前有一個人來竹海,他那時昏迷不醒,手裡一直握著這支簪子。」
江無情看那婦人淚光點點,幾次想開口都忍住了,婦人看了一會兒,便微微一笑,眼睛一彎,淚水沾就在了眼角,她連忙賠禮道,「是我失禮了,公子莫怪。」
江無情笑笑,擺了擺手,那婦人又問,「公子受人之託,可是揚州司馬家?」
江無情點頭,又搖頭,旋即笑道,「幾十年前司馬家的司馬楚寧便跟從了貴人,從揚州到了長安。」
婦人疑惑,司馬家為前朝舊臣,一直秉持名節不肯為貴人效力,怎麼會又跟隨了貴人?
「這是真的,這簪子也是司馬楚寧的公子,司馬蘭托我送來的。」江無情說道。
「司馬蘭?」婦人更是疑惑。
江無情說是,「司馬蘭在朝中任中書侍郎,他說他父親留了這簪子幾十年,也四處尋了那位百里姑娘,想把這簪子交給那位姑娘,可惜都沒有尋到,這才托我送到這裡來。」
婦人似乎瞭然,又撫摸著玉簪嘲諷的苦笑道,「師叔當年並沒有離開蜀中,她被門主抓了回來,把她囚禁在這竹海,一輩子都不能離開,司馬楚寧怎麼找得到?」
「那位姑娘還在這裡?」江無情驚問。
婦人搖頭,嘆息道,「你來晚了一步,師叔一月前病逝,家師帶了兩名弟子,將師叔的骨灰送回了杭州百里家。」
一月前?江無情黯然,不知這到底是無緣還是有緣。
「我方才來時,見竹石養蘭,是您師叔種的吧?」江無情問道。
婦人低頭,江無情長久嘆息,就算這般深情,也被藏了一生。
「唐語念一直都知道師叔就在竹海,她也曾來找過師叔,希望師叔可以再見一面司馬楚寧。」婦人說道。
可是百里蘭因沒有,她說她對司馬楚寧緣分已盡,不必再見,又說她對司馬楚寧的情,是對田越澤涼薄的失望,是對世事無常的無奈,更是對孤單的畏懼,她從來沒有愛過司馬楚寧,只是在那個時候,司馬楚寧出現恰恰溫暖了她。
所以唐語念走了,再也沒有來見過她。
「百里姑娘是對司馬楚寧愛得不夠純粹,自以為比不上唐語念嗎?」江無情道。
「誰知道呢?」婦人一笑,「說是無緣,也只是成全。」
成全?
江無情悵然,明明嘴上說了無緣,為何又是為了成全?
「江公子,司馬蘭托你送來這簪子,司馬楚寧呢?」婦人問道。
江無情恍然回過神來,愁眉道,「司馬楚寧,一月前仙逝了。」
婦人一愣,嘆息一聲,「哦。」
「東西送到了,在下告辭。」江無情起身,身後童子捧來茶水,著急要留。
「這不是他該喝的,送江公子走吧。」婦人微笑道。
兩童子這才念念不舍的放下茶引江無情出了古宅,江無情把銀針還給他們,攔著他們道,「小孩子別亂跑,小心被拐走了。」
「你怎麼要哭了?」童子倚門歪頭道。
江無情抬手摸了摸臉,兀自發笑,「第一筆生意,賺了不少啊。」
兩童子不懂,院中婦人一聲呼喊,兩童子沖他做了個鬼臉,將門關上。
江無情抬起頭,萬千竹葉外的蒼穹,碧色如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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