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閑事
事實證明寒蛩血加浮絲草再加凝魂丹的效果確實顯著,天色已大亮,梁吟睜眼時就發現謝泓扶著旁邊那張爛桌子坐了起來,正在吃力的想讓自己站起來。
雖說藥效顯著,但謝泓自身的毅力實在是讓人刮目相看,她都想為他豎個大拇指,看起來他這幾年在崇陽並不是養尊處優,和長安里的貴族們一樣弱不禁風,身子底子還是很不錯的。
她急忙跑出去扶住他,話里還帶著譴責之意:「你真是不要命啦!」
謝泓把手搭在她的腕上,雖是不得已的身體接觸,但還是恪守男女授受不親的大防,隔著自己的衣袖:「無妨,我只是手腳上有了些感覺,想起來試試……我還要多久才能像正常人一樣走路?」
她想了想,「你恢復的不錯,估計再有個兩三日旁人也就看不出了。」
「還是太慢了……」謝泓搖搖頭,劍眉微蹙:「姑娘能否再給我一粒凝魂丹?」
聽罷此言,梁吟使勁搖了搖,捂緊了自己的荷包:「這個不能多吃,你昨晚已經吃過一粒了!」
「我知道,但是皇嫂給我的消息是在十七之前必須趕回闋宮,今天已經是十六了……」皇兄病重,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你這次回長安是因為謝淵?」梁吟扶著他去旁邊那張缺了半截腿的椅子上坐下,還貼心的幫他拂去塵土。
謝泓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見他端坐在那張破椅子上,即使是身處周遭這般破敗的環境還是一派正襟危坐,通身的皇族氣派,梁吟早就看明白了他就是個板正人。
昨晚情況甚是危機,他才會這般麻煩她,眼下他恢復了意識,又變回了那個溫潤如玉,彬彬有禮的謝泓。
梁吟自小長在這闋宮,看盡了闋宮繁華和恩怨,現下正陽宮中發生的一切她都了如指掌,即使他不回答,他也看得明白,之所以多此一舉,只是轉移話題不想他再問她要凝魂丹而已。
「給我吧。」謝泓堅持。
「反正性命是你自己,此葯功效雖盛但服食過多,恐會成癮,壽數難長,我言盡於此。」她將整包的凝魂丹都遞到他手裡。
真是白瞎了自己二十年的修為,竟救回一個自尋死路的!
謝泓倒了兩顆凝魂丹在手心,然後強逼著自己吞下去,還是梁吟看不下去了,那邊的葫蘆里還有凈水,拿來遞給他服下。
「多謝。」
梁吟瀟洒的接過葫蘆,「不用啦,畢竟上次你也救了我,這樣我們算是扯平了,兩不相欠。」
「泓那只是舉手之勞,姑娘此次的大恩大德沒齒難忘!」他嘗試站起來,揖個大禮。
「別了別了,你現在還是不要隨便亂動,我可沒有第二棵浮絲草來救你~」梁吟把他按下,「你別張口閉口的姑娘,叫我梁吟就好,都是老熟人了,就別這麼客套了!」
揖個禮,她還禮,再施禮,這樣真的好累,這人族的仁義禮智道貌岸然的規矩真是麻煩。
「梁吟?」
「嗯?」她一夜都沒好好吃點東西,現在只能喝點水充饑,「什麼事?」
「現在我們在哪裡?」
她朝破廟外看了看,「我也不是很清楚,是長安城郊,這裡叫十五里小廟,好像以前是供奉土地爺的。」
「我的手下……」他的神情看起來有些悲傷,他這次悄然入京只帶了這十二個人,如今無一人生活,他們沒有一個人臨陣脫逃。
她沉默了一會:「抱歉,為了避免暴露行蹤,我放火燒了那片樹林……他們也在裡面。」
闋宮裡今日死個宮女,明日死個太監,後日因為某些原因某個人突然憑空消失,這都是梁吟司空見慣的事情,但是今日是她第一次處理人族的屍身,多少有點無措。
但是話又說回來,即使她不作為,那些屍體也會淪為野獸的盤中餐被分食,雖然她對司賢良不甚了解,但是知道當權者都是心狠的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此舉是最得當的做法。
「你做的很好,是我該謝謝你。」死得畢竟是一直為他盡忠職守的心腹,他神情如此黯然也是情理之中。
「你有什麼打算?」是回崇陽,還是闖一闖那龍潭虎穴般的闋宮?
***
就梁吟的本事,她自己去哪都是如履平地,化成原型,找個犄角旮旯縫就鑽過去了,只是多廢了一些腳力,人族雖然身形高大,但是奈何目標顯著呀,既不好躲也不好躲,一出現那簡直就是活靶子,更何況她現在還帶著一個病秧子,走兩步喘三喘。
雖然謝泓已經很努力的趕上她的腳程,但是時間久了還是拉下了一段距離,梁吟不得不返回頭去照顧他,她不是有意的,只是風風火火慣了,一時間有些停不下來。
「怎麼樣你還好嗎?」她仔細觀察著他的神色,好不容易恢復了點血色的臉龐,又是慘白一片。
「無事。」
「撐不了別硬撐!」她好心勸他,心裡有句話沒有說出來,就她觀察謝淵那病秧子還能撐幾天,雖然能撐幾天這個她不是很把握,但是最起碼能撐到他去見他。
謝泓順了順氣,乾澀的嘴唇已經開裂但還是堅持:「繼續趕路吧。」
昨夜她出城的時候,城門還可以自由進出,今早便開始戒嚴,對過往行人嚴加盤查,馬車、箱籠,棺材板甚至是出入城的泔水車都要攪一攪才能放行,如今整個長安被圍得像個鐵桶。
恭王謝泓的畫像昨晚就已經傳遍了巡防營官兵的手裡,從今早開始長安城出入的四門裡更加錦衣衛。
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梁吟先一個人打探一番,然後回到了距離宣化門附近的茶鋪。
「我說老闆長安城這是怎麼了?」京城巷尾往往都是消息最靈通的地方。
「這位客戶您一看就是外地來的,還不知道這潛伏宿桓兩地的巨盜最近到了長安……」
「噢是嗎?」梁吟端起一杯茶,頗有興趣裝著外地人一般跟老闆閑話家常,「那可要好好查查,可別真鬧得長安雞犬不寧,老百姓日子都過不好……」
「客官您一看就是做大生意的,那巨盜怎麼會偷到我們這些小老百姓身上,老漢我看呀,抓賊是小,只怕這長安要變天嘍……」老漢有些擔憂的看了看外邊的天。
「你這個殺千刀的,又在跟客人瞎叨叨啥,還不快來幫忙!什麼活都丟給我……」
「來了來了!」茶鋪的老漢一邊應著,一邊給他倆賠笑臉,「客官那您吃好和好,還沒入春這長安就下了好幾場雨了,我們家那口子叫我了!」
謝泓和梁吟兩人心領神會。
她沖著謝泓笑道:「看起來是有人不想你回這長安城呀,這進城都難,更何況那守衛森嚴的皇城,要不您還是打道回府吧~」她好言相勸。
雍朝鐵律藩王無明旨詔書,不得擅離封地,私自回京。
謝泓站起來,從袖裡掏出幾個銅板放在桌上,「陽關道不用,還有獨木橋可走,老闆結賬!」
梁吟有些頭疼,她有點後悔救她了怎麼辦?謝家的人都是這麼固執認死理的嗎?聽說他的先祖有的執迷木匠工藝數十年,有的幾十年不上朝專註求仙問道,敢情他沒遺傳到好的,這股執著勁倒是發揚光大到淋漓盡致。
梁吟怎麼都不會想到他帶著她走的「獨木橋」,是雍朝二百多年來最大的秘密,是雍朝開國皇帝挖的一條密道,為的就是給後代子孫留一條生路,不至於落得個亡國滅種的地步。
不得不承認雍朝開國皇帝謝濟是一個聰明絕頂之人。
梁吟覺得送佛送到西,她都已經救了他斷沒有把他半路扔下的道理,反正她也是要回闋宮的,正好也可以見識一下謝濟秘密下令開挖了數年的地道,說不定還能撈點啥,聽說謝濟當年私庫里斂了不少,那可是富可敵國的財富呀,隨便拿幾件都比現在珍寶閣那些破銅爛鐵要值錢。
不一會的時間,梁吟就搞到了一些破布和煤油,做了個簡易火把,謝泓身體不便,她就在前面探路。
「你注意腳下,緊跟著我!」梁吟叮囑他,原本她是想讓他拉著他的手的,這個獃子不只從哪搞來的手帕……
「好。」讓一個弱女子當在他身前,謝泓這個身高五尺的男子漢多少有點抹不開面子,雖然她是促織幻化而成的精靈,但畢竟是個姑娘。
梁吟在前邊舉著火把探索前面的路,誰能想到密道的入口竟然在亂葬崗,那裡是闋宮宮人最害怕的地方,說不定自己那天就會變成那數不清的冤魂中的一個。
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清,幸好他們寒蛩在夜間視力好,雖不至於說是一目千里,但是走個夜路也是洒洒水啦,梁吟把火把伸過去,借著火光看著密道的台階修葺的很平整,通道也很寬敞,足夠三四人並排而行。
梁吟看著密道兩側還架著油燈,就掏出火摺子試著點亮一個,不料隔了二百年這油燈竟然還能用,而且點著一個整個密道里的燈全亮了。
她上前查看一番,回頭對著謝泓感慨道:「你們謝家真的是富到流油呀!」
連油燈里的油都是鯨油,燃燒損耗極低,聽說乾離氏的陵墓中用的就是這種油,歷經千年也可以燃燒,產量極低,這麼些年即使沿海城市的黑市裡也沒見過幾次。
「過獎……」謝泓走到前面。
「抱歉,我就是發點感慨,咱們趕路要緊!」梁吟踩滅了火把上的火焰。
整個密道里散發著一種奇異的芳香,這讓梁吟覺得胸口一悶,極其不適,這是闋宮裡的熏蟲香,要不是她功力深厚,早就翹鼻子了,這謝濟也是有備無患呀,思慮的如此周全。
不過下手這麼狠,也難怪雍朝只能熬區區兩百年……這裡對他們蟲族來說,簡直是世外桃源呀。
雖然四周通亮,但是這密道畢竟被封存兩百餘年,前面是什麼境況無人知曉。
謝泓提醒她:「這裡可能會有機關,你跟在我身後,不要亂動!」口吻就和她那晚教訓他的語氣一模一樣。
梁吟撇撇嘴,跟著就跟著,她倒是樂得清閑。
走了堪堪不足一里地他們躲過了三次亂箭,四次陷阱,幾次命懸一線,謝泓和她並排緊貼著牆壁,不敢再輕舉妄動,她都要懷疑自己今晚上小命不保。
「大哥,這不是你們謝家的密道嗎?你怎麼也跟無頭蒼蠅一樣四處亂撞,要不是我命大,現在恐怕就要陪你去見你父皇了……」她捂著自己胸口,感慨著好險好險。
「本王也是第一次進來。」謝泓這個時候倒是端起了王爺的派頭,「這密道是歷代帝王親口相傳的。」
聽到這話,她有些好奇:「那你是怎麼知道的?」既然只有皇帝駕崩時才會屏退左右告知下一任繼位者,他是如何知道的。
謝泓只甩給她幾個字,「機緣巧合。」
四個字就堵得她啞口無言。她想了想自己這兩天怎麼這麼反常,問題和廢話真的有點多,要不是看你長得好看,她才懶得搭理呢。
因著驅蟲香梁吟的心情本來就煩躁,耳邊轟隆隆似乎是什麼重物滾動的聲音,她問:「你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
話還沒落下,對面一個碩大的鐵球朝他們滾過來,梁吟看了看自己的手,她剛才不小心牆上彎曲朝下的獸首掰了過來。
「看什麼!跑呀!」被它追上會被碾成肉餅的……
幾乎是一瞬間,梁吟拉起謝泓就往相反的方向跑過去,「啊~姥姥!」她再也不多管閑事了!
上氣不接下氣,跑斷了腿的節奏,梁吟一個機靈拉著謝泓拐了彎,跑進了一個小隔間里,地方狹小到只能留一個人站立。
大鐵球將這個隔間卡的死死的,他們倆貼在一起根本就沒有辦法移動。
「你踩著我的腳了……別動,別動!」話還沒有說完,梁吟抬頭髮現謝泓捂著自己胸口,臉色很是難看,剛才她一個不注意拉起他就跑,似乎是扯開了他手腕的傷口,白色的棉布已經滲出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