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少女國師(二)
剛跟在國師身邊的紅菱雖然並不能把國師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但是現在連對相國都不再稱呼為老師的國師,明顯是生氣了。
而國師剛走下階梯,一道老人家的聲音又先傳了進來,「哈哈哈,人人道我這小徒弟出塵脫凡,不愛人情世故,但如今卻會耍小性子了,小國師可是惱了老朽?」
相國季松吟已逾花甲,但面容精神矍鑠,儒者風骨盡顯無遺,外面都說相國嚴肅莊重不苟言笑,可他對自己這個小徒弟倒是對自己的子孫和顏悅色的多了。
國師毫無光彩的眸子動了動,臉上並沒有過多變化,語氣更是一如既往的淡漠,「豈敢,且不說相國與本座品階相當,沒有理由腦您,而且本座還是您的學生,本座哪會惱了相國,相國這話要是被人聽見了,再傳到陛下的耳朵里,那陛下還不得砍了本座的頭,到時候本座身首異處了,可向誰伸冤去,所以相國莫要玩笑本座了。」
季松吟被國師說的一愣一愣的,最後才明白,原來小國師是知道聖上微服私訪了,於是他笑著搖頭,這個徒弟啊好是好,就是冷了點,說話也嗆人了些。
他帶著身後的兩個小童施施然越過影衛走到國師跟前,「行了,小國師,別跟老朽打官腔了,老朽可經不住你說的,陛下要是砍你的頭,那他這是想要做亡國皇帝了。」
紅菱聽了,面上不動聲色,全天下也就只有這個身為皇帝身為太子時的太傅也就是現在的季松吟敢這樣子說皇帝了。
國師神色淡淡,「呵,要真是那樣,他就不會瞞著本座去將軍府下旨,我看他是有了護國大將軍撐腰,已經不把我這個國師放在眼裡了。」
偷偷瞥了一眼國師的紅菱暗自搖頭,哦,不對,應該還有國師敢。
季松吟摸了一把自己的山羊鬍子,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老朽就說嘛,怎這陛下遇到了大喜事還要微服私訪了,原來是想和老朽串通一氣對付國師啊。」
知道相國事做戲的國師撇了他一眼,「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本座今日來你這不過是想借點東西,再跟你敘敘話,不過看起來你很忙,那本座也就不多叨擾,就先回府了。」
她比皇帝還要早一步來相國府,但季松吟先接見的卻是皇帝,然後把自己的小徒弟安排在了小蓮亭。
雖然知道季松吟不是故意的,雖然嘴上說著壞話,但是皇帝終究是皇帝,面子功夫還是要做好的,但國師就是覺得不爽快。
季松吟也沒有想到這個皇帝還這麼能說,硬是拉著自己再書房裡面密談了兩個時辰,要不是宮裡面有人傳話,皇帝的寵妃又遭人陷害要趕緊回去給寵妃撐腰,怕是要說到傍晚時分了。
季松吟知道自己理虧,這國師不僅是國師還是他最疼愛的小徒弟呢,他見國師要走,立即腆著一張老臉道:「唉,徒弟,就別生老師的氣啦,老師跟你師母說了你會留下來,她準備了一上午,要是不嫌棄,就買老夫一個面子?」
不過沒等國師會應,紅菱聽見相國要留國師,頓時就做出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要是留了,紅菱還不知得要怎麼交代呢。
而國師倒是沒有理會這兩人,反而望著天邊的一朵雲彩,微微愣神。
心下嘆息的季松吟看著國師的模樣,也是猜到了,「大致是不能的了……」
國師這個稱謂聽著光鮮亮麗,但是私底下是個什麼也就只有國師自己知道。
明面上國師掌握了朝廷的權柄,但是身後卻有著影衛的掣肘,自由二字根本不可能在其身上出現。
相國位高權重,又是兩朝國老,國師和相國走那麼近,那袁天陽必定是不肯的。
不過,也不只是這個,國師活了這麼多年來,能停留的地方只有國師府和觀星台,就連與自己老師能見面的地方大多是國師府或者是國師府後面的觀星台,就連此次出來宰相府都是掐著時間來的。
而且就算是能留久一點,這師母做的飯菜可是一點都不能動的,因為她是國師。
出神的國師嘆了口氣,「師母的手藝,學生心領了,夏日多雨,尤其是夏末八月,一下起來,就沒完沒了,該注意給三師兄多備些藥材和糧食,免得師兄有恙,您和師母一大把年紀還要擔驚受怕。」
聽完了的季松吟當下心就咯噔一跳,「你是說余城?」
國師回頭笑了,一如周遭開的正艷的梔子花,純潔動人,「言盡於此,老師,學生就先離開了。」
話罷,國師帶著自己的影衛就離開了。
而留在原處的季松吟有些愣神,多久沒有見過國師笑的如此開心了。
不過很快,老相國又眉頭緊鎖,國師的話總沒有什麼廢話,一邊的小童不明白,平時相國也待人寬厚,也就大著膽子問,「相國,國師大人的話什麼意思?為何小的聽不懂?」
季松吟看了一眼自己身後提問的小童,國師口中的三師兄正是大房的二孫子,季紆曲。
他沒有回答小童的問題,而是反問他,「你來相國府多久了,在我身邊又待了多久?」
從來沒聽過這種問話的小童以為相國這是要趕自己走,立馬大驚跪了下來,「相國大人,小的知錯了,可不要趕小的走。」
摸了把山羊鬍子的季松吟嘆了口氣,「我記得你在我身邊沒有兩年也該有一年了吧,怎麼還是這個性子,我看起來很不近人情?」
小童的頭搖得更加狠,「不是的,沒有,小的,小的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大致是我太過於縱容你了?」
小童沒想到平時平易近人的相國會突然之間生氣,嚇得命都沒有了,臉上驚恐不已,「大人息怒,是小的有錯,小的知錯了,望大人饒了小的,小的保證沒有下一次了。」
季松吟低頭睨了眼那小童,道,「那我問你,你好記得入府時,管家說的話?」
小童吞了口唾沫,「記,記得,他說,旁的不打緊,但,但是,絕對不能打探任何有關於國師的的事,無論何時何地。」
季松吟摸了把自己的鬍子,道,「記得就好,日後要是再犯此等錯誤,你可就沒有那麼好運氣可以跟老夫說這些話了。」
說完,老丈雙手負於身後,施施然一如開始走進院子時的輕鬆坦然離開了涼亭,身後的小童在一邊的侍女的暗示下還是跪在了原地,但卻不再出聲,而是苦著張臉默默受罰。
那侍女搖搖頭,隨後跟在相國後面一路走到了夫人的院子,等到了無人的地方,侍女才徑自開口,「大人慈善,可是要奴婢幫大人好好敲打敲打那小童?」
季松吟目光瞥到了一株海棠,淡淡的回說:「不必,這次之後,禾生這孩子會懂事的。」
禾生也就是剛剛的小童,季松吟突然之間生氣也不過就是想要讓禾生知道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性子不要野慣了,等將來會出大亂子的。
侍女芸娘聽后淡然一笑,「大人慈善,不過國師大人的話的確是讓人好奇,不知大人有何理解。」
說完芸娘又碰上了季松吟責怪的眼神,女子莞爾一笑,「事關小二少爺,這也是為了讓夫人寬心。」
季松吟哼了一聲,「就你會拿捏我七寸。」
這七寸自然就是相國大人的結髮妻子,季老夫人了。
芸娘是老夫人娘家的人,自然是向著老夫人,所以面對季松吟也毫無懼意,只是笑而不語。
季松吟看著芸娘的笑有一種無可奈何的辛酸感,但想起剛剛國師望著遠處的模樣又覺得一陣心酸,那是自己的學生,還是自己的愛徒,能不心疼么,但是自己的孫子他也心疼啊。
「無他,還是那句,爾等要記住,不該問的就別問,國師的意思就是上天的意思,正所謂天機不可泄露……」
芸娘望著老丈一邊神神叨叨一邊走遠的身影,雖是一知半解,但也知道自己不該問下去了。
要是在背後妄論國師被人知道了,那可是會腦袋掉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