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深得喜愛
待到殘陽已盡,夜幕漸濃時,宮中才派人來接。
顧茗煙款步走來,一柄白玉簪,兩根荼白髮帶便將長發高綰,水碧長裙錦霞紋,薄衫輕容紗,鴉青腰帶攏著一掌細腰。
獨自提著燈籠前來,涼風捲起她耳邊幾縷碎發,卻吹不盡她眼底星光。
門外等候的小太監眼睛看的直了,便被敲了腦袋。
「眼睛不想要了!」白准低低呵斥了聲。
小太監們揉了揉腦袋,慌忙將腰一折再折,再不敢多瞧一眼。
顧茗煙迎上前來,卻看見車架空空,不見蕭祈然和溫白的蹤影。
「溫白姑娘尚在梳洗打扮。」瞭然的白准忙應了聲,兩個小太監則躬身為她放下馬凳子——請她先上馬車。
眼眸低垂,顧茗煙淡淡嗯了一聲,將燈籠遞給身邊的小太監。
「顧小姐已然到了,祈然哥哥你再走快些呀。」
背後陡然傳來溫白的聲音,嬌俏可人的很。
顧茗煙腳下未停,掀開車簾入了內,在這逼仄黑暗的車架里尋了個角落坐下。
她與溫白話不投機半句多,不如一言不發。
溫白面紗之下勾了勾唇角,雙目還無辜瞧蕭祈然:「顧小姐與我不睦,祈然哥哥以後還是勿要勉強了罷。」
溫白這般說。
顧茗煙之前也是這般心思。
於蕭祈然看來,兩人眉眼相似,性子也相似,縱有所不睦,卻都是識得禮數之人,於是只點點頭。
「她年紀小,你多容著她些。」
「這個自然,我定將她當做妹妹來看。」溫白眼角彎彎,笑的溫柔。
細看之下,還能從中尋得一抹憤恨。
得了她這般應允,蕭祈然方才同她一起入了馬車。
馬車搖搖晃晃停在宮門口,白准公公親提了燈籠在前帶路,饒有深意的勾了勾唇角。
「顧大小姐且細細瞧著。」
兩側宮牆高,遮人眼目看不清。
可繞過彎,一眼望去,池中滿天星,天邊一勾月。庭樓水榭坐落於零散小石間,青石板路兩側白鶴銜燈,水榭竹簾揚,燭光輕輕灑。
不似在皇宮之中,卻像是在隱居山中的居所。
盈綠光點縹緲而過,躲開人群,鑽進身邊叢中林間,顧茗煙的一雙眼也跟著亮了起來。
她揚了手去接,那螢火卻只在她手腕旁飛了一圈,又悄然藏匿。
恍然之間,卻聽得那喑啞低沉之聲自水榭傳來:「祈然,還不帶人進來小坐?」
蕭祈然眉頭緊蹙——這片籠中盛景,父皇許久未叫他人看見了。
他帶著兩個姑娘入了水榭,只有顧茗煙臉上帶著一抹淺笑,躬身行禮后,便花蝴蝶似的到席間落座,瞧著皇上冷若寒霜的眼,依舊笑的隨意。
「不可無禮。」蕭祈然無奈上前,替顧茗煙微微一拱手:「父皇,她年紀小,不懂事。」
皇帝眼睛微微眯起,上下打量著蕭祈然,驀地笑了:「丫頭出身相府,縱使有錯,也該是顧相親自賠罪。」
「兒臣是替恩人賠罪。」
蕭祈然說的理所應當,目光銳利如刃。
父皇待顧茗煙,的確是出乎他的預料了。
「菜都要涼了,殿下同溫白姑娘還是早早落座吧。」人精似的白准笑盈盈上前來,高聲吩咐著人上菜。
顧茗煙單手放於腿上,屈指輕叩,面上雲淡風輕,實則慌得一批。
皇上剛才那話的意思,是不是在點她和顧致遠?
桌上山珍海味,桌下卻是暗潮湧動。
顧茗煙想不通皇帝心思,便想著走一步看一步,由著太監夾了筷青筍到碗里,又道:「想吃魚。」
太監筷頭一轉,夾了筷子清蒸魚到她碗里。
「今夜風大,皇后在朕的御書房前跪了幾個時辰,你待會兒可記得替朕去瞧瞧。」皇帝的目光落在顧茗煙身上,見她吃的香,臉色微寒,「說來,皇后還是你姑奶奶。」
「咳——」顧茗煙只覺一口青筍堵在喉嚨里,好歹咽下,才道:「臣女待會兒就去。」
皇帝這才收了目光,可顧茗煙略一晃神,笑了:「這盤子青筍難吃的很,撤了吧。」
皇帝還沒說撤!你個丫頭竟敢說!
溫白眉頭一皺,壓低聲音道:「皇上還未說……」
「丫頭說撤,便撤了罷。」皇帝神色淡淡,又見溫白:「多年未見溫白丫頭,竟是溫順和婉了許多。」
得了讚許,溫白喜不自勝:「多謝皇上誇獎。」
這般誇獎,竟也沒提到她之前給殷子凌下毒之事,也叫溫白放心了幾分。
見溫白這般乖順模樣,皇帝臉上的冰霜盡消,染了幾分柔和的笑意。
「用膳之時,不必行此大禮。」
溫白面上帶笑,恭恭敬敬的坐下。
青筍下了桌,顧茗煙方才吃起清蒸魚來,魚肉軟嫩,入口卻帶了一絲絲甜味兒,叫她幸福的捧了臉,對身邊太監吩咐:「再來一塊。」
小太監趕緊給她夾,又聽皇帝開口道:「柳氏之事一出,盛安之內的走動倒也跟著多了起來。」
蕭祈然只抿了口清酒,應答如流:「大家氏族盤根錯節,相府被查,可不得人人自查,生怕一人之過,禍及全族。」
「你以為,他們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皇帝悠悠放下碗筷,砸在桌上發出一聲悶響。
溫白小心的放下碗筷,顧茗煙趕緊說道:「前有皇上登基撥亂反正,後有皇上在朝權勢盡收,聖威將下,哪怕不戰戰兢兢,也得小心謹慎。」
「哦?」皇上的目光又挪回來,看她:「既如此,你以為柳氏該如何處置?」
「犯罪之人依法處置,無罪之人享家族蔭蔽,自也該同受罪則,該向皇上效力,求得功過相抵。」顧茗煙同是應答如流,眼睛滴溜溜的一轉,淺笑補了一句,「既有人接了燙手山芋,皇上便只觀望即可。」
皇帝眼底顯露出幾分笑意,連坐在這席間的動作也隨和了幾分,單手撐在那扶手之上,又笑看了自己最寵愛的皇子,並未應答。
蕭祈然靜坐於此,宛若一尊雕像。
可此時,他眼底冷光泛泛,出言依舊是溫和如水:「顧小姐聰慧過人,深得父皇心意。」
顧茗煙腦子裡警鈴大作。
莫不是我說錯什麼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