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番外:你不是我的遺憾 林畫視角
「你的保溫杯。」她伸出手來,藍色的保溫杯遞到他身前。
女孩氣喘吁吁地跑到他跟前,臉上始終掛著陽光的笑意,池廉意看到秦紀琛有一瞬的微怔,隨即開口問道:「你怎麼找到我的?」
林畫輕笑著抬起他的手臂,眸子里搖曳星碎的光芒,唇角微微上揚:「當然是手錶了!」
「……」他低頭,眉心擰作一團。
秦紀琛覺得自己最近的記憶力越來越差了,本來已經把手錶放在抽屜里了,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戴上了……林畫卻比誰都知道,這隻手錶是她深夜進他的房間重新給他戴上的。
最近他的睡眠比剛來的時候穩定了很多,林畫和王管家都住在同一棟公寓里,但昨天王管家已經坐飛機回去洛倫市照顧小純了。鑰匙,是林畫從王管家手裡拿到的。不,準確來說,應該是她從王管家手裡給搶過來的。
王管家走之前和林畫談了談。
他心疼地望向眼前的女孩,她卻始終是一副陽光的模樣。大概在林小姐的心裡,她永遠不覺得追在紀琛少爺的身後是一件很幸苦的事情。但經歷了那麼多事情,王管家心裡比誰都看得清楚——
人啊,應該及時放下,有些事情一旦深陷,只會讓自己痛苦。既然沒有結果,還是要學會放手。
就像是寧老太太前幾天剛通知豪門圈的朋友,施禹少爺和米酥小姐戀愛的消息,估計要不了多久,兩人就好事將近了。米酥小姐能夠及時放手,就能夠有機會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有時,過於執著,過於情深,終究是害了自己。
「林小姐,您又何必這麼執著呢?」王管家搖頭嘆息。
他曾以為紀琛少爺的執著最後也能夠換來一個擁有幸福的機會,可是他現在後悔了。
每當他看著他對著照片發獃,和Rose講電話時眼神里藏滿了失落,甚至有時候他喊他都回不過神的時候……他就在想,倘若那個時候老先生還在的話,現在他會不會好一些?
他勸不了他,但不希望林畫小姐成為下一個秦紀琛。
明明這個世界上痴情執著的人,一千萬個人里都出不來一個,偏偏就讓他碰見了這樣執著的兩個人。他們只會念著沒有可能的人,守著沒有結果的未來。
「林小姐,你還年輕,你可以重新去追尋你的幸福。」
「林小姐,放棄吧。」
王管家還是希望能夠拉她一把,卻沒想到林畫微笑著拒絕了他:「王管家,這些話是紀琛讓你告訴我的嗎?」即便心裡失落,她也依然會裝出一副沒事的模樣。
這條路千難萬難,也是她選擇的。
她將王管家手裡的鑰匙拿了過來,像是沒有聽到他那一番勸說的話。林畫低下頭來,注意到鑰匙扣上掛著一個小女孩。像是有一道刺眼灼熱的光打在她身上,她知道那時王管家同情的目光,她知道自己現在一定像個痴情的傻子。
但——
林畫收好鑰匙,放進包里,抬起頭來若無其事地道:「王管家,小純那裡就拜託你了,要是有什麼事情,你隨時通知我。」
「我還有事,我先走了。」她緊緊拉著包包的帶子,強裝的笑容似乎就要撐不住了。
鑰匙在包里翻轉著,踩著樓梯一步步往下跑,林畫能感覺到自己的自尊在他人眼裡一文不值。
纏著他?不要臉?或許在很多人眼裡,都是這樣看待她的。
飛上枝頭做鳳凰?成為秦氏集團總裁夫人?這些,她都沒想過。在她去到秦氏集團等秦紀琛一起去機場時,周圍議論的聲音便不絕於耳,那時她問過自己……
能不能接受這些聲音?
能不能接受別人拿她這個普通的女孩和薄初那樣家世樣貌才華都無可挑剔的人比?
她能接受,是她選擇了他,她甘願承受這樣的結果。
「對不起,我不能離開你。」
她從小到大就相信一件事,喜歡的事物不能輕易放棄,要做像向日葵一樣頑強不屈的人,原來是這麼困難的事情。她體會到了。
秦紀琛知道林畫有家裡的鑰匙,他想過要阻止她進來,但直到他看到了那一幕,最終還是沒有阻止林畫繼續愛他。他嘗過情痴無果的滋味,最後只能被迫退讓,或許終有一天林畫也能想開,像他一樣選擇放棄吧?
林畫不是第一次見到秦紀琛睡著的模樣,曾經有一次,他喝醉了酒倒在沙發上,就被她撞見了。王管家因臨時有事不在家,秦純被她哄睡后,剛準備回家的時候她就撞見了那時幾近崩潰的秦紀琛。她從未想過,像他這樣的男人也會選擇用酒精麻痹自己。
後來林畫才知道,那個時候秦紀琛在為了「如何放手」而痛苦。他倒在沙發上,臉頰滾燙,身上一股酒精的味道,看上去完全不像是過去冷靜穩重的他。
林畫到浴室里拿了熱毛巾,走到客廳,秦紀琛的兩瓣唇微微地動著,直到她走近,才聽清楚他念的是那兩個字——
「薄初。」
他渾身上下都是酒氣,應該是醉糊塗了。在這場情況下,他滿腦子都是另一個人,林畫說心裡不酸是不可能的,但她聽到了秦紀琛像小孩子鬧脾氣地拽住她的手時,她心底軟了下來——
「我就差一點點,就可以和你一起長大了。」
「為什麼他們不要我……為什麼他那麼討厭我……」
「我好想要把我這條命還給我媽,沒有我的話她不會死,我一點也不想來到這個世界,受盡凌辱,最後……一無所有。」夢裡,依然是他自嘲的笑聲。
最後那四個字輕輕吐出后,林畫的心尖好像有什麼東西被融化了。她將毛巾墊在他的額頭上,忍不住將手搭在他的臉上,臉頰滾燙髮熱,不像是他平時給人的感覺,清冷疏離。
當林畫站起身來,卻被秦紀琛再度拉住了手:「不要丟下我。」他輕輕地念著,此刻的無助,似乎都緊緊包圍著那個「小孩」。
他原來,也應該只是個「小孩」吧?關於他到底是如何長大,如何變成這樣不斷折磨自己的人這件事,林畫那時還沒有能得到全部的答案。但她知道,薄初就是他墜落之時,能夠托住他的那個人。
她不恨她,嗯,雖然確實吃醋。
但她不能那麼不講理,救他的人明明不是自己,她還要去嫉恨另一個無辜的女孩。她知道那個女孩也很辛苦努力,大抵是因為他們命運相似,才能彼此同情吧。
她答應過他的,她不會忘記。
林畫被秦紀琛拉著,她蹲下身來,將額頭輕輕地貼在他的額頭上。以前並不喜歡酒氣,可現在卻只想抱著那個只能用酒精傷害自己的男孩,那一刻,彷彿她也能夠感同身受他的情緒。
她說:「我不會走的,你放心。」
「我答應你,我不會離開你的。」
林畫知道,自己徹底栽了。她過去絕對沒想過,自己會愛上一個絕無可能的人,並且深深地陷進去,一陷就是一生,還無怨無悔。
那時心裡尚且沒有一個聲音告訴她——
「我們的後半生,命運大概也會相似。」
「都是念著一個不可能的人。」
有時候半夜裡進了他的房間,能夠看到他像個小糰子一樣縮在床上睡覺,額頭總是會滲出冷汗。林畫會幫他擦掉頭上的冷汗,手輕輕地拍著他的胸膛,呼吸淺淺地在他耳邊環繞。他曾經醒過來抓住過她的手,像醉酒那一次一樣。
林畫看著他的眼睛,像一隻黑夜裡猛然出現的野獸,猩紅一片。
她心疼。
他只有剩下的那隻眼睛了。
「秦紀琛,你要是再不睡覺的話,我就生氣了。」不知怎麼,她從喉嚨里蹦出了這樣一句話來。
隨即,林畫將他按了回去:「我陪你,你快睡。」
許久,她聽到了一個聲音,輕輕地飄進她的耳朵里——
「林畫,你會後悔對我這麼好的。」他,不值得。
後悔嗎?
她不會後悔的。
「后不後悔是我的事情,你只需要好好地讓我對你好,別的你就不用管了。」
「要我走也行,你把另一隻眼睛睜開看看我,我就安心地離開你。」
她在講一個幾乎不可能的條件,但林畫知道,如果能夠成真,她願意離開他。
如果他的眼睛能夠好起來,如果他能夠看到這個世界的光亮,哪怕他推開她,她也開心。
林畫從秦紀琛的房間出來后,她拿起那把鑰匙。小女孩的笑容依然甜美陽光,她心底酸酸的,想要自私地拆下她,卻又不敢這麼做。
她知道,拆得掉一隻娃娃,拆不掉一顆心。
更何況,她沒資格這麼做不是嗎?
微光下的林畫,孤單地佇立在秦紀琛的門外,門內是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呼吸,門外的人思緒被攪動得快亂掉了。她知道,那一刻她試圖讓自己放棄愛他,確實太累了。這樣的想法蹦出來還沒有幾秒鐘,林畫又立馬收了回去。
眼角的淚水被她擦乾,手機震動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她拿起手機,給她發來消息的人是方醫生。
她的希望又燃起,如果他好不起來,她得做他的眼睛。
他現在,只剩下她了。
她走了,要他怎麼辦呢?
嗯,她決心做一個「不要臉」的女人,任由外面的流言蜚語紛傳,任由別人當她是個痴情的笨蛋。堂堂正正地喜歡一個人明明是自己的事,為什麼要在乎別人的目光?
她奔到他面前,還要追著他到天涯海角不放手。
「你的葯不能忘了喝呀。」地鐵上,她依然在碎碎念。
那一刻,也許是她產生了錯覺,她覺得秦紀琛笑了。
……
廚房裡,秦紀琛看著戴著圍裙站在冰淇淋機前的林畫,他穿著拖鞋靠在門邊,身上淡淡的草藥味環繞著他。這段時間因為林畫悉心的照料,他的眼睛竟然真的好了不少,甚至偶爾還能夠看到一點點別的顏色……
方醫生曾經告訴林畫,秦紀琛的眼睛之所以出現問題,一部分是母胎裡帶的,早產之後身體虛弱,本來調理調理或許也沒什麼大問題,但偏偏撞上了秦復這麼一個瘋子,硬生生把兒子折磨得不成人樣了。或許,他的心理問題也成了阻礙他恢復的一大原因。
「那他為什麼能看到薄初的色彩?」林畫納悶,一邊盯著壺裡燒的葯,一邊提出自己的疑惑。
這樣偶像劇的劇情,她本來是不相信現實中會發生的。
但薄初不會騙人的,她打過電話問薄初,確定了是這個原因才讓秦紀琛接近了她。
「這,我也說不清楚……但我覺得,這大概真是命中注定。」
「還真是遇事不決,量子力學。」
林畫嘆了口氣,不過即便不是薄初,這個人也不可能是她。畢竟……那個時候她哪曉得會遇見秦紀琛,還在傻乎乎地暗戀另一個男孩。
林畫和秦紀琛來到澳大利亞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這段時間她覺得秦紀琛肉眼可見地圓潤了不少。看來,她當初的堅持是對的。
「紀琛,說好了啊,這個冰淇淋你只能吃一口。」
她轉過頭,甜甜地笑了:「剩下的是我的!」
做好了冰淇淋,她將洗乾淨的藍莓點綴上去,像個邀功的孩子跑到他跟前:「就一口啊,獎勵你昨天吃了新葯!」他聞到的時候說苦得慌,臉都皺成一團了。
最後,還是乖乖地喝完了。
秦紀琛拿起早已準備好的勺子,挖了一小勺遞進嘴裡,淡淡道:「這樣衛生。」
小心思就這麼被他戳穿了,林畫覺得有些害羞。她本來還想來一個間接kiss,卻被他給看穿了。
「對了,我聽說小純最近的畫拿了市區比賽的第三名呢。」她紅著臉轉移話題。
他回答道:「嗯,我知道了。」
「有機會,我們就一起回去看他?」
「你想回去了?」
日光下,他看見扎著低馬尾的女孩輕笑著舔了一口冰淇淋,然後滿眼溫柔地看著他,笑道:「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啊,我這輩子都纏定你了。」
「值得嗎?」許久,他黯然道。
嗯,值得。
許多年後,直到他這樣問自己,她依然會這樣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