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凌喬的安排

等霍瀾清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看到顧念舉著手正對著自己，黑黑的徑品彷彿無底的深洞。

他順著那隻手看過去，對上她清澈晶瑩的雙眼，眼底氤氳著濕潤水汽，秀眉緊蹙。

而在她腦後，同樣有著致命的武器正抵著她。

肩胛處和後頸傳來痛意，他動了下，坐在身子，也只是靠在身後的樹桿上。

「知道為什麼我一開始沒讓人殺你嗎？」霍忡憬遠遠地坐在輪椅上，目光幽深地看著這一幕。

霍瀾清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隨後看向遠處。

霍忡憬同樣看向遠處，半晌，才慢悠悠開口，「因為你姓霍，是霍家的人，在霍家祖輩面前，我不想讓他們看到是我殺了你！」

「你覺得這樣良心就會安了嗎？在霍家的祖輩面前就無愧於心了嗎？」霍瀾清聲音低沉沙啞。

霍忡憬嘴唇抖了下，有些不敢直視霍瀾清深沉的眸子，要說有愧霍家祖輩，他早就做了很多違背霍家祖輩留下來的家規，他早就回不了頭，現在才來說這些，還有什麼用！

「這是你們欠我的，現在就只能從你身上還，我霍忡憬爭了一輩子，到最後，霍氏物歸原主，我已經是風燭殘年。

而你…不可留，要怪就只怪你太過耀眼，如果你無能些，就像那些蠢貨一樣…不對你斬草除根，我死都閉不上眼！」

霍瀾清此刻面色極為清淡，就因為如此才要殺他，真是太看得起他了！

「然後呢？」

霍忡憬看著平靜自若的霍瀾清，目光不自覺轉到顧念身上，他知道霍瀾清在意的還是她。

此刻顧念被人脅迫著，兩隻手都高高舉著，卻顫抖個不停，本就柔弱的身形微微彎著，單薄而孱弱，明明已經初秋，又是這樣空曠冷清的墓地，冷風不斷地肆虐，透過衣領和褲腿撫過皮膚，可她卻滿頭大汗，就連後背的衣服都黏在皮膚上，可想而知她內心裡的緊張和惶恐。

霍瀾清恨透了現在的無能，看著眼前的人兒，看著她眼底難掩的掙扎和傷痛，他多想將她抱在懷裡，擦乾淨她臉上的汗水，心一陣陣痛到撕裂，眼前只有她的樣子……

「你放心，我絕不會為難她！」霍忡憬極為正色地說道。

霍瀾清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就他那樣的不擇手段，說出來的話根本不值得相信！

顧念見霍瀾清一直盯著她，那如墨的眸子清潤而透徹，乾淨純粹的讓人不敢直視，她明白他的意思，他要她只顧著自己就好，雖然他沒說，可她就是知道這是他心裡最想對她說的，可是…

她怎麼能只顧著自己，難道他還不懂在她心裡，他同樣如珍至寶，她有多心疼他此刻的模樣！

看著他就那麼靠在樹桿上，從未有過的虛弱無力，她感覺心頭像是被人硬生生插了一把刀，幾乎讓她難以呼吸，她醞釀了良久，始終找不出自己的聲音來。

「元浩就在墓園外，走出這裡，最好連頭都不要回！」霍瀾清似乎知道了顧念的心思，心痛得厲害，可他仍用那雙濃墨重彩的眸子盯在顧念臉上，看不出絲毫異樣。

「不…我做不到！你別以為你這是在為我好…我不會…不會……」顧念終於抑制不止眼底瑩滿的晶瑩，兩行清淚無聲滑落，她搖著頭，腳下竟然往後退了兩步。

阿越本來拿槍正抵著她，看著她突如其來的舉動，讓他也跟著倒退兩步，就在這時，霍連則一把推開阿越，大手一把箍住顧念的肩膀，將另一隻手抵在她太陽穴處。

「動手，殺了他！否則…你們都要死在這裡！」

顧念還是搖頭，她做不到，別說面前的是霍瀾清，就算是其它的什麼人，她同樣也做不到！

「我再給你兩分鐘的時間，時間一過，我先殺了你，再殺她！」霍連則面無表情，那張堅硬如鐵的臉似乎永遠都是一副沒什麼表情變化，出口的話更是冷硬若鐵。

顧念完全沒聽到他說了什麼，出奇的是那兩隻手緊握著，除了顫抖外，並沒有放下過，整個人彷彿被定住一般。

「這是霍家的事，本就與你無關，而且現在…已經是走投無路，我們誰都沒辦法改變，除了我死！如果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我情願是你親自動手！」

霍瀾清濃得如墨的眸子緊緊望著顧念，在那濃墨的深處彷彿蘊藏著最炙熱的火種，燃燒起的火焰幾乎要融化顧念的心神。

顧念微微蹙眉，眼底帶著猶疑地看著霍瀾清。

霍瀾清卻不再說話，只是灼灼地回視著，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織相融在一起。

離得兩人最近的霍連則濃眉緊皺，他看著兩人的神情，心裡總覺得霍瀾清那番話不對勁，可他又想不出哪裡不對勁，心裡不免有些不安，在這個時候，絕不能出現丁點差錯。

他手上一個使勁，猛地將顧念往前一推，「別磨蹭了，時間到了！」

說著大拇指扣動的聲音清楚地傳入顧念的耳朵里。

她慢慢抬起手，對準霍瀾清，心跳凌亂快速地彷彿快要跳出心口，她閉上眼睛，輕輕吐出一口濁氣，就在霍連則催促，霍瀾清深邃如墨的眸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的時候，只聽得「嘭」地一聲，響徹天際，驚飛了林間的鳥兒。

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那一槍是朝著霍瀾清的心口上去的，然後就在這時，原本顫抖不己的顧念陡地轉身，面色瑩白如玉，唇瓣緊抿，那雙清潤的眸子卻好似夜空中璀璨耀眼的星子，她雙手高抬，對準身後的霍連則。

就連霍連則都大驚失色，他沒想到顧念真的聽了他的話殺了霍瀾清，他更沒想到她殺了霍瀾清，還能如此沉穩地轉身，將槍口對準他……

這一切都是他絕對不曾想到的！

這一幕讓在場的所有人都驚悚了，怔怔地看著這一切，甚至忘了反應。

然而就在這時，顧念手指扣動。

霍連則瞳孔一縮，頓時反應過來，比著顧念更快的速度……

「顧念……」

「念念……」

兩道急促而不安的聲音一前一後響起，瞬間蓋過一前一後的槍聲。

轉瞬之間，原本躺在地上的霍瀾清猛地一個前撲，將顧念護在身上。

與此同時，他強忍著肩胛上的傷，對著霍連則的方向射出一槍。

而一直站在一旁的阿越眼看著霍連則的動作，他用著異於常人的速度，一把掏出腰間的匕首，直直地朝著霍連則的胸口射去。

但還有一個更快的、幾乎沒引起所有人的注意的一個小東西在霍連則抬手之前，它就已經身子一躍，跳到了了霍連則的手腕上，對著那裸露在外的皮膚狠狠地咬了一口。

幾乎所有的、每個人的動作都在那一剎那，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

等到有人反應過來，卻看到明明應該已經死了的人竟還能將顧念整個人護在身後，就連阿越…這個凌家的人，一直都協助他們的人，身手敏捷的男人竟然反過頭來給了他們最致命的一刀！

隨著霍連則轟然倒地，霍仲憬兩眼死死地看著躺在地上的兒子，他灰淡的眼瞳一寸寸碎裂，繼而變得猙獰，整個人陰沉得彷彿變了一個人！

「殺了他們，把他們全殺了！」

一聲怒吼，終於拉回所有人的心神，緊接著阿越就成了眾人的攻擊對象。

霍瀾清忍著肩胛和手臂上的劇痛，將顧念抱了起來。

看著她毫無血色的小臉，嘴唇發白，緊繃的神色不知道在想什麼，他心中一痛。

剛才他將她壓在身下，幾乎是一瞬間的事，他根本沒把握這麼做會不會傷到她。

現在將她抱在懷裡，讓他有種失而復得的錯覺，他險些就要失去她了！

那兩槍幾乎用盡了顧念所有的力氣，那種射出去之後的強烈感震得她兩手到現在還在發麻，那刺耳的響聲至今還回蕩在她耳邊，眼前一片鮮紅，她似乎還能看到霍瀾清手臂上的窟窿，鮮血噴射出來……

「沒事了，顧念…我的顧念，我在這裡！」霍瀾清搓著她的小臉，聲音柔緩沙啞，卻似一汪潺潺的朱眼悄悄划進顧念如岩漿迸裂的心頭。

另一處，凌景正表揚著回來立了大功求賞的小可愛，他身邊的管家一張老臉苦喪著，「小少爺，我還是去幫幫阿越吧！」

凌景看了那邊一眼，還算阿越識相，知道在最後關頭出手護住顧念，「嗯，去吧！」

不知何時，元浩已經出現在霍瀾清兩人面前，而阿越那邊有了管家的分擔，著實讓他鬆了口氣。

顧念壓下心頭的顫動，鼻息間滿是霍瀾清身上的血腥味，讓她腦子一陣暈眩，當下從他懷裡出來，小手撫上他手臂上的窟窿，長長的睫毛氤氳著水汽，「對不起，我…很疼對不對？」

霍瀾清笑了下，手臂一伸又將她攬在懷裡，「傻瓜，你救了我，我的話你都聽懂了！」

顧念想推開他，又怕碰到他兩邊的傷口，只得倚在他懷裡，如果是她自己，她一定做不到，是他鼓勵了她！

是他的那些話讓她豁然開朗，走投無路就意味著絕境逢生，他說除了他死，別無選擇，那必須讓別人相信她真的朝他開了槍，才會沒有防備，這樣才算打破一直以來的被動！

那一刻她知道必須摒除心裡一切雜念和不舍，她必須以最快的時間做好決定，才能留給她和霍瀾清時間！

霍瀾清有些心疼地親著她的發頂，他知道要做到這樣對她來說有多不容易，但她做到了，比他想象中做的都要好！

「小念，瀾清，你們怎麼樣？」一聲溫柔似潤雨般的聲音在兩人耳邊響起。

顧念聽著這熟悉到安穩人心的聲音，抬頭，聲音微啞，「媽……」

席悅蹲下身，疼惜地摸了摸顧念幾近瑩白的小臉，「沒事就好！」

顧念點頭，扶著霍瀾清起身。

席悅看著兩人，又觀察了下霍瀾清身上的傷，輕輕嘆了口氣。

前在她們正前方，元浩、阿越和凌家的管家已經將霍忡憬的人解決。

而另一邊徐峻炎竟然拖著霍仲憬走了過來。

顧念看到徐峻炎，就知道霍瀾清來之前不是什麼都沒準備，雖然沒帶很多人，但只要媽媽、徐峻炎、元浩三人足以應付這些人，而且以他們三人的身手，事先隱藏在周圍也不會被人發現！

「瀾清，他怎麼處理？」徐峻炎先是看了眼霍瀾清，見他傷得不輕，眉頭緊皺著問道。

「元浩帶他回去！」霍瀾清低啞著聲音開口。

而此時的霍仲憬完全沒了聲音，整個人似獃滯了一般，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原本看著突然出現的席悅等人，他的人已經推著他準備離開，可是沒想到正被人堵上，這個人自然是徐峻炎。

此刻他看著自己兒子的屍體，老臉上從未有過的灰敗，連唯一的兒子都死了，就算讓得得了霍氏、報了仇又有什麼用？

元浩上前，一把提起他，像拎小雞一樣帶著他朝墓園外走去。

「我們先去醫院吧，你流了很多血……」顧念扶著霍瀾清，她淺色的衣服上沾染了霍瀾清身上的血，觸目驚心。

霍瀾清笑著點頭，能像現在這樣她就在身邊，讓他連身上的痛都感覺不到了。

「念念…還有我，我在這兒呢！」幾人剛抬起腳，一道稚嫩又歡快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小景，你怎麼來了……」顧念看著他，眼底有些詫異。

她那時看到凌家別墅的管家突然出現，還沒想明白是什麼回事，還有阿越……卻沒想到連凌景都來了。

「念念，你要謝謝小可愛，是它幫了你哦，不過也不全是它，還有我，是我讓它救你的！」凌景表揚小可愛的時候隨便也把自己給表揚了。

顧念蹙眉，沒聽懂凌景糊裡糊塗的話，而且當時那麼短的時間裡，她根本沒看到小可愛比霍瀾清和阿越都要更快地襲擊了霍連則。

不過這會兒她也沒心思搞明白，眼裡只有霍瀾清身上的傷，「走吧，我們先去醫院，別再耽誤了！」

雖然她不懂，但霍瀾清和阿越卻是懂的，也看得非常清楚。

凌景笑眯眯地拉著顧念的衣服，反正她好好的就行了，「我們走吧！」

霍瀾清看著他的動作，眼睛一眯，他剛才可聽得很清楚這小鬼喊的是念念，再看他眼裡除了顧念，誰都沒有，不由想著這小鬼真沒禮貌，顧念都可以做他媽了，為什麼要喊名字！

趕到醫院時，霍瀾清依然還支撐著沒有昏睡過去。但顧念還是很擔心，直到他進了手術室。

眾人也都守在門外，等候消息。

顧念看著隨意坐在地上的阿越，抬腳走了過去。

自從那天帶著凌景從車裡出來，然後車子突然爆炸，她就昏了過去，之後的事什麼都不記得了。

只知道她醒來時，身邊只有阿越，還告訴她現在已經在A市，卻限制她走動。

直到見過霍仲憬父子后，她才明白過來，原來凌家把她抓走，就是為了最後要脅霍瀾清！

「是你最後改變了主意？還是……」

「你覺得呢？」阿越抬頭笑道。

這時凌景也蹭蹭蹭地跑了過來，這個問題他也想知道。

「是凌喬的意思吧！」席悅不知什麼時候也走了過來。

阿越起身，點頭，「是大小姐的意思。」

「她為什麼……」顧念不解。

就連凌景都有些詫異，那天他還覺得媽媽是個冷酷無情、見死不救的人，可是現在這樣又是怎麼回事？

「你在凌家住了這麼久，大小姐有為難你嗎？」阿越看向顧念，「就連自由都不限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