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她穿著一件絳紅色的鳳袍，裙裾紛繁複雜，比起行素的簡單利落，多出了幾分高貴和端莊，梳著一個精緻的髮髻，頭插著金步搖，鳳釵斜插，墜著一粒圓潤的明珠，光彩橫生，兩束頭髮柔順地垂在臉頰邊，有著沉靜和僦然。

此刻，她支著頭，秋風從殿門那邊吹過來，夾著桂花香維的氣息，吹得她昏昏欲睡，偏殿的大廳中站著宗室老臣燕騰躍，正濤濤不絕地稟報著什麼，她顯然生當耳邊風吹過了。

無情眸光一斜，又恢復正常，清風覺得，他應該提醒一下女王，不然她真的該睡過去了。

還不待他有所行動，燕騰躍已經宣讀完這次為女王大婚挑選的王孫貴胄，都是一些出色的少年，不管從哪方面，都覺得有資格入主小月的燕月殿。

從小月十二歲開始，宗室大臣們仗著是小月的長輩就開始給她物色帝君帝妃人選，弄得小月煩不勝煩，能躲就躲，不能躲就敷衍過去，沒想到今天又被逮住了。

秋風吹得又好，她聽著這麼一大竄名字早就頭腦發昏了，支著頭光明正大地找周公下棋去了，燕騰躍抬頭一見小月打瞌睡的樣子，那火直竄高，白花花的鬍子，嘩啦啦地飛，氣得不輕。

清風苦笑，還想說幾句場面話，無情涼颼颼的聲音就飈出來，「你年紀也不小，總是這麼急火攻心，小心哪天躺下起不來。」

這話一出，燕騰躒的眼睛瞪圓了，大吼一聲，「無情……」

別看他已經是七甸老人，這吼聲可是中氣十足，小月正做著美夢，夢裡她正拿著寶劍，腳下踩著周凡，周凡頻頻求饒，她囂張大笑，威風凜凜，突然褳一聲吼聲震醒，手一偏，小腦袋咚一聲就撞上檀木桌，好大一聲響，其他三人都嚇一跳……

「皇上……」燕騰躍本來氣焰高漲，這回看見小月冷不防撞了這麼一下，擔憂地喊了一聲，「皇上，您沒事吧？」

清風和無情相視一眼，自動忽略她小聲的呻吟，活該啊。

小女王清清喉嚨，「燕愛卿，你念完了？」

燕騰躍本來挺擔憂的，聽她這麼迷糊的口氣，剛剛熄滅的火又竄高了，綳著一張老臉

「皇上，您剛剛在睡覺嗎？」

「不是！」小月微笑著反駁，一本正經地道：「朕在做夢！」

清風撲哧一聲就笑了，連無情唇角都動了動，燕騰躍嘴巴都氣歪了，若小月不是女王，而是尋常的燕家女兒，他早就家法伺候了。

「皇上！」燕騰躍氣得吹鼻子瞪眼睛，「這是老臣挑選出來的畫冊，皇上請過目！」

頭一偏，內侍太監就捧著一大批畫卷上來，小月心裡咯噔一下，他來真的呀！

以前追著她立帝君，也就是口頭說說，現在連畫冊都準備好了，小月看著內侍太監苦著臉，把畫像都放在她面前，她垂頭看了看自己，不恥下問，「燕愛卿，朕哪點看起來像是需要男人的？」

她很費解啊，明明她也才十二歲零幾個月啊，有必要這麼著急嗎？

她娘三申五令，起碼要十六歲才能立帝君，不能亂來，她是個孝順的好孩子，要聽娘親的話，直白的問話讓老實忠厚的燕騰躍老臉紅了一下，清風唇角一直帶著笑意，和無情安安靜靜地站著看戲，偶爾看看小月裝白痴，還是很好玩的。

「皇上，這些是適合婚配的王孫貴胄畫像，您瞧著要是滿意可以宣進宮，還有，有幾名大人已經把各家的少爺送進來，正在殿外候旨，皇上若是想見一見……」

「等等等……你人都帶來了？」小月眼睛瞪一下，這算不算是先斬後奏，靈秀的眸光掠過點滴不悅，她不喜歡這麼被勉強的感覺。

清風和無情樂了，心裡無聲地笑了。

「皇上，你是時候該考慮考慮為皇室傳宗接代了。」燕騰躍一副忠心恥耿，義憤填膺的樣子，每次提到大婚，她就跑得比兔子還快，他們這些宗長都氣得快升天了。

小月乾笑兩聲，算他狠，她瞄了自己前面一推畫像，冷冷地哼了兩聲，隨手持起一副，打開，猝然手一抖，小月雙眸圓瞪，好似畫像裡頭的蟑螂一樣，清風無情勾肩搭背，兩頭顱緩緩地伸過來，小月頓然合起畫像，拋了下去，「不小心」砸到燕騰躍的頭上，女王氣勢一掠而過，怒氣狂飆，「他怎麼會出現在這堆畫像里？」

畫像砸到燕騰躍后滾落在地，鋪開了，眾人都瞭然了。

俊秀無鼴，彬彬有禮，斯文中透出睿智和冷傲，眉宇疏遠和淡摸，耶正是燕國偉大的丞相一一周凡。

燕騰躍一看畫像，老臉驚恐起來，額頭上一股冷汗滾下，心裡暗暗罵起來，這是哪個不長眼的滾蛋把畫像放在裡頭的，要是被他知道了，准扒了他一層皮。

說實話，整個王孫貴胄里，丞相周凡是最當得起帝君的人，不管是外貌還是才情，那都是一等一的絕，放眼燕國還有誰能比丞相更有才華？而且是門當戶對，這是多匹配的一段姻緣呢？

然而，周凡和女王兩看兩相厭已不是什麼秘密了，從小月鼴試開始，眾人就知道，這對小主子不對盤，這七年，隨著女王年歲的增長，他們倆之間的怨氣也是同比增長，這是朝堂上下誰都知道的事情，燕騰躍自然不會把周凡的畫像拿到小月面前，那不是明擺著找死嗎？

他整理這些畫像的時候明明就把周凡的放一邊了，怎麼還會出現在這兒？

看著小女王那張怒氣騰騰的臉，他覺得，末日差不多要到了。

「畫師的功夫不錯，周凡的神韻畫出九分了。」在這麼緊張的氣氛下，無情斜眼看著地上鋪開的畫像一眼，涼颼颼地下結論。

「是很不錯，非常俊秀，不過我覺得……」無情就是指著畫像說，「這是天下第一美男，同真人比畫像要好看些。」

清風眯著眼睛附和，他也點頭說，「嗯，就是」

燕騰躍冷扦陣陣，小月怒火熄了熄，眼角掃了畫像一樣，哼，好看，哪裡好看了，她兩隻眼睛都看不出他哪兒好看。

「皇上，是老臣的疏忽，相爺的畫像……」燕騰躍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老臉漲得通紅。

無情眉梢一挑，很好奇地問：「燕宗長，什麼叫疏忽？」相爺尚未娶妻，也是王孫貴胄，才華絕世，樣貌出眾，是最好不過的人選，宗長把他放在第一位置，那是最明智的決定，怎麼會是疏忽呢？」

「燕無情！」燕騰躍大吼，這孫子是生來和他對著乾的，十幾年前，他和清風相戀被逐出燕家，他還把跪著請罪的清風打得半死，這小子一直記恨至今，後來小女王又重新把他們的名字上了族譜，又重用了他們這一支血脈，他才得以當上宗長。這兩人就開始跟在女王左右，他每次入宮就會被他氣得半死。

「我也覺得周凡不錯，皇上，您說呢？」清風微笑，以最恭敬的姿態說出挑釁的話。

無情眼角掃了過去，燕騰躍一頭冷汗，就在眾人以為小月會發雷霆之怒之時，小月猝然一笑，三人毛骨悚然。

她若氣得跳腳，他們都會理解，一下子笑得這麼燦爛，那就讓人費解了。

小月優雅地把玩著垂下的髮絲，笑得那個叫妖孽，一反過去冷若冰霜的模樣，笑吟吟地道：「既然清風覺得周凡不錯，那朕把他許配給你如何？畢竟你跟了朕這麼多年，勞苦功高，朕一直琢磨著送點什麼給嘉獎一下，你跟了朕這麼久，第一次聽到你說一個人不錯，這也挺不容易的，想必很喜歡，那送你一個華麗的美人是應該的，雖然他是朕最寵愛的丞相，不過看到是清風的份上，朕就忍痛割愛了。」

無情的臉，黑了，燕騰躍眼角一抽。

清風正兒八經地轉過身子來，非常恭敬地行了一禮，無比誠懇地說：「皇上，微臣錯了。」

小月依然笑得春光燦爛，「說來聽聽，錯在哪？？」

「臣真的，真的很討厭相爺！」

清風說得義憤填膺，彷彿周凡是個殺人狂魔，他非常認真地在訴說著自己討厭周凡的決心。

小月滿意地頷首，算他識相，「無情，你那是什麼表情，清風娶不到周凡你覺得很可惜，那朕……」

「皇上，您看錯了，無情一天到晚冷冰冰的，什麼表情都沒有，你會看到什麼呢？」

「說得也是啊，不過清風，朕是很疼愛你的，你也說無情一天到晚冷冰冰，你喜歡他什麼呢，要不我說呀，咱換一個人吧，殿門外還有好多清俊的少年呢，挑一個回家，說不定你會喜歡，無情長得好看是好看，畢竟老了嘛，哪比得上少年懂得討人歡心呢？」小月一本正經地道，還搖搖頭，頗為惋惜的樣子。

無情的臉，又黑了，雙手緊握成拳，火光冒出。

燕騰躍就差沒跳上來，告訴他什麼叫不可犯上了。

清風悔得腸子都青了，「皇上，微臣真的，真的，真的錯了，要不臣以死明志吧！」

小月點點頭，手往外一直，「大門在那，出門直走，右轉，就是碧青河，挑個沒人的時間，免得有人救你就死不成了，在這裡，會髒了朕的地板。」

清風，無情相對無語，呆然，和小月對著干真是失策了，這麼多教訓怎麼沒管住嘴巴呢。

無情斜眼看了他一眼，冷哼了幾聲，清風搖頭嘆息……

「皇上，相爺在外頭求見。」太監尖細的聲音飄了進來，清風一臉感激，周凡來得太是時候了，成功轉移小月的惡趣味。

小月優雅地坐直了，眼光沉了沉，下巴微抬，「宗長，畫像還不拿起來！」

燕騰躍回過神來，心裡謹記，以後不能隨意惹怒女王，這逼死人的功夫不是誰都能承受的。

小月剛想傳喚，猝然支著頭，眯著眼睛想了想，問：「外頭有多少人？」

燕騰躍這時也後悔了，正想著能不能說外頭沒人呢，小月眸光一沉，拍拍桌子，「問你話

呢，乾脆點！」

「六人。」燕騰躍覺得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死就死吧！

小月若無其事地坐回去，清清喉嚨，「一起宣進來。」

清風無情下巴都要掉了，一起宣進來，她這又發什麼瘋了？

「皇上，你想做什麼？」

小月支著頭，懶洋洋地回答，「宗長不是讓我選妃么，我看看有沒有適合的，你都說了相爺這麼討人厭，看著定然不舒服，多看看美人賞心悅目，調節一下朕的心情。」

四座皆倒，紛紛無語。

偏殿浮著一種很詭異的氣氛。

幾縷陽光從鼴門那映過來，在光潔的地板上印上斑駁的痕迹，莊嚴而華麗的偏殿大門上飄散著古老的氣息，隨著秋風飄了進來。大有秋風蕭素之感。

偏殿中央站著六位美男，年紀都不大，在十三歲到十七歲之間，都是容貌清秀逼人的美少年，有的氣質情艷，有的貴氣逼人，有的嫵媚妖異，有的彬彬有禮……青一色的極品美男，小月支著頭，靈秀的眼睛微微眯著，心裡暗暗贊道，燕騰躍的眼光還真是獨到，有一個絕美孫子的人眼光就是高，選的這些少年極為不錯。

陽光薄薄地打在他們身上，更襯得他們身材纖細修長。

周凡八風不動地站在一旁，月白的長袍，腰間一條天藍色的腰帶，佩戴著一塊麒麟玉佩，

流光瀲灧。無論是誰第一眼看見周凡，都會覺得，他是一個滿腹學識的才子，俊秀無鼴，清華逼人，彬彬有禮，誰也想不到，這樣俊秀還有著少年般乾淨眼神的男子會是名動天下的一代丞相。

小月唇角上揚，看向周凡的視線多了挑釁的意味，那人永遠是那麼清冷疏離的樣子，好似沒什麼能打破他臉上的完美。

「丞相有事么？朕在忙著呢。」小月清清冷冷的聲音從上頭傳未，這位面癱的主，冰著臉挺能唬人的。

周凡淡淡地道：「回皇上，這是昨天臣等擬定的南疆礦產發展計劃，請您過目！」

內侍太監想接過耶篇奏報，小月寒芒一掠而過，他腳步硬生生地停了，小月抿著唇，笑笑道：「朕今兒的眼睛有點疼，要不丞相念念吧，你當過朕的太博，應該知道，朕的記憶力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