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旭日東升
玄滄的天空乾淨如洗,艷陽高照,大街上行人寥寥,熾熱的陽光照在青石板路上。
雲辭舟打著傘從路上而過,眼前逐漸出現了皇宮的大門,雖然有蘇漾歡的令牌在手,但是她仍舊選擇了翻牆。
小心地躲過幾輪官兵的巡邏,她一路來到了一座院落,四周擁簇著的竹林看起來十分清新,在這刺眼的陽光下看起來不由自主地感覺到一陣心曠神宜,微風輕撫,竹葉碰撞發出一陣聲響,沙沙沙,帶起一陣綠色的波浪。
她坐在院子對面的一棵樹上看著眼前的建築,想象著它的主人此刻正在何處,只不過她想了一會就覺得有些無聊,有這時間還不如自己下去看看呢。
從樹上一躍而下,在她落地的同時蘇漾歡也從外面走了過來,看見她從樹上跳落不禁有些好笑:「你怎麼不用我給你的令牌?」
「比較喜歡翻牆。」雲辭舟回道。
「雲姑娘喜歡爬牆這件事倒是真的。」季青臨站在樹后,手中不知何時拿了一隻紅杏,雲辭舟感覺自己的眼皮有些跳:「我應該提醒你一句,爬牆之前先得有牆頭。」
「哪裡,我只是隨便說說而已。」季青臨扔了手上的紅杏,笑的人畜無害:「並沒有什麼其他的意思。」
雲辭舟會信他就有鬼了,她敢打賭,要是他這句話沒有特殊含義她能把他頭拿下來當球踢。
至於為什麼是他的頭,不要在乎這些細節。
「都安排好了?」雲辭舟不再理他,而是看向蘇漾歡:「最好一次搞定,否則又生事端。」
「已經都安排好了。」他語氣溫和,眼中卻充斥著格格不入的陰暗:「讓他們也看看吧。」
雲辭舟將視線重新放在了那座院落之上,嘴角露出一抹笑容:「蘇秦他應該已經知道了,直接進去吧。」
雖然沒有確切的證據,但是只要蘇漾歡說的一切都確切,那麼蘇秦十有八九就是那個幕後黑手。
第一次聽說的時候她還有些意外,她對蘇秦的印象一直還不錯,而且因為愛而不得很是讓人同情,怎麼也想不到他會對蘇漾歡下手。
「他你和他有什麼仇嗎?」雲辭舟這樣問過蘇漾歡。
「我想不出來。」蘇漾歡搖頭,雖然推理出應該是蘇秦所做的,但是他依舊看不錯什麼悲傷的情緒,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或許是因為嫉妒吧?」
「嫉妒?」她疑惑,他卻沒有再做回答,只是看著她,笑容繾綣。
蘇漾歡不說她也就沒再問,但是今天已經到了蘇秦的門外,她覺得自己可以去問點什麼。
蘇北燁看他們還在磨磨唧唧忍不住開口:「你到底還要不要進去啊?」
蘇北燁和蘇綰等人自然也是被通知了此次的事情,其中大多數人表示不信,蘇北燁倒是唯一一個蘇漾歡一說他就全信了的人。
「蘇秦的性格我還能不知道?」告訴蘇北燁的時候他正在吃飯,衣服弔兒郎當的樣子:「我當年可是和他住在一起的,沒人比我更了解他,這傢伙看著很正常,其實再玻璃心不過了。」他喝了一口水,頂著蘇綰不贊同的目光繼續說:「就是他能玻璃心到自家兄弟頭上讓我比較驚訝,他看起來倒不像是能糊塗到這份上的人。」
蘇漾歡沉默了一會,然後笑道:「我這就進去。」
其實按照他來說,他並不想這麼多事,找個沒人的地方或者在其他時間下黑手就完了,但是看雲辭舟對此很是好奇的模樣,他還是決定進去問個清楚。
眾人走進院落,蘇秦正站在房間門口,看著眼前的來人,他卻看不出絲毫的驚訝,而是平淡地說:「來了?」
他這一聲雖是問句,但是話中卻沒有一絲疑問的情緒,在說完這句話后他徑直走進了房門,然後看向雲辭舟:「我沒什麼想和你說的,讓雲辭舟進來,我和她單獨談談。」
「你真的……」蘇綰皺起了眉頭,蘇秦卻沒看他,聲音平穩:「已經知曉的事情,我何必再說?」
蘇北燁似是露出了諷刺的笑容,他也看雲辭舟:「你要進去嗎?」
「我去看看吧。」蘇秦已經走進了房門,她並不擔心自己的生命安全,而且就算是出了什麼事季青臨在這也不會讓她死的那麼快,在這種情況下她自然是想要去探尋一番。
雖然其他人都有些不贊同,但是雲辭舟決定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於是只能看著她走進了房間里。
房間里有些昏暗,蘇秦並沒有點燈。
她走進來的時候看到他正抬頭看著掛在牆上的一幅畫,那是沈玥欄的全身畫像,畫中她坐在樹下,樹上的花瓣散落,落在她的身上,她閉著眼睛看起來像是陷入了沉睡一般。
四周花瓣如雨一般傾落,將近處大片花瓣看起來有些虛無,將一切構建成了一個像是夢一般的世界。
雲辭舟看了一會這幅畫,蘇秦則是一直沒有回頭,在過了不知道多久后,他突然開口:「你見過玥欄嗎?」
她點了點頭:「見過。」
蘇秦停頓了一會,緊接著他轉過了身,這是這麼久之後雲辭舟第一次看見他,雖然依舊和原來一樣,但是他眼中那深沉的光芒讓他整個人看上去陡然危險了幾分,就像是不顧一切的賭徒份子一般。
「我曾經以為我可以和她一起到永遠,直到風未期的出現。」在說到風未期的時候他的眼中染上了幾分令人毛骨悚然的痛恨和厭惡:「他破壞了這一切,把她的心給帶走了。」
「沈歸對於沈玥欄的心我又不是不知道,但是在明面上他永遠不會和我撕破臉皮,玥欄和我在一起是最好的選擇,她不會流離失所,不會被沈歸強迫,也不會……」他的聲音突然輕了下來,其中帶上了几絲哽咽:「也不會就這樣離去。」
雲辭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他的傾訴。
「但是這一切就是發生了。」蘇秦低垂著眼眸:「我曾經在無數個夜晚夢見她還沒死,風未期也沒有出現,我和她順理成章地相戀,然後生活一生。就像那些話本說的那樣。」
「有的時候,我甚至希望我能死在夢裡。」
「所以,你就看不下去別人的幸福,設計上蘇漾歡去做那些事?」雲辭舟的眼中毫無波動,他人的悲傷和幸福都和她無關,更別說只有幾面之緣的蘇秦。
蘇秦似是笑了,那笑聲輕的幾乎聽不見,帶著一絲令人心驚的癲狂:「我看不慣他那總是風輕雲淡的模樣,他總是笑的那麼溫和,就好像所有的情緒都無法影響到他一樣。憑什麼?憑什麼我每天這麼痛苦,他卻什麼都感覺不到,還幻想著和你的生活?」
「於是你在話里暗示他什麼都不如其他人,而引導他去那件事?」雲辭舟挑眉,覺得蘇秦也真是個把握人心的大手。
「他告訴你了?」蘇秦有些意外。
「沒,我猜的。」雲辭舟搖頭:「之後呢,你又為什麼對師聞初下手?」
「師聞初可不是我要下手的。」蘇秦有些嘲諷地小了呢:「我只是給他開了一個頭,而已,接下來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意志。」說著他似是有些悵然:「我也沒想到,總是看起來很溫柔的他,竟然本質上是那樣的殘忍和血腥。」
「但是給師聞初下毒的時候,葯是你提供的。」雲辭舟回想起蘇漾歡給自己的瓶子:「讓他拿自己的去不就行了。」
「我也是這麼想的。」蘇秦聳肩:「他偷偷拿走的,我發現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那他還真是厲害。」雲辭舟感嘆。
這句話說完后,蘇秦定定地看著她,眼中似是有深淵在不斷地擴大,那其中的惡意以及撲面而來。他沉默了一會,然後輕輕開口:「其實我一直在想,你為什麼不就這樣死了呢?」
「明明這樣一來就有人和我一樣,他不再有那些我想要卻得不到的,我也就不至於再做後面的事情。」
他勾了勾唇角,聲音裡帶上了幾分扭曲:「你為什麼又活了?如果你死了,師聞初就不會出事,他也不會去做那些事。如果你壓根就不存在,蘇漾歡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一切都是因為你,你怎麼不去死呢?」
雲辭舟看著他那逐漸猙獰的臉,突然笑了。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她的聲音低沉了下來,眼中似是帶上了點點興奮:「看來你還真是從未了解過我。」
「其實當時在戰場的時候你也是看到了吧?沈玥欄她明明可以活下來,卻為了風不期而死。」雲辭舟向前兩步,她身上的氣勢壓的蘇秦不自覺的後退了一步,他直覺她接下來的話是他不想聽的,不禁想捂住耳朵:「你閉嘴!」
「明明她可以就這樣嫁給你,和你一起生活。」雲辭舟將他的手臂掰開,聲音輕柔的就像是情人間的蜜語:「但是她就是跑了,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因為她根本就不愛你,她從始至終愛的都是風未期。不管是過去,現在,還是將來,這都是不爭的事實。」她鬆開了他的手臂,眼神中透出幾分憐憫:「你又是為什麼覺得沒有風未期她會喜歡上你呢?是因為她沒有狠狠地拒絕過你,因此你就把她那些委婉的拒絕都當成了接受?」
「我……」蘇秦想開口,那顫抖的聲音嚇了他自己一大跳,那些他最不願意回想的事情被剝落開來,就像是靈魂暴露在陽光下,刺得人無處可逃。
「沈玥欄尚可以為了風未期而赴死,你這個天天看起來對她一往情深的人又活在這裡幹什麼?」雲辭舟的手搭上了他的劍柄,聲音裡帶上了幾分誘惑:「還是你覺得活著,能找到什麼她的替身嗎?」
「我沒有……!」蘇秦猛地大喊起來:「我從來就沒有忘記過她,這天下沒有任何人能比得上她!」
「你又為何要這樣大喊呢?」雲辭舟撫摸上了他的臉頰,她手上那冰冷的溫度讓他感覺自己的心跳都快要停了:「是為了什麼?」
蘇秦突然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險,他想要後退,身後卻已經是那副貼著畫像的牆壁,脊背撞在了牆壁上,磕的人心都顫抖起來。
昏暗之中他看到她笑了起來,那笑容不慘任何雜質,看起來無比的陽光,幾乎包含了一切讓人心情愉快的元素。
他幾乎感覺自己好似看到了沈玥欄,下一秒,心臟處突然傳來一陣刺痛,將他從虛無的幻想中硬生生拉出,他睜大了眼睛,血腥的氣味頓時充斥在了他的鼻翼間。
「你可要感謝我。」她的聲音依舊是那樣悅耳動聽,甚至還帶著幾分笑意:「我可是給你了一個下去見她的機會呢。」
他的視線漸漸模糊起來,他想要反抗,想要掙扎,逐漸冰冷下來的四肢卻讓他無法動彈,血液流出,溫熱遠去,他逐漸陷入了一陣寒冷之中。
在他陷入永久的黑暗之前,視線里雲辭舟依舊是那副燦爛的笑容,那眯起的瞳孔之中,妖異的金色閃著詭譎的光芒。
這是他最後看到的顏色。
看著他逐漸跪倒在地,血液湧出將他一身米色長袍全都給沾染上了鮮艷的顏色,雲辭舟鬆開了手,然後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自己的衣服,借著將他的手移動了一下方向,然後後退幾步。
簡直完美。
說起來這個機會也算是蘇秦送給自己的,他那樣大喊大叫,簡直就是把自殺的借口送上了門,甚至她都不用再編造什麼謊言。
看著身體逐漸冰冷的蘇秦,她的嘴角露出了有些陰戾的笑容,在那一瞬間她感覺自己恍惚回到了現代,看著那個人倒在自己的身前,地面被他拖出了一條血路,而她只是笑著,然後轉身離開。
那好像是她第一次殺人,也是她唯一一次從殺人這種行為中得到快樂。
在之後,殺人與她來說不過像是喝水吃飯一般普通的事情,除了乾渴的的人之外沒人會因為喝水而開心愉悅,對她來說也是如此。
看著鮮血逐漸在地面上形成了不規律的花紋,她靜靜地站在那裡,看著血液一直來到自己的腳下,然後匯聚成一條洪流。
就在她站在那裡不知道多久之後,門突然被砰的一聲打開,緊接著好多人涌了進來,她看見蘇漾歡那帶上了幾分焦急的眸子,問她有沒有事。
地上蘇秦還在流血,她默默地看了一眼,露出了一個苦笑。
她說:「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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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辭舟扯著一匹小馬,晃晃悠悠地走在小路上。
師聞初戴著斗笠像是做賊一般鬼鬼祟祟地從樹林里鑽出,她四下看看,確定沒有被跟蹤方才摘下了斗笠來到雲辭舟的面前。
「其實你可以不來的。」雲辭舟看她這樣子止不住地想要笑:「你怎麼打扮成這個樣子?」
「你要遠遊,我肯定要送送你。」師聞初拍了拍身上的樹葉:「唐公子不知道為什麼最近跟我跟得更近了,我擔心他跟出來會被那些人注意到。」
雲辭舟覺得自己之前以為兩人快要成的想法簡直就是白日夢,看師聞初這個樣子,依舊和之前一樣啊!
「我還是和之前一樣,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揉了揉她的頭:「再見啦。」
「那群傢伙你真的不管嗎?」師聞初則是有些擔憂地問:「你又偷偷溜走,要是被抓到了怎麼辦?」
「不讓他們抓到不就行了?」雲辭舟看了一眼手中的地圖:「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我要去更遠的世界看看。」
這個世界不可能只有這三個國家,而在華商之外的地方又是什麼?她非常想去看看,不管是大海還是陸地,她都要去一探究竟。
師聞初明白她的意思,最終只能化作一句:「一路順風!」
雲辭舟笑著揮了揮手,騎上小東。小東嘶鳴一聲,向著遠方跑去。
此時天際太陽初升,陽光撕裂了大地,她的影子被光芒無限拉長,直到身影消失在遙遠的地平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