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悲歡
雲空雖然喝過很多酒,但其實最喜歡的還是茶。
那種苦澀卻又清香的味道一直都讓她難以忘懷,就算是那種非常差勁泡出來喝著像是乾枯茶葉一樣的,她也喜歡。
那是植物的味道,雖然有過加工處理,卻能最近的接近自然。
她熱愛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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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空很喜歡大自然,為此她不惜獨身前往大漠,雪山和高山。
這些都是自然的景觀,也是她最愛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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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這麼喜歡自然,其實她也不是很清楚。
也許是小的時候陪伴她最久的就是那些樹木,也可能是剛開始看的書籍。
總之她從骨子裡熱愛那些風景,並願意為此付出全部的心血。
那就像是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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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時候雲空也會回想自己的一生。
她的這一生看起來好似跌宕起伏,度過了無數大漠黃沙,雪山風暴。
但其實在真正上路的時候,那一切卻又是那麼的微不足道,回想起來,也不過是人生中單薄的一天。
沒有什麼好說的,只能繼續前進。
直到世界的盡頭。
永遠不會停止,也不會因為任何其他的事情而放下。
有的只是一往無前,向著日出,向著日落。
只有死亡,才能將一切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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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一生很短暫。
季青臨一直都這麼認為。
春夏秋冬,日月交替,朝朝暮暮。
遇到她的時候他幾乎忘記了生命的脆弱,緊緊抓住了這一點耀眼的火焰。
從此之後耳鬢廝磨,溫言軟語。哪怕只是抱著她都能感覺到心安。
這種幸福給了他能永遠下去的錯覺,直到夢碎的那一天,終究遍體凌傷。
無路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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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在很多年後,雲辭舟養了一隻小狐狸。
其實她本來是想養只貓或者狗的,可是這畢竟是古代,並沒有貓,最多只有狼和老虎。
狼和老虎都是有野性的生物,她經常走南闖北也確實可以養一隻,但是最後卻陰差陽錯地養了一隻小狐狸。
在遇到雲三的時候雲辭舟和東方渝一起去爬山。
那座山處並不高,但卻很陡峭,山上有霧氣,很是潮濕。一路上兩人在灌木下發現了不少小刺蝟,刺蝟也都不怕人,哪怕木頭被掀了起來它們依舊是靜靜地躺在那裡蜷縮成一團,也不動彈。不過沒過多久再去看,它已經不了。
霧氣濃重也導致了木柴難以點燃,於是兩人也就沒有生活。一路上地面還有掉落的鳥的屍體,這也證明了這座山確實不大沒什麼野獸,否則鳥的屍體不可能會存在這麼長時間。
就這樣一路往上很快就到了山頂。到達山頂后兩人從另一個方向下山,就是在下山的時候遇到了雲三。
那個時候的雲三看起來完全沒有之後那漂亮的樣子,渾身的毛都擰巴在了一起,看起來髒兮兮的,甚至在最開始的時候雲辭舟還以為自己遇到的是一隻沒有了刺的刺蝟,畢竟它渾身都是樹葉和泥巴,看起來就是一團大泥巴。
不過在撿回去交給季青臨幫忙處理的時候,他先是抱怨一番自己不是獸醫,然後跟她說這不是刺蝟,是狐狸。
「你覺得刺蝟刺都沒有了還能活多久?」季青臨敲她的腦袋:「真是一點常識都沒有。」
有季青臨在,最後那隻小狐狸被成功的救了回來,雲辭舟給它取名叫雲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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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三是一隻很活潑的紅狐狸。
它的皮毛是有些花的橙黃,不過摸起來倒是非常的柔軟,它被撿回來的時候還很小,因此對人類並沒有那麼大的隔閡,它不怕人,尤其是對雲辭舟和季青臨最為親近。雲辭舟認為大概是因為自己把它撿回來,而季青臨救了它的原因。
其實在一開始雲辭舟還並沒有養寵物的狀態,她對雲三更像是對待一個房客,經常忘記它的存在一個人外出。雲三就蹲在院子里,在她回來的時候像只小貓一樣跳到她的脖頸上用尾巴蹭她。
每當這種時候雲辭舟都會想到雲二,那也是一隻小貓,最開始的時候甚至連叫聲都很虛弱。它很喜歡讓她抱著自己,只可惜自己那個時候並沒有給它什麼擁抱,夜晚的時候它總是會自己拱進被子里,也只有那個時候自己才會抱著她,直到天亮。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本來非常害怕黑夜和漲潮時聲音的雲二看起來並不是很害怕夜晚了。
雲辭舟覺得自己其實一直都是個很糟糕的人,她不適合養寵物,也不適合談戀愛。因為她總是王琦其他的生命,心中只有自己一個人,得不到回應,又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久而久之自己習慣了一個人,好似與世界格格不入。
雲三就好像當年的雲二,不過它並不只有她,當她外出的時候它會跑到東方渝或者季青臨的院子里,有的時候也會有人來她的家裡,如果她不在也會帶著它一起外出。
雖然得不到她的擁抱,但是它有更多的。
它也永遠不會是雲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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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感到愧疚,更多的是對雲一,但是心疼的是雲二。
雲一也是她撿回來的,對她很是依戀。它不會像雲二那樣等待,它會自己撲上來,自己擠過來,讓她不得不注意到它。
而雲二不會,被拒絕之後它總是很乖的蹲在一旁,偶爾咪咪叫一聲,大多數時間都是甩著尾巴舔自己的爪子,用那雙清澈的眼睛盯著她。
雲辭舟對它們有愧疚,但是這輩子記卻也無法彌補。
於是她開始試著對雲三好,但是不管怎麼樣它們都不是一個。
雲三有很多人愛他,帶著他一起玩。但是雲一和雲二隻有她。
最後一個死於爆炸,一個被被拋棄,生死不明。
雲辭舟從來沒有去想過它們的心情,因為她覺得自己想象不出來。
也可能是不願意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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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三最後還是死了。
畢竟它只是一隻狐狸,一隻狐狸的壽命往往在十到十五年,它活了十二歲,幾乎可以算得上是壽正終寢。
季青臨將它埋在了院子里,雲辭舟站在一旁靜靜的看著,其實她並不能感覺到多少悲傷,其實換句話說,任何事情她都感覺不到多少熾熱的情感。
這是上輩子遺留下來的心理問題,這個時代又沒有心理醫生,心理狀況自然也就一直沒有痊癒。
其實也不能說沒有一點進步,不過和正常人相比起來卻相差甚遠。
其實有的時候雲辭舟會想,葉青竹總說他自己不是正常人,但是他不正常的地方也不過是心跳緩慢,也因此壽命比常人多上很多倍。除去這些,他有正常的喜怒哀樂,也有正常的笑容。
雖然大多數時候他是一副不是人間煙火的模樣,但是本質上,他確實是一個正常人。
相比之下,自己才算是個不正常的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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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時候雲辭舟會想,為什麼自己的這一生這麼的不尋常?
不是說前世尋常,但是前世是很正常的。那樣的她,那樣的性格,那樣的人生看起來倒是理所應當的。而這輩子,同樣的她,同樣灰色的童年,到最後擁有的卻遠遠不同。
她有了很多很多的愛,多到她幾乎無法承受的過來。她本來習慣於一個人,但是這些人出現在了她的生命力,將她的人生徹底改變,擠得滿滿當當。
從前的她受傷了都是一個人回到暫時居住的地方自行包紮,如果太過嚴重需要動手術那就是去地下市場的醫院進行處理。那裡的每個病人都是孤身前來,包的嚴嚴實實生怕被人認出來。病房裡是慘淡的白色,沒有任何聲音,有的只是儀器發出的滴答聲。
那麼的機械也那麼的平淡。
這一切她經歷過許多年,因此忘記了正常的醫院是什麼樣的,而這就是她的常態。
而現在受傷的時候有了一堆人噓寒問暖端茶倒水,還經常因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好不熱鬧。沒有人會答應她自己來,甚至不會讓她太過痛苦。如果是她自己造成的傷害他們會精心治療,然後一段時間不讓她出門;如果是其他原因,那可能一個地方就要消失了。
真是蠻不講理,但是卻讓人感覺很溫暖。
從前的時候她都是一個人走南闖門,看過大漠的星空,風雪停息的雪山,漲潮的大海……這些都只有她一個人見證,只有後來微博上的粉絲會關注一下。
而現在她每到一處回來都會收到很多封信,它們來自很多人,每一封信都是長篇大論,肺腑之言。她總是會騰出一天的時間回信,從一開始的小心遣詞不知道說什麼再到後來笑著回信,告訴他們自己此次又去了何處,看到了什麼樣的風景。
從前沒有人關心她,她也從來沒有關心過任何人。其實現在她也不用關心,那些傢伙一個個比她都要厲害,哪裡又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就是那些厲害的傢伙卻總是各種賣慘,她覺得自己簡直是見到了一群演員。
從前的節日永遠是一個人度過。祝福的聲音只有春晚最後的新年快樂或者廣告商的祝福。那漫天稀薄的雪花,像是灰塵一般落下,窸窸窣窣的,帶著安靜和溫柔的味道。
空寂而乾淨的街道上只有她一個人。而遠處的天空和電視上綻放出了無數的煙花,人們的歡呼和喜悅遙遠的彷彿來自另一個星球。
不過是地球的又一次公轉而已,又有什麼值得高興的?
後來她在古代,每年的春節身旁總會有著朋友。他們爭論今年去哪玩,每年都能拒絕最後喝酒,卻又每每在新年的到來喝個酩酊大醉。一壺濁酒下肚,辛辣的液體驅散了寒冷,幾瓶酒入喉,什麼前塵往事,什麼痛苦悲傷,紛紛忘了個徹底。
新年的鐘聲從遠處敲響,正是「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只是沒了那份孤寂,因為天上是層層疊疊的煙花,人們的聲音嘈雜成了白噪音,模模糊糊地響在耳邊,就像是鏡花水月。
她感覺自己好像是醉了,又好像是醒著的。
夢裡不知身是客,一響貪歡。
或許只有在醉的時候,她才能感到到那種快樂。
純粹而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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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辭舟是一個不懂幸福和快樂為何物的人。
後來她覺得自己懂了一點了,但是她又有了擔憂的事情。
人有生老病死,她也不例外。
這個世界並不適合修仙,她只是個普通人,雖然其他人大多數也一樣,但是有幾個人是不同的。
原來她一直不明白那些擁有無限壽命的人為什麼會感覺到痛苦,要是換成她她就能一直環遊世界,她能去往自己想要去的任何地方,能看著這個世界一天天改變。她本來就是社會的邊緣人士,活著不會有人在乎,死了就更不會。
但是現在她覺得自己有些了解了。對於一個一身輕鬆沒有任何在乎的人來說永恆的壽命是一種祝福,但是一旦哪天他有了在乎的人,那麼雖然他永遠都不會死,但是他確實離死亡不久了。
也像極了那句詩。
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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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辭舟回想起來自己在古代的一生,比起現代來說更加的漫長,卻也更加的短暫。
在現代的時候她獨身一人,不管去哪都只有喬星月一個人會在意,而她的在意最後殺死了她。
她覺得還不如沒有這份在意,一個人更加的逍遙自在。
太過沉重的感情就成了負擔。
而在古代,之前的十六年暫且不提,之後她結識了很多的人和事,本來她以為這一生也會和原來一樣,繼續著旅行,繼續著灰色的一生。
卻沒想到最後她遇到了很多人,得到了很多愛。就像是要一次將她的上輩子都彌補回來一樣。
死之前她有些無奈地想,這樣的愛給的又太多,還拖了很多能活很久的傢伙一起下水,是不是太過殘忍了呢?
如果是原來她可能沒有這種想法,現在會想到這些,也許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吧。
耳畔好像傳來了風聲,很多東西從身體里剝落,逐漸遠去。
她最終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