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黑寨

左有道旋身，朝二爺投去兩道詢問的目光，二爺只是搖搖頭，那意思應該是讓左有道先不要打擾杜康。

杜康自言自語地嘟囔了一陣子之後，便又加快腳步，重進了前方密林，在二爺的示意下，左有道一行也迅速跟進。

自進了林子以後，杜康就就像是不會拐彎了一樣，走的路一直是筆直的，左有道估計是怕他一腦門撞在樹上，想要伸手去拉他一把，二爺卻沖左有道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多事。

杜康還是以筆直的路線向前走，但他根本就不可能撞在樹上，因為途中的樹木就像活了一樣，竟會主動避讓。

隨著不斷前進，漸漸能看到林子外面有火光閃爍，期間還能聽到有人在說話。

我只聽一耳朵就能聽出來，那些人說的話，都是古夜郎語。

眼下林外傳來一個老婆婆的聲音，將她說的話翻譯成漢語就是：「山口那邊出現了一隻大山妖，阿大和阿三今天去山口砍柴，到現在都沒有回來！」

一個聲線厚實的男人接下話茬：「山妖多年前就在那裡了呀，黑王不是說，它是庇佑生靈的山神么？想來，阿大和阿三應該不會有事。」

又有一個年輕的女人說：「可最近一段時間，山口那邊確實不太平呀。」

我心裡覺得奇，便快走兩步出了林子。

林外，幾個穿著古樸獸衣草服的人圍攏在一起探討著什麼，其中有一個舉火把的精壯男子，一看到他那張臉，我身上立即起了滿滿一層雞皮疙瘩。

左有道喝豆漿的時候，出現在桌子下方的那張臉，就是這個人的臉！

我馬上意識到，此刻我應該已經進入了邪神的意識領域，眼下出現在的這一幕情景，很可能是邪神的印記。

而血玲瓏的起源，極可能就藏在邪神的這道印記深處。

這時候杜康也出來了，我回頭看了杜康一眼，發現他已經恢復正常。

片刻，有道和二爺也出來了。

就聽二爺對左有道說：「這裡是邪神的記憶宮殿，這些人，都活在邪神的記憶里。千萬不要和他們產生任何交集，不然邪神就會在第一時間發現咱們。」

我本來還想湊上前仔細觀察一下林外那群人，聽二爺這麼一說，趕緊打消了這個念頭。

嘩、嘩、嘩、嘩……

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那是特製的草鞋踩在鋪了麥秸的路面上的聲音，聽起來沙脆。

循聲望去，就見一群身披黑色麻布、手持火把的人正朝這邊走來。

這幫人的步調非常統一，看著像是一群士兵。

走在隊伍末尾的人還背著一個老人，那人穿著一身長擺寬袖的衣服，應該是從外面來的，他受了傷，額頭上有大片淤青，背上還能看到血跡。

這些兵卒一出現，圍在林外攀談的幾人立即散開，兵頭一把拉住其中一個人，用很快的語速說：「我們在山上撿到了一個外族人，你們把他送到烏拓那裡去。」

幾個人立即折回來，架著那個昏迷的老人離開了。

在這之後，兵卒們便沿著小路繼續前進，左有道一行馬上跟了上去。

路很長，每隔一段距離就設有一個用木頭和獸皮紮起來的小棚，內有兩三個身披黑色麻布的人駐守。

我隱約感覺到氣氛好像有點異常，不管是趕路的兵卒，還是駐守在棚子里的哨伯都保持著沉默，空氣中瀰漫著強烈的壓抑氣氛。

最後我們隨著兵卒來到一座用大方石和原木搭建起來的大寨，寨牆上的守軍見兵卒臨抵城下，立即開了城門。

入寨時，就見有不少人正在廣場在宰殺牲口，似是在為一場即將到來的宴席做準備。

我心中一寒，記得之前梁厚載說過，黑王屠戮寨民的時間點，恰恰就是在一場盛大的晚宴上。

廣場上的氣氛十分熱鬧，與我們身邊的兵卒形成了非常鮮明的對比，給人一種極為強烈的割裂感。

有個在城中巡邏的士兵迎面走了過來，老遠就朝著這邊的人喊：「山馬，找到阿大和阿三了嗎？」

走在我身邊的一個黑臉大漢搖頭道：「找到了，但大阿伯肯定認不出他們了。」

看來這個回話的人應該就是對方口中山馬。

「怎麼了？」巡邏兵一臉擔憂。

山馬直嘆氣：「死了，死的很慘，連完整的屍首都沒留下。黑王醒著嗎？」

不遠處的大石屋裡傳來一個非常渾實的聲音：「天色還早。」

伴隨著這個聲音，一個身材魁偉的中年人掀開帘子走了出來，門前的兵卒立即恭卑地向他行禮。

這個人應該就是黑王了。

可這人看上去十分溫和，根本不像個惡主啊。

禮畢，山馬開口道：「我們在山口撿到了一個外族人，已經讓人送到烏拓那裡去了。」

巡邏兵隨口問了聲：「外族人？」

山馬點頭：「在山妖出沒的地方找到他的，我們發現他的時候，他已昏了過去，在他的額頭和背上都有傷口，肯定是遭受了山妖的襲擊。」

黑王：「山妖沒有殺死他媽？」

山馬：「沒有，阿大和阿三都死了，他和阿大、阿三出現在同一個地方，卻活了下來。」

就在這時，一個身裹獸皮披肩的老人匆匆走了過來，黑王看到這人，也要露出一副十分恭敬的表情，喚一聲：「大巫。」

不是說，黑王就是夜郎古巫術的傳人嗎，怎麼寨子里還有大巫？

老人神色慌張地湊到黑王耳邊，低聲說了句：「聖樹出事了！」

聽聞這話，黑王的表情頓時變得驚恐起來。

我心中也跟著顫了一顫，因為我大致知道，接下來聖樹會出什麼事。

黑王用十分焦慮的口吻詢問大巫：「聖樹怎麼了？」

大巫沒有直接回答，只嘆一聲：「大王還是自己來看吧！」，便快步朝寨門方向走去，他的腳程非常快，眨眼間就走出去相當遠的一段距離。

黑王招呼上山馬，迅步跟了過去。

我以為大巫要出寨，可他卻走到了寨牆上，黑王和山馬也緊隨其後登上了牆頂。

從牆頂上朝林子望去，就見叢林之中盤踞著一團濃濃黑霧，如同一大片從夜空中墜落下來的烏雲。

黑王的臉色愈發凝重，自言自語地說著：「聖樹有枯萎的跡象啊！」

當時他的眼睛一直盯著那團霧氣。

如果我沒猜錯，聖樹應該就被包裹在霧氣之中，可那道霧實在太濃了，我只能看到一片烏黑，根本看不到霧中究竟有什麼。

大巫嘆道：「山妖變得兇惡，聖樹也將枯萎，這裡的山和水，恐怕都要死了。」

我前前後後也聽了不少信息，基本可以斷定，山妖現在還沒有死，那廣場上的人是要慶祝什麼呢？

黑王久久沒有開口，大巫又說道：「眼下之計，是儘快將這裡的情況告訴夜郎王，大王一定有救活聖樹的辦法。」

「不行，大王正在和叛軍交戰，不能讓他分心。」

大巫顯得憂心忡忡：「可如果聖樹倒了，夜郎也就完了呀！」

又是長久的沉默。

黑王像是想到了什麼，眼中突然一亮：「山妖的血可以救活聖樹，雖然那隻能讓聖樹多活十年，但十年之內，大王必能克定叛軍，騰出手來挽救聖樹。」

大巫聽了直搖頭：「山妖之血雖有靈性，可它卻害了阿大和阿三的命啊。山妖已經發狂了，他的狂血，會污染聖樹的！」

「那就用我們的稻穀來凈化它的血，沒時間了，聖樹現在的狀況，最多還能支撐十幾天。山馬！」

「在。」

「你馬上召集一百個勇士，到山裡抓捕山妖！」

大巫則拿出了一個不知道用什麼動物的皮做成的袋子，告訴山馬：「去抓山妖之前，將這些藥膏抹在勇士們的肩膀和額頭上。」

山馬帶著皮袋離開，黑王和大巫則站在寨牆上，安靜地等待著，能看出黑王和大巫都十分緊張，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胸口劇烈起伏著。

後來我才發現，不是胸口起伏的速度變快了，而是時間流逝的速度正在不斷提升。

風拂過的時候，寨牆上的旗幟和大巫的頭髮都以極高的頻率來回擺動，就像是看電影的時候按了加速鍵一樣，天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生著變化，先是越來越黑，之後慢慢開始變亮，呈現出一種很濃的寶石藍，之後繼續變亮，太陽從東天升起，夜已過去，白晝來臨了。

太陽東出的時候，大巫便匆匆離開，黑王坐在一個石台上，雙手支撐著下巴，默默地等待著。

伴隨著時間的飛速流逝，黑王臉上的表情也在發生著快速的變化，但不管怎麼變，他的眼神中都帶著一位頭人特有的沉穩與銳利。

黑王的眉頭越皺越緊，原本烏黑的頭髮，竟在一夜之間浮出了不少白絲。

他似乎在努力思考著什麼，並在思考的過程中，暗暗指定了某種計劃。

當天色大亮，時間流逝的速度突然恢復正常。

啪！

身旁傳來了一聲很輕很輕的聲響，我回頭一看，就見是劉尚昂拍了拍左有道的肩膀。

左有道看向劉尚昂，劉尚昂則抬起手，指向了林子。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見一個人影從林子里鑽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