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三點一線

嘭、嘭、嘭……

我也湊上前細細聽了兩耳朵，在大坑的底部，不斷傳來一陣陣悶響，像是有什麼東西想要衝破土壤，爬到地表上來。

那東西好像感覺到了外面有人，衝擊聲正變得越來越猛烈。

老人立即爬起身，將黑狗拖到坑邊來，讓它的臉正對著洞口。

這條黑狗看來應該是個靈物，它能意識到接下來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立即驚叫起來，可老人死死卡著它的頭，讓它除了大吠，根本無法做出別的動作。

沉重的青石突然震顫兩下，緊接著，就有一道紅光衝破了泥土，從坑中堅持而出。

老人看準時機，一把將黑狗提起，當時黑狗正在慘叫，紅光不偏不倚，正好衝進了它的喉嚨。

「嗷——」

黑狗爆發出無比凄厲的慘叫，大片紅光從它的喉嚨里映了出來，彷彿在它的身體里，就是赤炎熊熊的煉獄。

老人隨手將狗扔在一邊，並再次拿起鋤頭，將大坑刨深，我順著洞口朝坑裡看，就見一個熟悉的身形從土中被挖了出來。

是黑王！

似乎是聞到了新鮮空氣，黑王頓時一個激靈，從長眠中驚醒過來。

而後他便如一條耗子似的，從大坑裡疾馳而出，老人抽出匕首，不由分說，用力將匕首扎在了黑王的腦袋上。

此時的黑王早已不是人類，他渾身烏黑，犬齒狹長，眼中泛著幽綠色的光澤。

但此刻的他，彷彿又變成了當初那個黑王，雖然他的表情無比憤怒，但還是能看出當年那溫和的影子。

我明白了，他的肉身已不是人類，但他的心智，又恢復到了討伐山妖之前的樣子。

他認出了眼前的老人，他知道，就是這個老人害死了寨子里的人，也是這個老人，將他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只可惜，黑王和老人的實力相差過大，他心有憤恨，卻無法報仇雪恨。

黑王被釘中了腦袋，就如當年他被長釘穿心的時候一樣，瞬間失去所有力量，無力地癱倒在地。

他憤怒地盯著老人，也許是因為在地下被埋了太久，此刻的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老人用匕首劃開黑王的胸口，拿出了那枚黑色的玉膽，而後他反手將匕首捅在了黑王心臟上。

玉膽被取出的時候，黑王的生命力就明顯在枯萎，此刻心口又被扎穿，一股黑氣從傷口中噴涌而出，黑王扛了幾秒鐘，終於徹底死去。

對他來說，這興許也是一種解脫。

老人收起匕首，直起身來，從口袋中取出那顆白色的玉膽，並將一黑一白兩枚玉膽扣合在一起。

之後，兩枚玉膽上的顏色都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生變化。

黑膽上的顏色正迅速褪去，而原本純白色的玉膽上，卻浮現出了淡淡的紅色。

黑色越來越淡，紅色越來越濃，最終，兩顆玉膽都變成了相同的赤紅色。

老人看著手中的血玉，滿意地笑了笑，而後便收起血玉，揚長而去。

那隻被他扔在地上的黑狗仍在發出凄厲的慘叫，而黑王的屍體，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速腐爛。

有那麼一瞬間，黑狗突然停止了哀嚎。

我感覺有點不妙，立即朝它看去，就見它的眼睛和鼻口裡爆發出了紅色的火光，在體內火焰的灼燒下，黑狗不是被點燃了，而是開始融化，融成大片血水，滲入地面，血一樣的紅色開始在土地上飛速蔓延，很快，整個村子都變成了血一樣的顏色。

與此同時，我感受到地面下方爆發出了強悍的怨氣、怒氣、戾氣，這些邪氣不斷凝聚、凝聚，最終融為一個整體。

我知道，那是黑狗作為最後一根壓到駱駝的稻草，讓多少年前蟄伏在地下的邪氣活了過來，如今，邪氣已經擁有自己的意識，它真正地變成了邪神。

一旁，梁厚載氣得大罵：「就為了一顆完整的血玲瓏，竟不惜殘害那麼多性命，還在這個地方滋養出了邪神！」

他的聲音變得越來越虛，最後幾個字，我用了很大力氣才聽清楚。

隨後，視野再次震顫。

當視野中的光景再次穩定下來的時候，我已看不到左有道他們那一行人的身形，此時，我還站在村子里，在我身旁，黑王的屍體依舊在腐爛。

也就是說，剛才的視覺震顫，並沒有讓時間飛速流動。

「那個人叫無當，他拿走的東西，並不是血玲瓏。」

身後傳來一個陌生而熟悉的聲音。

那是我曾經在夢中聽到的聲音。

回頭一看，就見郭侃的黑影上正不斷浮現出顏色，先是臉上的皮膚呈現出正常的顏色，然後是衣服有了色彩，但此刻他穿在身上的，已經是唐宋年代的長袍，再不是獸皮和麻布織造而成的衣服。

「你不要試圖和我說話，因為我只是一道神識，郭侃將我留下來，是為了告訴你，血玲瓏究竟是何物，他知道，你一定會來。」

我抬手在「郭侃」眼前晃了晃，發現他確實看不到我。

「郭侃」蹲下身，在黑狗最後消失的位置刨了幾下，土壤被翻開，一塊血紅色的石頭顯露出來。

「這才是血玲瓏，」「郭侃」撿起那東西，說道，「這東西，是用聖樹最純凈的元神煉製出來的，無當拿走的那兩塊玉上，容納了太多的憎恨與邪氣，那充其量只是一塊威力強勁的邪玉，而血玲瓏，則是完全站在它對立面的聖物。」

「有白就有黑，有光就有暗，這世上最純凈的東西，卻需要用最骯髒的手段才能煉化出來，不得不說是一種諷刺。想必你已經猜到了，沒錯，這確實是我設下的一個局，無當、黑王、夜郎王、大巫、山馬，都是這個局中的棋子。」

「但你要相信，我是不得已才這麼做的，我做局的目的，是為了破另外一個局。在那個局裡，大禹的精魄被永遠困在了暗物質界，人類世界終將遭到毀滅，前人為了對抗夜魔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將化為泡影，那是一個必輸的局，不論我們如何努力，都將失敗。」

「所以我製造了四方天的動蕩，讓大禹的四道精魄在天局開啟之前就進入了暗物質界，我不惜犧牲上萬人，創造出了這枚血玲瓏，若要破局，這是不得不做的犧牲。」

「接下來，我會這枚血玲瓏融入到郭家的血脈之中，而你……將成為血玲瓏的最後一代，也必將是最強大的一代繼承者。如今，四道精魄已在暗物質界修行了兩千年之久，他們的力量應該足以對抗神靈了，你要找到他們，釋放他們，成為他們之間連接的紐帶，與他們一起完成最後的任務。」

「如果你們贏了，一切都將回到正軌，如果你們輸了，五個世界都將破滅。我猜想，這可能不是你想要的答案，你來，是為了弄明白，血玲瓏到底是個怎樣的存在。」

「它誕生自極暗、極邪，但就如同光必成影，影必隨光一樣，物極則變，一物極變則生反，它是一個完全對立於黑暗邪惡的大凈大聖之物，咱們郭家人的血液里，天生就含有強勁的惡力，而這股惡力與血玲瓏相互壓制、相互融合，黑白融一陰陽同生而成混沌。」

「下沉世界、黑山、四方天，這三個世界，原本是不存在的，是我用混沌的力量憑空捏造出來的，但我只是一介凡人，不似神靈，沒有憑空創造物質的能力，這三個世界，都不過是表世界和暗物質界的投影而已。」

「當你身處下沉世界的時候，可能會有一些被暗物質界嚴重影響的生物會將你當成神靈，不要拒絕它們，學會掌控它們、利用它們，它們能給你帶來的幫助，遠遠超出你的想象。」

「也不需要認為那三個世界都是虛假的，在你所處那個時間流中，原本虛假的事物，也能變成真實的事物。該說的，我都說了，你不要再有疑惑，照著原本的路線走下去吧，你也不要認為自己只是這個局中的棋子，你不是棋子，你是我創造出來的持棋者，而與你對弈的對手，是一個你暫時還無法理解的存在。」

「但你既然是我郭家的子孫，必然終有一日能夠破解它的秘密。現在，我要把血玲瓏的最後一道關口打開了。」

話音方落，郭侃的身影突然消失，周圍的光景變得支離破碎，我感覺自己的心口好像也正被什麼東西撕扯著，這種感覺虛虛實實，以至於我無法判斷，這到底是真實存在的感覺，還是幻境中的幻覺。

就在這時，一直默默待在一旁的黑眼老狗和小黑突然動了起來。

他們化成三股黑煙，直奔我的心口而來，我的第一反應是躲避，但不知怎麼的，手腳都像灌了鉛一樣，根本做不出任何動作。

下一刻，三道黑煙便聚在一處，沖入了我的心門之中。

起初，除了心口處隱隱發出一陣冰涼之外，沒什麼其他的感覺，但很快，那股寒意就變得越來越強，我感覺整個心口都像是要被凍僵了一樣，此刻的血玲瓏沒有煥發出熱力，只是默默承受著這樣的寒意。

最後，我身上浮現出大片冰晶，而我也被凍得失去了知覺。

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瞬間，我突然意識到，另一個時間流里的601寢室，應該也是郭侃布置下的，他用那間寢室讓我進入了左有道的記憶，又通過左有道的記憶，將我帶到了血玲瓏煉成的時刻，那個坐標於唐宋年間的時刻。

三個完全不同的時間點，卻被郭侃穿成了一條線，我窮極自己的想象，也想不通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他能在不同的時間流中穿梭？

還是說，他擁有預知未來的能力？

沒人能告訴我答案。

醒來的時候，我依然在601宿舍里，放眼望去，這個宿舍和之前相比也沒有多少變化，只是在破舊的飯桌上，多了一個碩大的茶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