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搜索
「老周,老周?」我試著喚了他兩聲,他只是從鼻子里發出一陣輕微的哼哼聲,沒醒。
眼看情況不對,我雙手抓住老周的肩膀,猛力晃了好幾下,他猛地一個激靈,慢慢睜開了眼。
正常人被晃醒,肯定會第一時間朝周圍撒望,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在搖晃自己,可老周不是,他睜開眼以後,就直勾勾地盯著前方,昏暗的燈光從外面照進來,我隱約看到,他的眼球上有一層膩黃的反光,像是鍍了一層膜。
片刻,老周突然抽搐起來,他的十根手指拚命抓著頭,想要把腦袋擠碎一樣,嘴裡還不斷發發出怪異的呢喃聲。
那聲音,像極了我在夢中聽到的低語。
「老周,你怎麼了!」我抓住他的手腕,貼著他的耳朵低聲喊。
這一次老周聽到了我的聲音,他慢慢轉過頭來,朝我臉上看了一眼,四目相對那一刻我看清楚了,他的眼睛上確實有一層膜,這層膜不是鍍在眼球上,而是粘在了上下眼瞼之間,血玲瓏好像對這層膜十分厭惡,不斷爆發出煩躁的熱力。
沒等細看,老周突然翻身滾下了床沿,趴在地上,對著我拚命磕頭。
他那副樣子,就像是虔誠的信徒見到神靈顯世了一樣,說不出的詭異。
我立即衝過去,抓住他眼瞼上的膜邊,用力一撕,幾乎沒發出什麼聲響,膜就被撕了下來。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老周眼睛上為什麼會有膜,也不知道就這麼把膜撕了,能不能讓他恢復正常,甚至不知道他眼上的膜到底能不能撕下來,可當時那個情況,也確實沒有別的選擇了,畢竟這是他身上唯一異常的地方。
膜被撕掉以後,老周倒是不再磕頭了,但整個人都是呆的。
他跪坐在地上,直愣愣盯著我,我也滿懷擔憂地盯著他。
隔了很久,他的面色突然一滯,隨後眼睛里又恢復了正常的神采。
「老周?」我試探著喚他一聲。
他沖我擺擺手,嘆一口氣:「我沒事了,放心吧。」
聽他這意思,好像記得剛才發生的事。
「你剛才那是怎麼個情況?」我問。
老周沒給出正面回答,反而是反問我:「你睡覺的時候,聽到低語了嗎?」
「聽到了,期期艾艾,感覺就跟個乞丐在我旁邊求施捨似的,不過那聲音非常混,聽不清到底在說什麼。」
「我聽到的那個聲音,非常雄渾,有一股很強的威壓,我支撐了很久,最後還是沒能扛住,向它臣服了。睜開眼以後,眼前呈現出的東西,都是我最害怕的樣子……」
老周說這些的時候,眼睛微微眯著,像是陷入了某種沉思。
過了片刻,又聽老周說:「我剛才是不是沖著你磕頭了?」
「不但磕了,而且還挺使勁,你現在大半個額頭都是腫的。」
老周再次陷入了沉思,將近一分鐘后,他轉過頭來,用非常正式的語氣說:「被低語影響以後,我的視覺和大腦都被扭曲了,看到的所有東西,都是一副血肉模糊的樣子,只有你是個例外,你身上散發著金色和白色光芒,神態莊嚴,仿若神靈。」
我被他說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沒回過神來。
老周則接著說:「咱們倆聽到的低語,來自同一個源頭,它能凌駕於我,卻只能臣服於你,你身上的血玲瓏,恐怕不僅僅是能吞噬病原體這麼簡單。」
我說:「你怎麼知道咱倆聽到的聲音來自同一個源頭,你怎麼知道,我也聽到那個聲音了?」
「是那個聲音告訴我的,」老周眉頭緊蹙,一邊思考,一邊陳述:「它說,來到這裡的每一個生靈,都要成為使徒,和它一起侍奉神靈,這是每一個抵臨者的宿命,無法掙脫,無法違背。」
聽老周這麼一說,我又想起了路上那些村民,他們從不眨眼,眼神混濁,就像是在眼球上鍍了一層膩糊糊的保護膜。
看樣子,村裡的每一個人,都受到了低語的影響。
老周突然一拍大腿:「低語的源頭,應該就是病原體!」
這事兒就算老周不說,我也想到了。
但他只說了其一,沒說其二,病原體已經和我有過接觸,接下來,它肯定會有所防備。
敵在暗我在明啊,事情有點麻煩了。
但越是在這種時候,就越不能慌,「慌則亂,亂則危。」,這是暗房裡的一本古書上寫的。
此刻,老周也非常清醒:「我的建議還是先到周邊摸摸底,下礦洞的事倒不必那麼著急。」
我說夜已經深了,現在正是出村的好時機。
老周半句廢話沒有,立即收拾了東西,招呼我離開小樓。
出了小樓,我們循著一條暗巷離開村子,剛進林子的時候,老周和我都不敢開燈,一路摸黑走到林子深處,老周才摸出手電筒來點亮。
光束在林影中掃了幾圈,沒發現什麼異常。
我對老周說:「進村的時候,我看到林子西北方的一個山坡上有座小屋,估計那應該是獵戶的住處,咱們還是先去那兒看看吧。」
老周點點頭,晃著手電筒朝西北方位摸了過去,我沒開手電筒,端著鋼弩跟在老周身後。
先前在黑暗的環境里走了這麼長一段路,我的視力已經適應了黑暗,不開手電筒一樣能看清林子里的情形。
路不算好走,很多地方都充斥著荊棘和爛泥,我們花了相當長的時間,才抵達村西北的小山頭。
這裡應該就是獵戶的住處,屋門外的長椅旁還立著一把來福槍,門開著,門口旁邊趴著一條死狗的屍體。
老周將光線打向屋門裡,能看到屋子中央有一口圓形的大鍋。
這口鍋,說不定就是簡報上提到的那一口。
老周先一步進屋,我小心跟在後面警戒著,屋子裡的東西都十分破舊了,看上去好像已經被廢棄了很長時間,老周端著手電筒在屋子裡掃了幾圈,沒發現什麼有價值的線索,鍋里的東西也早就被清空了,沒辦法潘判斷裡面到底有沒有燉過人骨。
就在我們都覺得這個小屋沒有繼續探索的價值,準備離開的時候,老周發現了一些奇怪的鱗片。
當時他正掉頭朝門口走,轉身的時候,手電筒朝地面上掃了一下,就見地上反射出了幾抹銳利的光澤,那些光澤的面積都非常小,不用力去看不容易發覺。
剛開始,我也只是隱約感覺地上的反光有點異常,直到老周又拿手電筒在地面上照了幾下,才看清地上確實有東西。
我和他一起半蹲下來,盯著地面仔細觀察,就見地上散落著一些圖釘大小的鱗片。
老周拿起一枚鱗片,把光線直接打上去,這東西呈現直條狀,中間微微彎曲,半透明,看起來就跟人的指甲蓋差不多。
我也拿出手電筒在地上照了照,能看到地上還有很多類似的反光,從屋子的一角一直延伸到門外。
「出去看看。」老周扔掉手裡的「指甲」,循著地上的反光慢慢朝屋外走。
我又看了一眼他扔在地上的東西,皺了皺眉頭,旋即也跟上他的步伐離開了屋子。
出了小屋,依舊能看到地上有一縷不易察覺的反光,感覺像是什麼東西從屋裡逃走的時候,將那些指甲蓋一樣的東西灑落在了地上。
我們循著反光一路追蹤,期間反光的蹤跡曾斷過一次,但很快,我們又在相距不遠的地方找到了它。
我越發有種強烈的感覺,這些指甲蓋一樣的東西,極可能是某種生物身上的碎屑。
問題的關鍵是,那隻現實世界中絕對不存在的生物,為什麼會出現在獵戶家裡?
路過一個河彎的時候,我隱約看到,遠處的林影中有個黑影快速閃了過去,立即伸手拉住老周:「周哥,手電筒先關一下。」
老周閉了手電筒,回過頭來:「怎麼了?」
「一公裡外有東西在動。」
「看清是什麼了嗎?」
「太遠了,看不清,只能看出速度很快。」
「你帶路。」
老周摸出戰術斧,那斧子指指前方,示意我先走。
我從腰間抽出山筋,拉一下拉環,山筋縮刃成劍,而後我便提著劍,快步走到了老周前頭。
蹚過河彎後走了沒多遠,就聽到前方的林子里不時傳來一連串「撲騰撲騰」的噪音,像是有鳥在奮力扇動翅膀,後來大片類似的噪音連成一片,看樣子,鳥的數量應該不少。
又前行大約八九百米,視野穿越一片林影,就見前方的一片空地上有很多怪鳥正撲騰著翅膀起飛,這些鳥全都是鳥身人頭,通體黢黑。
老周壓低聲音驚呼:「怎麼這麼多闔皮!」
我沒言語,只是靜靜地觀察那群闔皮。
這些東西的行為模式存在一定規律,每當一部分闔皮撲騰著翅膀起飛,另一部分闔皮就會落回地面上,那些飛起來的闔皮會探長腦袋朝林子里望,落在地上的闔皮,則會將耳朵壓在地上,像是在聆聽什麼聲音。
就聽老周低聲道:「它們在找東西。」
我說:「它們不會發現咱倆吧?」
老周搖搖頭:「它們要是能發現咱們,早就發現了。你說,他們會不會是在找那個獵戶?」
這種事誰能說的清呢,我只是覺得奇怪,我和老周離闔皮這麼近,它們都發現不了我們倆,這麼次的視力和聽覺,估計你就是在林子里放一頭大象,它們也找不到。
我回應老周:「那可說不準。你就那麼確定,它們沒發現咱倆嗎?」
老周解釋道:「闔皮的視力和聽覺都非常靈敏,但當它們集中精力尋找某種顏色或者聲音的時候,為了避免干擾,會直接將其他的顏色和聲音屏蔽掉,你現在就是衝到它們跟前大叫,它們也發現不了你。」
我正想說,趁這機會,乾脆把它們都幹掉吧,忽聽空地上傳來一片格外密集的撲騰聲,扭頭一看,所有闔皮全部飛了起來,它們在空中打兜了幾圈,便嗚嗚泱泱朝著正西方向飛了過去。
老周立即打開手電筒,招呼我一起追。
闔皮集群飛行時的速度並不快,我和老周很輕易就能追上,期間我偶爾朝地上看一眼,發現很多地方都能隱約看到反光,而且隨著不斷向西,反光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最後,就算不用手電筒去照,單單是藉助月光,都能看見地面上有鱗光閃爍。
追到一片窪地,空中的闔皮不再向前飛,開始一圈一圈在天上打旋,老周關了手電筒,帶著我躲到一棵大樹下,樹冠非常茂密,天上的闔皮看不到我們,我也很難透過枝杈間的縫隙觀察到它們。
老周低聲說道:「闔皮沒有找到目標,很快它們就會散去。」
我明白他為什麼拉著我躲起來了,估計是闔皮放棄搜尋目標的時候,視力和聽覺會回復正常,屆時我們倆就很可能被發現。
果然,過了沒多久,空中的闔皮便開始慢慢散去,直到最後一隻闔皮飛走,我才抬手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岩洞。
洞口周圍附著很多枯草,非常隱蔽,剛才,我也是無意間朝那個方向瞄的時候,隱約看到草縫有兩道反光,仔細觀察了一下,才知道那是一口岩洞,而在洞穴深處,應該有什麼東西正瞪著眼睛盯著我和老周,兩道反光,就是從它的眼睛里反射出來的。
老周等了一會兒,估計是確認闔皮都走遠了,才點亮手電筒,讓光線照向洞口。
光束穿過枯草間的縫隙,照亮了一個極為寬大的棕褐色身影,此時那個身影正在不斷起伏。
我花了一點時間才看明白,洞里的那個東西,正沖著我和老周不停磕頭!
眼下我也不敢大意,一手拎著劍,一手攥著戰術斧,慢慢朝洞口湊了過去。
隨著離洞口越來越近,洞中生物的樣子也越來越清晰,那傢伙的輪廓和人類非常相似,軀幹、四肢齊全,只有腦袋與人類差異很大,那差不多就是一顆犬科生物的頭,嘴巴很長,眼眶深邃。
它渾身上下沾滿了泥巴,那雙犬類一樣的眼睛里,卻閃爍著人性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