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往日熱鬧無比的東宮,此刻卻冷冷清清。
太子是被禁軍押送回來的,一臉的灰敗之色,當下便震驚了朝野上下,所有大臣都在紛紛猜測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太子怎麼了,怎麼會被禁軍押送回來?
既然是禁軍,那就說明處置他的是皇帝啊!
難道太子要被廢掉了么?
太子的政敵,其他幾位小皇子的擁戴者,一個個都激動起來,到處打聽消息,想要知道太子到底做了什麼,皇帝有沒有可能廢掉他,如果有的話,需不需要人添柴加火,推一把。
當然,太子的幕僚與手下,還有擁護者們一個個也都是進渾身解數,不停的想法子,想要保住太子。
目前皇帝沒有公開太子的罪名,也沒有將他直接廢除,一切都還有餘地。
賀齡君就是在這種風聲鶴唳的時候,與張公公一起,踏進了東宮。
「你來幹麼?
空蕩蕩無人的大殿里,太子席地而坐,神情頹敗的拿著個酒壺,喝的醉醺醺的,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他正準備將手裡面的酒壺砸過去,卻一眼看到了賀齡君,那眼神立刻就冰冷下來。
賀齡君進來的時候,大殿外頭那些守衛還有宮人們一個個神情複雜,太子妃齊錦玉才剛剛生下兒子,卻還沒來得及歡喜,就得到了太子被幽禁的消息,頓時便連歡喜都沒有了。
這個時候,賀齡君來求見,宮人稟報給了齊錦玉,她忍者才剛剛生下孩子的疲憊與痛苦,匆匆趕過來,結果卻被宮人攔在了外頭:「太子妃,請回去,陛下下令,不許任何人見太子。「
「那六公主呢?她不是已經進去了么?」齊錦玉聞言,頓時不甘心極了。
「六公主是奉陛下之令,前來探望太子殿下的,那怎麼能一樣呢?「
「是陛下派六公主來的?那是不是說……」齊錦玉聞言,臉上頓時露出一絲喜悅之色,絕望的神情里湧現出一股希望。
然而,沒有人回答她。
齊錦玉也不惱怒,轉身喜滋滋的回去了,如今雖然天氣溫暖,但是她才剛剛生過孩子的身子,還是被微風吹的有些難受,當下便回去了。
大殿中,賀齡君瞧著太子賀燕青,才短短半天時間,賀燕青渾身上下的風發意氣,就已經蕩然無存了。
「大哥,我絕對沒有想到,我們兄妹倆竟然會走上自相殘殺的這一步。」
賀齡君說著,苦笑一聲,在他面前幾步開外站定。
「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麼意思?賀齡君,你既已經勝利,就沒有必要再來看本宮的笑話!」
太子賀燕青目光陰冷至極。
他有今日,都是拜賀齡君所賜!
但是賀齡君已經懶的跟他廢話了,直接開門見山的道:」說吧!那個背後挑撥你對父皇下毒手的人,到底是誰?是齊錦玉,還是你的幕僚?你說出來,我可以求父皇饒恕你這一次!「
「沒用的。」太子聞言苦澀一笑,滿臉都是絕望:「弒君是何等大罪!父皇不會饒恕我的!你少在這裡假惺惺的了!」
「你說的不錯,弒君的確是大罪,無可原諒。「
賀齡君看著他,緩緩開口道:「但是你這個弒君,要是被人引誘著犯下的錯,那就不一樣了。」
「怎麼個不一樣法?父皇還能當做沒發生一樣么?」太子頹廢的冷笑,一仰頭,灌下了一大口酒水。
「至少你說出來,我可以向你保證,留你一條活命。」賀齡君看著他道:「你的妻兒也都能平平安安,至於太子之位……抱歉,這個我不能左右父皇的決定。」
「如果做不成太子,那我跟死了又有什麼區別?」太子早料到她會這麼說,當即冷笑出聲。
賀齡君靜靜的看著他:「看來這一次,你是打算以死謝罪了,你真的就甘心么?」
「不甘心又如何?有你的算計,本宮是一敗塗地了!」太子頹然的冷笑。
「不算是一敗塗地。」
賀齡君看著他,目光平靜的道:」大哥,其實說出來你可能不相信,從小到大,我一直都視你為榮,我曾經幾次三番的勸說父皇,不要動搖你的太子之位,你雖然相比起來可能有一些平庸,但是太子哥哥你的內心裡卻是寬厚的,仁慈的,這對於這個國家還有天下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更何況你其實也並非碌碌無為之人。你自有你的好處。」
賀齡君看著他,一字一句道:「無論你相信不相信,在今日這件事發生之前,無論是我,還是父皇,都沒有過要將你廢除的心思,父皇縱然有過,也被我勸說的打消了念頭。」
竟然……是這樣么?
太子聽著賀齡君所說,一顆心漸漸的激動起來,眼眸也亮了。
然而很快,這一抹亮光就熄滅了,太子搖著頭道:「不!我不信!父皇如果從未想過廢除我,又為何在朝堂上不停的打壓我?他,他還將我手下幾名臣子都給罷免了……」
「那是因為父皇對你要求嚴格啊!」
賀齡君聽了這些話,簡直有些恨鐵不成鋼:「太子哥哥,你為何總是要如此的妄自菲薄!你也不想想看,父皇是拿一國之君,他自己的繼承人來要求你的!如若不對你嚴格一些,他怎麼放心將這江山交給你?」
「至於你手下的那兩個臣子,那是因為他們徇私舞弊。」
賀齡君看著太子,眼神有些無語:「你只看到了父皇的鐵血手腕,可有想過他背後這麼做的目的?」
太子的表情有些裂痕。
賀齡君說的這些,他都沒有想過,從來沒有!
他想相信,可是又下意識的懷疑。
然而內心深處,他卻是知道,賀齡君說的是真的。
皇帝對他……其實還不錯。
太子忽然感覺到後悔不已。
「太子哥哥,你現在可以告訴我,那個背後蠱惑你的人是誰了吧?」賀齡君緩緩的問道。
太子賀燕青抬起頭來,靜靜的看了她一瞬,最終慢慢張嘴,吐出一個名字來:「是……」
……
「竟然是他?」
御書房中,皇帝聽著賀齡君的稟報,又看著手裡面太子的證詞,有一瞬間的愣怔。
怎麼會是賢王呢?那可是他最為喜歡的親弟弟呀!
「父皇,您真的不能再姑息養奸了。」賀齡君看著皇帝,正色道:「二叔這次回京,目的就是拉攏朝臣,聚攏人心,然後靠著他在封地上這些年的招兵買馬,造反爭奪這個天下!」
「齡君!你言重了。」
皇帝似乎是沒有想到她竟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聞言滿臉都是愕然之色。
對於賀齡君說的話,他天然的就不相信,聞言嘆息一口氣,擺擺手拉著賀齡君在他身邊坐下來道:「你二叔不是那種人,齡君,你多慮了。」
真的是她多慮了么?那是上一輩子真真實實發生過的事情呀!
賀齡君之前一直都不敢貿然跟皇帝提起這件事情來,就是知道皇帝不會相信她說的話,所以她一直都在忍耐,一直在等待機會,如今好容易拿捏到了賢王的把柄,抓住了他蠱惑太子企圖殘害皇帝的事實,她才信心滿滿的來見皇帝,將心中所想和盤托出,哪裡知道,皇帝依舊不相信她!
「父皇!您就相信女兒這一次吧!女兒說的是真的!」
賀齡君幾乎就剩下了哀求。
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小六啊,你快些起來,起來。」皇帝連忙伸手將她拉起來,正色道:「這件事朕不相信賢王會那麼做,但是你既然說了。朕便會調查此事,斷斷不會冤枉了人,反而是太子……」
皇帝說起太子來,眉頭微微一皺。
很顯然,自從那件事發生了以後,他便一直都沒想好如何處置太子,但是他心裏面對這個兒子生了厭惡,卻是一定的了。
自己做下錯事,被賀齡君發現,不知悔改不說,還想要害死小六!
他沒當場殺了太子,就已經是好脾氣了。
「父皇,您別衝動,太子不能廢。」賀齡君聞言連忙道:「他的人是好的,就是被人蠱惑了,女兒求父皇,給太子哥哥一次機會,好不好?「
「小六啊,這天底下哪有什麼事情是能夠輕易被蠱惑的呢?」皇帝看了一眼天真的女兒,嘆息一聲,緩緩開口道:「若非他本身就存了這樣的心思,又怎麼會被人輕輕一點撥,就鬼迷心竅了呢?賢王可沒有抓著他的手,讓他給朕下毒,一切不過是賢王順著他的意思去說罷了,你不要再勸了,太子,他是不能再繼續做下去的了,但是朕可以留他一條命,日後貶為陳王,去封地吧!」
如此看來,皇帝已經決定好了。
賀齡君聞言,無可奈何的嘆息一聲,沒有再勸說下去了,只是一再叮囑皇帝要小心賢王。
「行了,行了,你趕緊回去吧,這都幾天沒見顯兒了,你不想他么?」
將賀齡君打發走,皇帝臉上的笑容就慢慢的變淡了。
屏風後面,蘇晏忽然走了出來,在皇帝面前跪了下來,道:「陛下,您還打算瞞著六公主么?」
「不能讓她知道!」皇帝連忙沖他擺擺手,又嘆息道:「小六居然越來越聰明了,賢王的野心所有人都沒發覺,但是她卻發現了,不愧是朕最愛的女兒啊!」
言語之間,滿滿的都是自豪之色。、
蘇晏默默的聽著,唇邊不由自主的勾起一抹笑容,與有榮焉。
「行了,你也回去吧,在小六面前一如從前,不要暴露一絲一毫的痕迹,明白么?」
「回陛下,微臣知道。」
蘇晏行了禮,便轉身退下了。
……
賀齡君回到府中,匆匆換了衣裳,然後便去護國公府看兒子去了。
她去的時候,秦氏一人在房中,正扶著孩子胳膊,教他學走路呢!如今還不滿一歲的顯兒,已經在床榻間爬的飛快,只要有人攙扶,他便一定會支棱起自己的兩隻小短腿兒,興緻勃勃的走路。
那歪歪扭扭,搖搖晃晃的樣子,逗的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們哈哈大笑。
賀齡君已經好幾日沒見兒子了,見自己不在,他依舊吃的好,玩的好,似乎比起前幾天還要更胖乎乎一些,當下便笑了起來。
這一笑,就驚動了屋子裡的人,秦氏等人紛紛回頭,看到賀齡君來了,都是又驚又喜。
「公主!您回來了!」
「可算是回來了!」
最為高興的要屬顯兒小朋友了,他瞪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先是在賀齡君身上上下掃了幾眼,確定這就是自家的娘親之後,隨即猛的張開嘴巴哇哇嚎哭起來,一邊嚎,一邊張著手臂,要賀齡君抱。
賀齡君心疼的什麼似的,忙接過孩子,緊緊的抱在懷裡面,眼圈紅紅的道:「不哭不哭,娘來了!「
好一會兒,顯兒才止住哭泣聲。
秦氏心疼的很,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腦袋,問賀齡君:「這次回來,要住下來么?」
她的神情里含著隱隱的期待。她一直都期盼著賀齡君能夠與蘇晏複合,她也只認賀齡君這一個兒媳婦。
但是賀齡君直接張口就給拒絕了:「不用了,我來看看顯兒,就走。「
來看看,而不是帶孩子走?
秦氏敏銳的發現了這話里的不同,當下驚訝的看著賀齡君。
賀齡君很是有些不好意思:「最近外頭不太平,我身邊也不安全,能不能麻煩夫人,多照看顯兒一些日子?」
「你這孩子!跟我見外做什麼!」
秦氏聞言大喜過望,連連開口道:「我在這府里也沒什麼事兒,能照看孩子,你既然相信我,那就留下來。」
說著,喜滋滋的在大胖孫子的腦袋上又摸了一把。
顯兒年紀雖然小,但卻不認生,縱然離開了賀齡君,在護國公府他奶奶跟前住了一些日子,一開始的時候哭鬧過,但是後來幾天便習慣了這裡,很是招秦氏還有蘇老太君的喜歡。
最最重要的是,顯兒住在這裡,蘇晏每日回來都要去看一眼兒子,他嘴邊上的笑容是越來越多了。
基於此,秦氏也希望顯兒能住在國公府里,至少,他是拉近賀齡君與蘇晏之間的紐帶。
賀齡君在國公府里呆了許久,還在府里用了飯,一直到晚上哄著兒子睡著了,她才悄悄起身離開。
不料出門的時候,卻碰過上了剛剛從宮裡回來的蘇晏。
蘇晏精神不錯,縱然回來的晚,神情卻是滿足的,唇邊還掛著一抹似有似無的笑容。
蘇晏低著頭跟他身邊的護衛不知道在說什麼,一抬頭就看到了賀齡君。
夜涼如水,府里卻是燈火亮如白晝一般。
屋檐下面,賀齡君穿著一水兒淡紫色的長裙,長發高高的挽了起來,只用一根樸素的白玉簪子簪了發,那雙眼睛冷冷清清,就好像天空里高高掛著的那一輪圓月,清麗不可方物。
沒有想到會看到她,蘇晏愣了一下,隨即笑著走上前來:「你是來看望顯兒的吧?」
「不然呢?我還能來看你?」
賀齡君一看到他便氣不打一處來,當下冷哼了一聲,拍拍手轉身對一旁的秦氏道:「母親您好生歇息著吧,我回去了。」
說完,便昂著頭越過蘇晏,轉身離開了。
蘇晏:「……」
秦氏在一旁看著賀齡君離開,連忙派了幾個丫鬟婆子護送,回來見蘇晏還愣愣的站在那邊,她頓時沒好氣的道:「你看看你,挺聰明的一個人,怎麼在情事上就如此愚蠢呢?這麼長的時間都不能讓公主對你改觀,你真是應該去學學你弟弟!」
蘇恆秘密的將假死的芳若安排在暗處,又正大光明的包養了青樓里的妓子來混淆視聽,臉上的笑容是越來越多,秦氏一開始不同意,後來見他容光煥發,也不去搗亂了,反而能精下心來在府里念書,她便捏著鼻子認下了這件事。
偏偏就是蘇晏,這個過去曾讓她無比驕傲的兒子,現在卻是秦氏發愁的根源!
每次見了蘇晏,秦氏都沒好臉色。
蘇晏也不辯解,聞言陪著笑將他母親哄勸了一番,才總算是哄的秦氏氣消,心甘情願的進去照看孩子去了。
蘇晏則是站在庭院里又抬頭默默的看了看天色,轉身進去了。
太子一連擔憂了一個月,都沒等來皇帝的廢黜聖旨,他依舊是一個被幽禁起來的太子,日子過的無聊極了。
他又是期待,又是緊張,只覺得心裏面慌亂極了。
與此同時,賢王府裡面。
樊樂引人耳目的抬腳走進來,面色平靜的看著那背對著他站在窗檯前的男子,很驚訝的看到才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賢王竟然大變了模樣。
自從賀顏烈慘死,賢王整個人就好像蒼老了十歲,過去的溫文儒雅,氣質淡雅全都不見了,當他回過頭來的時候,樊樂不由的倒吸一口冷氣。
賢王竟然瘦成了這個樣子!
「王爺喊我過來,有什麼吩咐么?」最初的慌亂之後,樊樂很快便冷靜下來。
賢王聞言不說話,只是用那雙如同死水一般的眸子,靜靜的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