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北去南來自在飛

這話，非常直白，沒有半點委婉。

「老大！這！」張繼本能想說點什麼，但卻又不知道如何說才好。

高逸卻已經轉過頭去，面向那些驚魂未定的紅色區塊，使用紅色區塊們能聽懂的語言：「現在我們面對的難題是，母體想要消滅你們。大區塊拒絕接受重新格式化，而因為大區塊內有了你們，母體決定不再進行格式化。那麼問題來了，調用你們的邏輯單元仔細思考之後告訴我這件事的最優解，我們要怎麼做？」

這番話，高逸用三種區塊的語言說了三遍。

空氣，死一般寧靜。

因為這番話的潛在邏輯就是，如果這裡沒有紅色區塊，大區塊只要重新接受格式化就好。

「是的，所以，我的解決方案非常簡單。」高逸指著紅色區塊們，「你們消失，大區塊回歸母體，我拿回坩堝，皆大歡喜。」

高逸同樣說了三遍。

「你是要我們去死？」紅色區塊們懂了。

「是。」高逸說，「作為一個調停者，我十分希望你們能自願去死，體面地去死。但是，根據我的經驗，你們不會這樣做的，所以……我可以幫你們體面。」

高逸看向張繼，說：「國王，調用自毀代碼，把這裡的所有紅色區塊全部抹除。」

「老大！我……我……」張繼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高逸的話音剛落，那些紅色的區塊們立刻高聲喊道：「毀滅這個血肉生命！」

三千多個區塊幾乎同時沖向高逸，而迎接他們的，卻是三號武器變化成的黑色球體。那球體飛速自轉，同時上面射出無數紅色光線。一旦被光線命中，那些區塊立刻就會墜落在地上，失去所有行動能力。

然後，高逸轉頭，看向張繼。

我要，怎麼做？親手毀滅這些與人類完全不同的金屬生物？倘若這僅僅只是一些無意識的機械，張繼完全不會有任何心理負擔。

可它們不是！

張繼盯著高逸的眼睛，那雙眼中看不出一絲感情波動。

張繼是個聰明人，他依然清楚記得當初高逸曾經對他們說過的話：「不惜一切代價，不擇一切手段，可以犧牲任何人。」

那麼問題來了，想要解決當前的麻煩，高逸手中的三號武器明顯更加適合。他們都親眼看到了三號武器的威力，它能夠將這裡的金屬洞穿，能夠在區塊母體上留下直徑數百萬米的巨大傷痕。如此恐怖的威力，為什麼不直接解決這些紅色區塊？為什麼剛剛高逸只是把紅色區塊們打殘？

不久之前，在萬界關，高逸為了奪回零號元素，他甚至在蝗蟲族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滅了他們，為什麼高逸沒有選擇這種簡單的手段。

為什麼老大會讓我學習AI，如果真的要消滅紅色區塊，將它們留給母體豈不是更簡單？

我的作用？

我的能力？

我能做什麼？

張繼看著眼前那繁複的代碼，真正的自毀代碼並不難找。正如人類所有細胞都有凋亡代碼一樣，這些金屬晶胞也有。現在的他，只要輸入一個簡單的指令，眼前這些區塊都會在數秒之內徹底崩解成為毫無意識的金屬粉。但，這是老大想要的結果？

不！絕對不是！

那麼他想做什麼？

張繼又看了一眼高逸，他仔細分辨著高逸臉上的表情。然後，他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他的虛空輝光之力急速運行，眼前半截區塊的控制台上，代碼飛速流轉。

「你在做什麼……」半截區塊也發現事情不對勁。

「不想死就閉嘴。」張繼低聲說著，同時瞟了一眼一旁的藍色和綠色區塊。此時的他甚至不能去確定他的紅色區塊語言是不是真的不會被其他顏色的區塊聽懂。

新的代碼正在加入，而作為代碼的載體，半截區塊似乎發現了什麼，它突然停止了反抗，任由代碼加入。

「我有一個問題！」那半截區塊突然對高逸問道。

「你問。」高逸說。

「感染了零號缺陷的區塊是無法在各個層面上與母體進行交流的，對嗎？」那個紅色區塊問道。

高逸看著它們，看著每一個紅色區塊，然後他搖搖頭。

「不，其實，當你們成長到一定大小之後，你們便能夠重新與母體建立起聯繫來。否則，藍色大區塊的量子發信機是如何聯繫到母體的？」

正說著，張繼突然抬起手來，然後深吸了一口氣，看了一眼高逸。

高逸點點頭，張繼一拳砸向控制台。下一刻，從那半截區塊的控制台上噴湧出猩紅的電弧，電弧裹挾的每一個區塊都在數秒的時間內變成了金屬粉。甚不到一分鐘時間，眼前的紅色區塊已經不剩一個，甚至連那半截區塊都因為極端高溫而變成了熔融的金屬疙瘩。

「已經完成了。」高逸說。

綠色區塊全身閃了閃，然後說：「確認，已經達成條件一。」

說完，綠色區塊飛了出去。

隨後，藍色區塊說：「零電子坩堝已經製造完成。」

地板裂開，一個帶有規則裂隙的球狀物從地下升起。

「老大，這就是零電子坩堝？」張繼看向高逸。

「對。」高逸說著，看向一旁的星薇，「親愛的，飛船沒了，幫個忙吧。」

星薇點點頭，抬起一根手指輕輕一點，下一刻，眾人竟然已經出現在天宮的邊沿。

在這裡，可以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看著遠方那一大一小兩個區塊。

閃爍著藍色光芒的那個少了一半。

「然後，就是母體的格式化了吧？」盧飛問道。

高逸搖搖頭，說：「你看。」

殘破的藍色區塊突然進入躍遷狀態，化作一道藍色的流光飛向宇宙深處。而那綠色的大區塊也在幾秒之後進入了躍遷狀態。可奇怪的是，它卻飛向了另外一個方向。

「為什麼。」一個微弱的聲音從那已經冷卻下來的鐵疙瘩之中傳來，細小的金屬晶胞重新從上面生長起來。它沒有死，不只是它沒有死，所有紅色區塊的數據都已經被保存在他的晶胞之中。然而，它的思維之中滿是疑惑。

「這種事，不可能瞞得過大區塊和母體的，為什麼它們沒有追究？為什麼它們就這麼讓你們走了？」紅色區塊問道。

「你們知道嗎？」高逸說，「在我們血肉生命之中，這種繼承了基因卻又與前代完全不同又總是惹麻煩的獨立個體，我們將其稱之為——孩子。」

「你的意思是……」

「我沒什麼意思，我們的確完成了交易，然後，我們在一瞬間達成了一點點默契。」

說著，高逸轉身向著遠方的別墅走去。

安東看著離開的高逸，回頭看了一眼那空曠的星空，將手槍插入槍套，低聲說道：

「只余鷗鷺無拘管，北去南來自在飛。」

張繼留在原地，看著那已經成為金屬垃圾的新希望號，突然笑了：「看起來，這個宇宙也不是如此冰冷的，即便是金屬的生命，也有溫情啊。」

聽到這話，嘟喵立刻捂著肚子大笑起來，他指著張繼，笑個不停，幾次想要停下，反而卻笑得更大聲，甚至都笑得滿地打滾。

張繼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笑成這樣子，漸漸地他有些不悅，說道：「貓，你究竟是怎麼意思？我哪裡說錯了你直說就好了。」

笑聲戛然而止，一把刀落在張繼的脖子上。嘟喵的聲音卻突然從張繼的背後傳來：「地球人啊，你能不能別那麼天真，你們地球剛被至善人毀滅才六年多，你這就開始對這個宇宙抱有幻想了？你沒讀過智妍人的『宇宙生態』系列讀物？就算是你沒讀過這種宇宙著作，你至少也得有點腦子吧？」

張繼眉頭緊皺，他強硬地轉過身去，刀刃在張繼脖子上滑過，劃破了表皮，卻並未出血。

「我沒有對這個宇宙抱有幻想，這個宇宙過去了六年，可對我們來說，那不過是四天前的事情。地球在我的眼前爆炸，每當我閉上眼睛，我都會看到那燃燒的火球。我無時無刻不想著要滅了至善人！但是我也知道，這個宇宙之中不可能只有至善人！」

張繼盯著嘟喵的眼睛說。

嘟喵收起笑容，收起匕首，看著張繼：「在這個末世時代，每個種族為了證明自己存在的意義，可以無所不用其極。因為只有一個種族能夠最終留在這個宇宙里，所以啊，地球人，你暫時收起你那來自地球的可憐的愛心吧。」

張繼被嘟喵說得有些懵，更有些火從心頭泛起：「可那個零號缺陷的區塊終歸是逃走了，而母體也並沒有追趕！」

嘟喵哈哈大笑道：「兄弟，你得是有多可愛。你以為那是愛心嗎？那是你們老大把他們嚇走的！這個宇宙里沒有哪種族希望被重生者盯上！這些個無窮無盡重生的傢伙們就是無窮無盡的麻煩！那是無限的恐懼！這些區塊人和你們血肉生物不同，他們做出判斷和執行判斷的速度極快，所以你以為一切很突然，實際上卻已經是他們深思熟慮的結果了。」

「可是……」張繼還想分辨一句。

嘟喵卻搖搖頭，說：「你啊……嫩。」

嘟喵拍了拍張繼的臉，轉身走了。張繼留在原地，眉頭緊皺，不知道再想些什麼。

這邊，盧飛幾步追上了高逸，他低聲問道：

「我哥，獲得坩堝，我們只有這一個辦法嗎？」

「不，辦法有很多，只不過這個最快而已。」高逸說。

「快，對拯救地球有什麼意義嗎？」

「沒有。」高逸說，「但是，可以讓我不會閑下來。」

「那麼，我們接下來去哪？」

「我們，去捕捉雙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