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也許這一次，我們真的能贏。
「怎麼會這樣？」張繼低聲呢喃道，他的雙手都在顫抖。不止是雙手，還有他的嘴角，眼角，他的全身都在顫抖。
他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那樣偉大的一個人，那樣偉大的一種種族，怎能以這樣的方式消失？
「什麼怎麼會這樣？」星薇依然面帶微笑問道，這微笑和平時幾乎沒有什麼不同。可在此時此刻，張繼看著這微笑，竟然產生了一絲絲恐懼。
不，是深深的恐懼。
星薇，是主宰創造的高維構造體，張繼在心中默默地說了一句。
「他們連整個星球，甚至星系都不見了……」張繼說。
「冗餘抹除。」星薇說。
「主宰們在耍賴。」嘟喵小聲喊道，他躲在安東身後，探出半個腦袋，這可能是他第一次與張繼建立共同陣線。
「然而並沒有哦。」星薇如此這般說道。
「可他們在最後的時刻重啟了宇宙！這不是耍賴，是什麼？明明規則是他們定的，可現在他們卻在最後的時刻耍賴了。」盧飛也跟著說。
「不，主宰們沒有耍賴。」高逸說，「對於主宰們來說，比起重啟宇宙，直接將他們抹殺，或者放任不管，讓他們靜靜死在這裡反而會更簡單。但是主宰們並沒有這樣做。他們依然選擇在規則範圍內行動。他們有權重啟宇宙，有權對宇宙進行調整。在我們樸素的思維之中，這代表一件事。」
高逸調整了一下呼吸。
「即便是主宰也必須要遵守規則，這個規則未必是他們自己定製的，但他們必須要遵守。」
「可是，王他們就這樣消失了，他們整個種族，他們所有的存在！他們甚至已經不存於這個歷史之中！」張繼大聲問道。
「是的，消失了，他們已經沒有存在，因為這個宇宙從誕生那一刻開始，組成他們的所有粒子，信息，乃至任何概念就都不存在。」高逸如此說道。
「那他們之前所做的一切，王所受的折磨，他們的決心又算什麼？」安東問道。
「對於死去的人來說，對於消失的人來說，無論他們曾經以為自己所做的事情有什麼意義，一旦他們死去，消失，不再存在，那麼他們的意義對他們來說也就不復存在了。他們所做的一切，所有的意義都在我們身上，他讓我們知道了這樣一件事——即便是宇宙主宰也不能為所欲為，他們依然受到規則的限制。」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便已經足夠了。」高逸說，「那意味著，也許在我重生了這十億次以來，第一次發現，其實我們，是可以平等的與主宰們進行對話。只要我們找到了那個規則，那個我們和主宰都不得不遵守的規則，甚至是那些，主宰必須要遵守，而我們卻並不需要遵守的規則！他們就必須要直視我們！」
「但是，這可能嗎？」小六問道，她的理智讓她並不能相信這樣的規則存在。
「可能。」高逸說，並且看向星薇。
星薇淡淡地微笑著，說：「對於這個問題，我不能回答，即便要我去死，我可以立刻去。但是這個問題，我不能回答。」
「瞧，這樣的規則，是存在的。」高逸說。
「嫂子都沒回答。」嘟喵小聲嘟囔著。
眾人都沒有繼續說話。
一個星球，從第一個智慧生命出現，一直到進入宇宙時代，經歷了何其漫長的演化過程。科技的膨脹，文明的興盛，從自我認知到宇宙認知。每一步都是如此的與眾不同。
當這個文明毅然決定用這種方式退出歷史舞台，退出這場宇宙遊戲，他們需要付出多大的決心？做出這個決定的人將要把怎樣的重擔挑在肩上？
他們用這種方式，反將了一軍。
他們贏了。
他們逼迫宇宙主宰，這群高高在上的觀察者們不得不用規則的漏洞，將這些人扼殺在誕生之前。
「真的是一群賴皮啊。」張繼低聲說，「就像是一群小孩子，輸不起，耍賴了。」
高逸停了下來，說：「你錯了，他們輸得起，只是，他們不能用這種方式輸掉。」
此時眾人驚訝地看到，高逸的臉上竟然帶著笑容，那是即便連全視之眼都無法遏制的喜悅！
「你們可能還不明白是嗎？主宰們制定了一場末世遊戲，我們只能在這場遊戲的規則之中運行。從末世開始以來，無數種族已經用各種方式來試探著主宰的規則。宇宙的毀滅，重啟，生命的消亡，邏輯的破裂，信息的混沌，維度的崩塌。我們可以想象或者難以想象的事情都發生過，而且不止一次。可結果怎樣呢？主宰們任由這些是發生，他們根本就不在乎。」
「可是這一次，主宰們在乎了。他們如同我們這些被創造出來的生物一樣，利用了規則的漏洞。沒錯，他們耍賴了，非常不體面的耍賴了。那些傢伙們，第一次，認輸了。」
「你們想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
「我們能贏！」
「我們真的能贏！」
【】
眾人驚訝地發現，高逸哭了。
地球毀滅，他沒有哭。
摘掉眼球，他沒有哭。
手臂被斬，他也沒有哭。
現在，他哭了。
沒人見過他哭，在地球上的時候，他永遠都是笑著的。無論是順境還是逆境，無論怎樣危險，他永遠那都是笑著。
「別擔心，我能重生。」這是他經常掛在嘴邊的話。
現在，他變了一個人，冷冷的，甚至比小六更像是一個金屬生命。他不在乎一切規則，拋棄了所有人性，為了順利復仇，他甚至親手將一個隊員扔出了飛船，讓她變成了復仇女神。
「星海不朽，人類永恆。」這是他現在經常說的話。
這樣的一個人。
他哭了。
即便在全視之眼的控制之下，他的感情早已被壓制到最低。
他還是哭了。
沒人能體會他經歷了怎樣的絕望，十億次重生都沒能看到一絲絲勝利的曙光，但是他依然繼續著，不斷重生，想辦法找找到拯救人類，拯救他自己的路。
現在，他哭了。
所有人都知道他為什麼哭。
「這一次，也許，我們真的能贏。」
高逸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