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三冷宮歲月
歐陽越哪會束手就擒?他立即扭頭看向溫筱晚,溫筱晚只管盯著沐無憂,看也沒看他地道:「你走吧,別被我拖累了。」
歐陽越的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可一想到這是人家夫妻兩的事,他想插手也沒資格,便心中一酸,拔足離去。
哪知,院外已經圍了數十名高手,揮舞著繩索撲向歐陽越,看起來早有準備。
溫筱晚獃獃地問無憂,「你早知道了?」
沐無憂冷哼了一聲,沒有理她,目光陰鷙地看向窗外。
窗外,歐陽越已經被繩網困住,左突右沖也無法脫困。溫筱晚心中微驚,看無憂惱怒的模樣,不知抓到歐陽越什麼怎麼處理。沐銘天慘死的情景再度浮現於眼前,她想也不想地掏出手槍。
「呯、呯、呯」
連續三槍,命中三名侍衛的大腿根部,那裡有根大動脈,一旦受傷,血流如注,無法站立。三人身子一歪,倒地,手中的長繩也無法揮出,繩網出現一個大洞。不待其他人反應,歐陽越長嘯一聲,突圍而出,轉瞬間消失無蹤。
沐無憂又驚又怒,他從未見過這麼厲害的暗器,能讓人血流如注的暗器,理應不小,以前,即使是最精良的袖針筒,他也能看到筒內的細針飛出的瞬間,可這樣機簧發射的暗器,他卻根本看不到一點蹤跡。
他搶上前幾步,想從溫筱晚的手中奪過來,免得她再傷害院內的侍衛。溫筱晚聽到風聲,下意識地將槍頭調轉,條件反射地直指他的心臟。
沐無憂唇邊漾起一抹凄涼的笑容,「若想殺我,只管發射吧。」
她何時想過要殺他?溫筱晚一怔,被沐無憂乘機奪了槍,飛快地點了穴道,抱起她便躍上了馬背。
飛一般旋入鳳安宮內,宮人們作鳥獸散,將門窗緊閉,偌大的宮殿里,只餘下溫筱晚和沐無憂無言對視。
這情景真是熟悉!
此時此刻,溫筱晚真是佩服自己,居然還有心情自我調侃。
沉默了良久,沐無憂方澀然道:「你真這麼想離開我?一點夫妻情分也不念?你在怪我言而無信吧?當初,我的確是承諾過你,一生一世一雙人,在我心裡,無論是那時,還是現在,都是這般想的,並非虛言。只是……現在你我身份不同了,我有許多無奈,你不會懂的。」
「我不是在宮中長大的皇子,沒有從小就伴讀的貼己,沒有主動來扶持的大臣,沒有常年累月在朝中埋下的人脈;甚至於,當初為了蒙蔽睿親王,我的聲名十分狼藉。這樣的我,想在皇位上坐穩,要付出比其他人更多的努力和艱辛。」
「我並非不願意努力,而是努力了,也沒有效果,大臣們依然陽奉陰違,各自為政,我想將朝中權勢過大又黨同伐異的大臣除去,沒有個十年八年是辦不成的。在此之前……我……只有聯姻一途。」
「晚兒,我知道你會生氣,我想納李佑魁將軍的嫡三女和右相的嫡幼女為妃,焰已經跟我商議過多次,可我還是想先徵求你的同意。」
溫筱晚咬了咬唇,飄忽一笑,「若我不同意呢?」
沐無憂噎住,神色複雜地看著她。
溫筱晚再次自嘲地笑了笑,「其實,你只是來知會我一聲,這兩位大人,可以幫你抓住文武兩派的主要勢力,你是非娶不可的。我不同意,你還是會納她們為妃的對不對?只不過會把時間再往後拖延一下,算是對我的尊重。」
這般輕飄飄的語氣,讓沐無憂的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他急忙向溫筱晚保證,「晚兒,我雖然會納她們為妃,但我向你保證,決不會讓她們為我誕下孩兒,無論是皇子還是公主,都只有你有資格為我生。」
這一回,溫筱晚笑都無力了,「五個月前,你說不會寵幸除我以外的其他女人,現在,你說只有我能為你生孩子,不知道再過五個月,你的承諾又會變成什麼樣子。無憂,你在改變,你沒發覺嗎?」
沐無憂氣惱地抿緊唇,「胡說,我哪裡變了?我對你的心,一直沒變。」
納妃只是制衡朝局之舉,根本與感情無關,她怎麼能這般懷疑他的心意?
溫筱晚搖了搖頭,無聲嘆息,「剛才,你是在試探上官焰吧?你以前,將自己的命交由他負責,都不會眨一下眼睛,如今卻也開始懷疑他的忠誠了。」
被她說中,沐無憂神情一陣尷尬,不得不解釋原因,「如今他的身份與從前不同,當然可能會有變化。從前他是壯志未酬的飽學之士,認準了我為主子,自然全心全意為我籌劃;現在他是位高權重的朝廷命官,我本無竟懷疑他,可看多了朝中私慾極重的臣子,怕他也會如此。就連當初叱吒風雲忠肝義膽的李佑魁將軍,都能變成搖擺不定的牆頭草,你說我還能相信誰?」
溫筱晚無奈地閉了閉眼,「我知道,所以我才說,坐在這龍椅之上的你,變了。今後對焰的試探,還會時常發生吧?」
沐無憂固執地堅持,「我沒變!我只是防患於未然。」
溫筱晚感覺累了,心累,身累,神累,不想再過多與他爭執,心想,還是把話說清楚吧。於是,第一次,她開誠布公地向沐無憂述說自己的內心世界。
她能理解,身為一個帝王要擔負的責任,也知道帝王的婚姻,很多時候都不由自主,可是,來自現代的她真的無法接受,自己和丈夫之間,還有別的女人的存在,哪怕只是為了政治目的,哪怕永遠也不可能得到丈夫的真心。
她做不到這個世界要求女子的賢良淑德,她只會為他帶來麻煩和爭吵,所以她只有選擇離開,回到自己的世界去,以免留在這裡,最終夫妻反目。
沐無憂見說了這麼多,她還是這般固執己見,不由得怒火上竄,亦對她有一種說不出的失望,為什麼,為什麼別的女子都能以夫為天,以丈夫的意願為意願,你卻不能?
他冷笑,「回去?恐怕不能如你所願。乾坤盤一旦損壞,就不可能修復,剛才焰沒有告訴你嗎?所以,你只能留在這裡,既然焰能送你回去,你也只能留在這裡。因為,你是我皇后,你只能愛我、仰視我、侍奉我。休想我會放你回去另嫁人。我沐無憂不戴這種綠帽!」
「你說你不願看見我寵幸他人?好,我成全你!今日,你就搬去冷宮,保證你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
溫筱晚驚呆了,「什麼?你怎麼能這樣對我?」
沐無憂揚起一絲冷酷的笑容,「晚兒,我可以這樣對天下任何一個人,只要我想!別忘了,我也是男人,怎能忍受自己還活著,妻子卻另嫁?人道夫妻一體,你在說要回去的時候,可有想過我的感受?又將我的尊嚴置於何地?所以,就算你不再愛我,我不再愛你,你也休想離開我一步,休想離開這座宮殿。這個皇宮太寂寞,無論如何,我都要拖著你與我一起慢慢熬到白頭,死後,你也得與我合葬在一起。」
說罷,他轉身而出,背影絕決無情。
宮人們的行動力一向超乎想像的快捷。皇帝的口諭一下,立時來人幫溫筱晚搬物什。上任才半年的皇後娘娘,就此搬離了鳳安宮,遷入離宮之中。
離宮,即是冷宮。殿內沒有任何多餘的擺設,好在沐無憂並沒打算虧待她,入冬的棉被、棉襖、炭盆、火爐準備得十分充分。
溫筱晚環視一圈,無視燕兒和小蘇讓她服軟,向陛下求饒的建議,將人都打發了出去。
空茫的內殿里,溫筱晚仰躺在柳木床上,淚珠一顆一顆砸向錦枕。她不知道自己跟無憂怎麼會走到今天。她是被他強拉進這個世界的,離家、離世、離親人,成為一個沒有根的人,過著完全不同的人生,過去的種種,親情友情愛情,全都化作一縷煙塵,渺渺而去。
以前,有著他的關懷和笑容,她覺得自己可以在這裡生活得很好很開心,可是,現在明明他們已經不可能再有最初的甜蜜,為什麼他卻不肯放手?為什麼要綁著她、束縛她、囚禁她?
這樣,他很開心么?這樣,他覺得就維護住了他男人的尊嚴了么?
她伏在被裡,把哭聲都埋進自己的掌心,哽咽著抽泣著,穿越來這麼久的時間,她從來沒有過的傷悲,就像是潮水一樣,把她深深地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