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九辭職回鄉
溫筱晚被突如其來的聲音驚了一下,本想假裝被人錯認,可抬眸瞧清楚眼前之人,不由得在心中連連叫苦,怎麼會是他?這下想裝不認識都裝不成了。
來人正是從戎五年,剛從南豐國戰場上凱旋而歸的柯奕暘。
南豐國的戰事已經結束,南豐國落敗,割讓三座城池,並臣服於天瑞國,年年納貢。此番天瑞國獲利頗豐,為天瑞國取得首捷的先鋒官柯奕暘,已經被皇帝沐無憂敕封為安遠大將軍,分走了李家一半兵權。
柯奕暘上月初領兵還朝,敘職后立即告假,來雲川為師父賀壽。
柯奕暘的師父是個喜歡美食的人,勝意坊開張的第一天,就來光臨過了,對新推出的幾道特色菜讚不絕口,一見到徒兒,立即拉著他到勝意坊來用餐。柯奕暘早已得知溫筱晚薨了的消息,原本心情極為不佳,只是強打精神來給師父賀壽,卻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雲川看到已經「薨了」的溫筱晚。
那一瞬的心情,只能用驚喜若狂來形容。
而溫筱晚的心情,就只有天打雷劈可以形容了。
讓她怎麼想得通?千難萬苦地躲到離京三百餘里的雲川城來,潛伏了月余,好容易弄到了戶籍,再也不怕官兵查戶口了,竟會撞上老熟人。
溫筱晚獃獃地神遊天外,腦中奇異地幻想著柯奕暘從來沒在自己面前出現過,直到柯奕暘激動地轉過小櫃檯,一把握住她的手臂,才醒過神來。
「柯大哥,請跟我來。」溫筱晚不想讓更多人知道,不著痕迹地推開他的手,當前引路。
柯奕暘也知道她會詐死,必然事出有因,忙跟師父告了罪,跟在她的身後進了小院。
聽完溫筱晚的解釋,對於她這種拋棄夫君的不合理行徑,柯奕暘並未顯示出多少震驚,估計是早就清楚了她的性情,也估計是看到活生生的她后,就已經暗自想明白了。
只不過,當初她和沐無憂生死相許的深情深深地印在他心底,況且沐無憂容顏如此出色,是無數名門千金的夢中愛人,所以對溫筱晚會放棄正妻這個身份,柯奕暘還有些不能相信。更何況,這一次得勝還朝,他親眼見到皇上,發現皇上精神萎靡,神情憔悴,心情沉重,同僚們都說,皇上是因為皇后的死而受了極大的打擊……
所以,他猶猶豫豫地問,「你真的……放得下皇上么?不擔心皇上會為了你……傷心欲絕?一輩子鬱鬱寡歡?」
溫筱晚自嘲地笑了笑,「怎會一輩子?即使一時傷痛,在美人的陪伴下,自然會淡忘的。」她頓了頓,又不大甘心地問,「東萍國的長公主冊封了么?」
柯奕暘搖了搖頭,「皇上說,要為你守制三年,所以,在三年之內,他都不會納妃,也不會招妃子侍寢。」
溫筱晚怔了怔,一團不知是喜是憂的氣體猛地涌到喉間,哽得她十分難受,眼眶都有了酸意,她忙偏了頭,不讓柯奕暘看出一絲異色。
柯奕暘凝視著她半晌,心底里忽地生出一線希望,若她已與皇上不再有瓜葛,那麼……他能不能取而代之?可忽地,面聖時的情形又湧上心頭,那憔悴的俊臉,那黯然無光的眼眸,皇上對她是有情的,……俗話說,寧拆十座廟,不拆一家親,大好姻緣如此放棄實為可惜,到底要不要勸她?
翻來覆去鬥爭良久,柯奕暘終是壓下心中的不安,勸道:「這世間從來只有兒女為父母守制、妻子為亡夫守制,還從來沒有男子為妻子守制的,皇上卻願意為了你破此先例……你們到底有什麼隔閡,非弄得這樣假死分離?還死得這般『慘烈』,你知道皇上有多傷心么?」
溫筱晚扯了扯唇角,她當然知道這樣的死法會給沐無憂帶來多大的心靈震憾,可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她要他在有生之年,都無法淡忘這段婚姻,無法淡忘她,縱使坐擁後宮三千,也必須虛設后位,只為追憶她。
這,算是對她三年冷宮歲月的賠償,也算是對他追逐權勢、言而無信的懲罰。
她從來都不是一個寬宏大量之人,她只會牙呲必報。
低頭撇了撇杯內的茶沫,溫筱晚刻意轉換話題,「聽說柯大哥連升三級,小妹還沒恭賀的。可你怎麼會來雲川?回朝了,也應該在京城就任啊。」
柯奕暘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沒什麼好恭喜的,我只想仗劍行天下,並不想受這束縛,若是要從軍,寧可在戰場撕殺或是駐守邊關,也不想呆在京城跟那些個腌漬貨周旋。我此番來雲川,是為師父賀壽的。對了,師父說你這勝意坊的酒菜很合他老人家胃口。」
溫筱晚抿唇一笑,「是嗎?那明天小妹我做東,請上大哥和令師尊,我們好好聚一聚,敘敘別情。今日……就不去打擾他老人家了。」
柯奕暘的心猛地亂跳起來,好在他素來嚴肅克己,又經過幾年戰火的歷練,性格已是相當沉穩,所以心中雖慌亂,卻也沒叫溫筱晚看出來。當即點了點頭,「那大哥就不客套了。」
不提溫筱晚等人痛快地去郊遊,只說柯奕暘回到店內,繼續陪師尊暢飲。他師父姓漆單名一個偉字,是位名不見經傳的世外高人,個性也十分隨意洒脫,與柯奕暘的嚴謹完全不同。此時見高徒俊臉微紅,與自己說話也有幾分心不在焉,當下便調侃道:「怎麼?徒媳婦不來拜見為師么?」
柯奕暘當即鬧了個大紅臉,訕訕地道:「師父,您可千萬別亂說話,她不是徒兒的什麼人……」
漆偉壓根不信,「不是你什麼人大哥小妹的叫得這麼親熱?」
柯奕暘只好將他與溫筱晚的關係簡單地進行了一下說明,漆偉更有興趣了,「你說她現在單身一人……丈夫死了么?」
柯奕暘本想點頭,因為溫筱晚對外自稱guafu,這樣才對得上號,可這世界之人對皇權打從心底里敬畏,覺得如此詛咒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實為不忠,便搖了搖頭,實話實說,「她……不喜她丈夫三妻四妾,所以離開了。」
漆偉樂了,「那不就成了!這丫頭有個性,為師十分欣賞,瞧你這樣兒,必是看上她了,既然她沒丈夫,你就娶了她,當她丈夫唄。」
柯奕暘被師父說得俊臉通紅,心如擂鼓一般,可某種希望的苗頭,卻真真實實地從心底里冒了出來。
第二日溫筱晚在小院里宴請柯奕暘師徒二人,漆偉與溫筱晚交談甚歡,對這個爽朗不做作的女子映象極佳。回到家中后,更是渴著勁兒遊說徒兒趕緊追到手,唾沫橫飛地介紹了一通自己的追女經驗后,重重一拍徒兒肩膀,「小子,為師看那個叫歐陽的傢伙,心思可不純良,他還跟晚兒丫頭住在一塊呢,你不加把勁兒,這麼好的媳婦可就會被別人給娶走了。」
一聽這話,柯奕暘便沮喪了,他只請了半個月的假,再過八天就得回京任職,山高水遠的,如何能俘獲佳人芳心呢?
「切!」漆偉鄙視至極,「我還當是什麼事呢,那個大將軍你又不稀罕,辭了不就是了。」
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柯奕暘起了辭職的心,當下也呆不住了,堪堪等到師父的壽宴結束,立即快馬加鞭地返京,回京即入宮面聖,請求聖上恩准他辭職返鄉。
皇帝沐無憂怔怔地看了他半晌,才慢悠悠地問,「愛卿正值盛年,正是為國出力的時候,為何想辭官歸隱?」
柯奕暘將早已想好的幾條理由一一陳述,沐無憂還是不滿意,蹙著眉頭看向他道:「你說你要孝敬年邁老母和師父,可以將他們接到京城來居住,以你的官俸,足以讓他們安享晚年。況且京城中名醫甚多,老年人總是多病,住在京城更為合適。」
見柯奕暘還待再說,沐無憂擺了擺手,冷然道:「難道你忘了當初是如何承諾朕的?」
頓時,滿腔的辯解地化為了無言。當初溫筱晚行跡敗露之時,睿親王殺了所有翠安居內服侍的宮女和內侍。可偏巧那日柯奕暘的母親請假出宮,躲過了一劫,後來在沐無憂的幫助下,安全地送出了京城。所以柯奕暘才會願意從戎,因為他為了報答救母之恩,答應沐無憂為其效力。
但為了能到雲川城中追求溫筱晚,柯奕暘也顧不得什麼諾言了,只稱母親和師父都不喜歡京城的熙熙攘攘,想找一處風景獨特之地安居,再者,現在邊關無戰事,若哪天國家需要,他仍是會從軍抗敵。
沐無憂微垂眼睫,看不出喜怒,沉吟良久,才淡淡地問,「愛卿此番去雲川后,便改了主意,是否在雲川遇到了什麼在意的故人?」